宋夫人生辰宴的帖子不出几日便送到了卫宓手上，日期定在十一月初八。


    “宋夫人送来的帖子，这宴会你也要去的。”卫宓上下扫视着晏硕，他平日里不穿官服的话就是那身土匪装束，高束的马尾，配上窄袖衣袍，腰处坠着弯刀，破有些英姿飒爽但却不够正式。


    “但你这身衣服不合适，要换掉。”卫宓又想到衣柜里也没几件他的衣服，还是拉着他上街置办。


    “不就个宴会搞得这么麻烦。”晏硕一脸不耐，却按照卫宓要求转一圈给她看。


    现在找裁缝量体裁衣已经迟了，卫宓只能带着他买来成衣。


    她前后看一圈摇摇头，“还是那套蓝色素缎的更合适些。”


    “老板，这两套多少钱？”卫宓指着晏他刚才试穿的两套，蓝色绣竹纹素缎的宽袖长袍并一身玄青相见锦缎窄袖常服。


    掌柜捻着胡子，眼神精明，“这两身用的可是上等料子轻柔光滑，绣样精致，卖你八百文钱。”


    卫宓捏捏荷包，八百文倒也不贵，但卫宓却面露难色。


    晏硕换好衣服出来，“怎么了？”


    “衣服是好看，但是这价格，算了，咱们还是再看看吧”


    老板见状生怕卫宓走了，“娘子别走啊，价格好商量，我再便宜你一百文怎么样？”


    卫宓捏着荷包，露出不忍，还是摇头拒绝，“还是太贵了。”


    晏硕挑眉，配合卫宓举动作势要走。


    老板急了，“再少五十文？”


    “二百文？”


    “三百文，我让你三百文不能再少了。”


    卫宓止步，“行，成交。”


    她选的这两套现在穿还合适，再冷点就扛不住了。


    不过冬装不急，她准备过几天打听一番，请个绣娘来专门裁制，这样穿着更贴身舒服。而且晏硕会打猎，让他去猎几张皮毛，处理后绣在衣服上，这样会更暖和些。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铺子，“有长进，都学会压价了。”


    卫宓眼角眉梢洋溢着得意傲娇，像只偷袭成功的狸奴，“怎么样，厉害吧。那料子我一瞧就知道，是早几年的花色，也算不上十分好，他还想诓我是上等料子。”


    闲着无事她就跟孙婶儿同去买菜，见识过孙婶儿砍价的本事，卫宓是十分敬佩，观摩着也学了两分，还颇有成效。


    “厉害，跟当初那个被典当铺忽悠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了。”


    卫宓想起当时情景也觉得自己傻乎乎，他一本正经的夸奖让卫宓羞涩起来。


    “快走吧，一会儿顺便买些菜。”


    卫宓推着晏硕后腰。


    “好，都听夫人的。”


    一前一后，两人身影渐渐隐匿在人群中。


    十一月初八，满树叶初黄，初冬凛冽气息在空气中漫延，摊贩早起支起摊子，蒸包子的揉面填馅儿上蒸笼，卖馄饨、卖烧饼的蒸汽带着食物的香味儿在晨空中炸开。


    日头升起，一夜好眠的人顶着惺忪睡眼推开门在街头买些吃食，捂着领口打着哆嗦快步回去，估摸要把家里的棉衣拿出来穿上。


    直至太阳高悬，寒气撤去，街道才热闹起来。


    马车徐徐而行，马蹄踏着石板发出哒哒声，袭月坐在马车角落，偷瞧主家夫人。


    今日要去赴宴起的颇早，先沐浴更衣，再梳头盘发，直至坐上马车人还是困顿着，青黛远山眉下眼眸半眯，琼鼻朱唇肤如雪，上着烟青色直领盘扣花鸟纹的对襟褂子，下配鹅黄百褶裙，乌发盘由金簪玉珠点缀，光照在身上，恍惚间宛如仙子临世。


    想起她进屋撞见老爷看夫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跟她从前邻家养的大黄狗看见肉骨头一个样。


    袭月觉得若是她娶了这般样貌的夫人，定是日日都不让她出门，关在屋里。


    袭月捂着脸，不敢再看再想。


    宋夫人生辰宴，宋府门前可谓门可罗雀。


    马车还没入巷口就被迫停下，等了一刻钟才得以入府。


    有丫鬟引至内院，袭月小心翼翼跟在卫宓身侧，生怕自己一个不下心就冲撞到贵人给夫人惹来麻烦。


    宋府府邸经多次修缮扩建如今规模极大，为五进的宅子，东南角另置一游园，游园是一富商献给宋家，两处隔着一墙，如今打通靠一海棠门连接。


    为顾及各家女眷，宋夫人将女席便设在了游园内。


    游园精巧绝伦，亭台楼榭，假山池水，仿南地水乡风景，宛如少女清娟俊秀之姿，一步一景，仿若画中。


    园内已经到了许多家眷，莺声燕语，锦绣罗衣，打破院中静谧安逸，一派热闹。


    卫宓不善交际，与这些夫人小姐不熟悉，带着袭月寻了处人少的亭子。


    亭内石桌摆放着精致点心茶水，卫宓拿了两块塞袭月手里。


    “栗子糕，南瓜酥这时节吃味道最好，快尝尝。”


    袭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捂着糕点左右瞧，“夫人这怎么合适？若被人发现咋办？”


    卫宓捏捏她的圆脸，买回来袭月面庞圆润了些，手感颇好。


    “此处偏僻无人注意，你赶紧塞进嘴里没人知道。”


    卫宓松开手，捻了块栗子糕放嘴里，绵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确实好吃。见她吃了袭月捏着糕点，小心又迅速塞进嘴里，眼睛眯起来点头称赞。


    园中女眷越聚越多，过巳时宋夫人与几位夫人才至游园。园内引活水入渠，时下达官贵人喜仿先人曲水流觞之俗，有条件人家多会设渠，宴席便摆在曲水旁。


    仆从鱼贯而入摆放席案菜品，菜品都是当下时令鲜蔬，鸡鸭鱼肉自不必说，精巧点心也不可少。


    “还是宋府的宴会精巧，瞧那沙鱼脍可不寻常，宋府真是富贵。”


    “何止，你瞧宋夫人头上虽素雅，可单那支海棠簪子上的东珠就价值不菲。”


    女眷们低声私语，卫宓从旁过被人喊住。


    “卫娘子。”


    王夫人走过来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娘子貌美，配上这身衣服，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夫人谬赞了。”


    “我远远就见你一人在逛园子，等会不如与我坐一处吧。”


    宴会席位也是有门道的，坐不好便会得罪人，现有人照拂卫宓自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能与夫人坐一起，是我的荣幸。”


    王夫人拉着卫宓却没有去席位处，而是到了宋夫人跟前。


    宋夫人坐在曲水前，好几位夫人与其同坐，卫宓还瞧见了那位乔家的小姐，与几个同龄少女在一旁说笑。


    王夫人走到宋夫人前熟稔地坐到空位上，“你也不说来迎迎我，不怕我走丢。”


    “这园子再也找不出比你还熟悉此处的人了，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王夫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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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扭头招呼卫宓上前。


    “这位娘子是？”


    “夫人前两天不是还念叨想见见青城那位散财施粥的娘子吗？如今人就在你眼前了。”王夫人笑着道。


    宋夫人恍然，“是她。”


    “你上前来。”


    卫宓站到跟前瞧清楚宋夫人的样子，很素雅的装扮，密合串碧山绣海棠菊花纹交领上衣，下着马面裙，眉目英气，端庄优雅。


    “夫人安好，这是我备的薄礼，恭祝夫人生辰吉乐。”


    卫宓顺势送上礼物，有丫鬟接过。


    “有心了。我听主公说起你在青城设棚施粥救济百姓，是个好姑娘，如此年纪就有那般胆量和气魄，不错，不错。”她看着卫宓，点头称赞。


    有夫人也在旁赞叹，“卫娘子心善有魄力，我瞧着颇有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宋夫人笑笑，“你别站着，来坐这。”


    宋夫人指着旁边另一张空位，示意卫宓坐下。


    话落亭子内安静了一瞬，几位夫人原是相互交谈并不太关注卫宓，此刻视线却都落在她身上打量。


    乔蕊身旁一女子此时上前，靠着宋夫人提醒她，“母亲，已到巳正，宴会可以开始了，就请各位夫人落座吧。”


    说完宋眠抬头与卫宓对视，她盈盈一笑，朝卫宓见礼。


    “眠儿，你与卫娘子年岁相仿，要多向她学学。”


    “是，女儿谨遵母亲教导。”


    宋夫人对园子众人道，“时辰到了，各位夫人便入席吧。”


    园子里的家眷寻了位置坐下，宋夫人朝入口看吩咐身旁丫鬟，“余夫人在我那儿更衣，你去瞧瞧把人带来，省的走错地方。”


    此情形已不好再说话，王夫人便和卫宓出来坐下。


    席案上摆满各式珍馐，配以美酒，宴会大多不在于吃食而是交际，王夫人已经离座，被相熟交好的夫人唤走了


    或许是宋夫人的夸赞，也有几位夫人来寻她说话，还劝了几杯酒，果酒醇香，几杯下肚，头涨乎乎的。


    “这酒有些后劲，袭月咱们离席去醒醒酒。”


    袭月搀扶着卫宓，左右看看，“夫人咱们离开真的没事吗？”


    卫宓应付过来交谈的夫人，摇头，“再留下去才会有事。”


    避开人，卫宓躲进屋里歇息。


    另一边乔蕊避开人和丫鬟一起进入厢房，“等会儿你记住，务必把表哥带去依兰院。”


    “小姐，若事情败露，宋夫人一定不会绕过咱们的。”丫鬟有几分担心，还想劝阻。


    乔蕊愤恨道，“我当然知晓，可那老婆子根本看不上我。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家敢不认下？事后办事的婆子你还是寻人去安置，别自己露面。还有把这些都烂在肚子里，是表哥喝多了，而我也只是恰巧在依兰院休息，懂了吗？”


    “小姐放心，奴婢清楚。”


    商定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


    直到听不见动静，缩在屏风后角落里的卫宓和袭月才起身。


    袭月脸色苍白，抖着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夫人，她们是想害人？”


    “别怕她们没发现，今日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只是我喝多了在院子逛逛醒酒而已，记住了吗？”


    袭月望着夫人那双冷静带着几分宽慰的眼睛，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抚平，点头擦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