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宓还没明白，晏硕来了句。


    “这不是马，是骡子。”


    “……”


    她就说怎么有点奇怪。


    有骡车代步速度自然快些，不过三个壮汉这骡子自然拉不动，只赵义驾车带着卫宓，张虎跟晏硕在后面走。


    一行人在太阳将将西斜时赶到青城，寻个客栈休息。


    卫宓从客栈后院出来，听到隔板后角落，一桌四人的谈话脚步顿住。


    “你们知道不，前几日皇宫里那位下了圣旨，势必要杀了顺景帝以及跟着逃命的大臣。”


    “害，这两方争斗打起仗来受苦的还不是咱们这平头老百姓。”


    另有一人出声，“你那消息都几天前了，我这儿可是有一手消息。”说着他环顾一圈压低嗓子跟其他三人讲，“那顺景帝逃命途中就不慎中箭，前几日在惠州已经不治身亡了。”


    顺景帝为何会中箭，那要从城破说起。


    攻入皇城的是逃入京城的流民，领头之人姓柳有些才学谋略，靠着口才深得人心，被流民奉为柳仙人。


    柳仙人仗着在流民中的声望结合京都周边受压迫的农佃户和流民，趁着皇城守备松懈时揭竿起义一举夺城。


    柳仙人自知自己能造反成功不过凭几分气运，为更名正言顺就自称受天皇陛下所托，惩戒昏庸无能之辈，便在皇城登基称帝，号应天，改国号为齐。


    顺景帝在位时各州藩王节度使就已拥兵自重，应天帝乃一流民，趁着巧夺了皇城，一些藩王节度使自是不服，便打着拥护正统清缴反贼的旗号在各地起义，至于真实想法那就不得而知。


    顺景帝等人出宫一路北逃至冀州与惠州界月峡谷，遭遇冀州节度使偷袭，随行的顾相之子顾蘅当即请命，只身入惠州游说惠州节度使，一行人才顺利入惠州。


    顺景帝中箭没撑几天就驾崩，因着要稳住局势，惠州顾相放出消息只言随行出逃的五公主身亡，借公主发丧之名行帝王出殡之实。


    几人讲得起劲儿，外面隔板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几人立马噤声不敢再言。


    外面卫宓手扶着桌子泪糊了视线，她没想到，她就这样被弃了。


    母妃当初遭人诬陷被发落冷宫，她也因此不得父皇重视，成了皇宫里可有可无的人。


    她与顾蘅的婚事是母妃在位时定下，顾家一直遵守约定，顾蘅承诺娶她。


    她以为顾家会是归宿，是个好去处，顾蘅是她的良人，救她出那阴冷幽暗的皇宫。


    她还盼着顾蘅能来寻她，自己能够回去。


    可到头来，她是被抛弃之人！


    这么多天没人来找她，原来早早定下她的死讯。


    已经发丧，就算她现在回去，也必是死路一条。


    张虎盯着桌子上那盘红烧肉直咽口水，“三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开饭，我好饿！”


    “再等会儿。”


    “都一刻钟了，卫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张虎仰着脑袋四处环顾。


    晏硕起身朝后院去，看到茅厕出来一女妇人，走到劈柴小二旁，“小二有看到一小娘子吗？穿淡蓝色衣裙，这么高。”


    晏硕比划着，小二给他指一方向，“那有后门，她刚从这儿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摊贩还在高呼叫喊，想趁着天黑前将东西再卖出点，有驴车从身边过，哒哒哒的啼声敲击着，提醒人避让。


    卫宓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自己应该去哪。


    她已经彻底没有家了！


    卫宓想到晏硕他们三个，她太难过从客栈里跑出来，连胜招呼都没打。


    她应该说一声，不过想到她跟三人也只是萍水相逢，就算离开或许他们也不会在意。


    “馄炖，皮包馅儿大的馄饨，吃一口满嘴生香，两口念念不忘，客官要尝一碗吗？”


    “来一碗。”一壮汉走到桌前坐下。


    “好嘞！”


    卫宓站在摊前，瞧着摊主将馄饨煮好放入碗里，淋上一勺熬好的鸡汤，滴点香油，撒上把葱花端上桌。


    壮汉拿起桌上醋罐子浇两圈，再淋上辣椒，端着碗吃起来。


    淡淡香味儿萦绕在鼻尖，肚子被馋的直叫，“姑娘要来一碗吗？香得咧！”


    “不，不了。”


    身上没钱，卫宓快步离开馄饨摊。


    没走多远又被叫住，是那馄饨摊摊主，“姑娘，小人这摊快打烊了，剩下些不够卖请姑娘吃了，还望不要嫌弃。”


    摊主端着大碗，里面盛满白胖白胖的馄饨。


    “可我，我没钱，付不起。”


    “不要钱不要钱，鄙人这小摊馄饨每日现包是不可剩下的，姑娘就吃吧。”


    那摊主硬把碗塞进卫宓手里，回去收拾摊位。


    卫宓瞧着碗里满满当当的馄饨，比壮汉那碗好像还多些。


    她回身瞧那摊主已经开始收摊了，端着碗走到街边已经关门的店铺前，坐在踏跺上。


    碗里馄饨刚出锅，冒着热气，有些烫手她就将碗搁在膝上，扶着碗边。


    勺子舀起馄饨，白白胖胖能看到里面裹着粉红肉馅。


    塞进嘴里一个，很鲜美，也有些烫，烫得眼泪都出来了，豆大的泪珠子落进碗里。


    一整碗馄饨，她坐在街边吃到天黑，小摊贩也都收摊。


    吃完，身子也暖和了。


    那卖馄饨的摊主早走了，卫宓将碗放在摊位桌上。


    “哪里来的小娘子，怎么大晚上还在街上流浪。”旁边巷子里走出来几个人将她围住，说着还想动手。


    卫宓吓得后退几步避开。


    几人邋里邋遢，原从外地逃到青城，平日里不好好做活扮乞丐混日子。


    他们早在暗中盯上卫宓，直到街上没什么人了才冒出来拦人。


    几人围在周围卫宓被逼得只能后退，腰撞上摊位桌，她手往后一撑，摸到一根棍子。


    一男的要扑上来，手攥紧棍子用力挥出去，谁都没注意到棍子另一头嵌着铁刃。


    那男人惨叫一声，红色血液顺着脸颊冒出来，男人一手捂着伤一手指着卫宓咒骂，“臭娘们，敢伤老子，待会儿弄死你！”


    卫宓腿发软，抓着棍子的指尖微微发疼，威胁道，“你们放肆，当街欺负良家女就不怕被官府抓起来吗？”


    虽害怕声音却不自觉带着不容侵犯的凌厉，几人被她举动和声音晃了一瞬随之大笑。


    “官府那些人，自己都顾不上还来管哥几个？小娘子别怕，让哥几个好好疼疼你。”


    说着伸手就要抓卫宓，人却在即将扑上来时被一把飞来的刀划中脖子，倒地惨叫。


    “谁？敢偷袭，活的不耐烦了？”


    另几人见情况不对，警惕地望着四周。


    “当然是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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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从街边屋顶上跳下来，身手轻便，是晏硕。


    那几人看到他如见了猫的耗子，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三爷，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


    “你们不应该跟我求饶。”


    几人听了朝着卫宓磕头，“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卫宓抱着木棍身子依在桌上，看向晏硕。


    那人手里握着把弯刀，神色淡然，也看着她，莫名让她心安。


    好像只要她不原谅，他就立刻提刀把人都砍了。


    “你们若再欺负女子，绝不轻饶。”


    “不会了，我们再也不会了。”几人躬着身子抬起地上那人跑了。


    人一走，卫宓手卸了力，紧握的棍掉在地上，她蹲下身环着胳膊，眼眶发酸。


    “为何不辞而别？”


    “对不起。”泪打湿衣袖，她内心极度难过委屈，化到嘴上只一句，“五公主死了。”


    “那公主对你就那么重要？”


    “嗯，公主如同我的家人，如今我又一次被抛弃，世上再没我的容身之处，如此这般不如死了算了。”卫宓自暴自弃说着。


    她哭的正伤心，就听到男人冷嗤一声，“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那这遍地都是坟头。早知就因为这些事你就寻死觅活的，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从山上救回来。”


    卫宓脸上挂着泪珠，被他一说，内心委屈似有地方发泄，反驳道，“我没地方去了，我没有家了，你根本不懂，我就是难过，你当初确实不应该救我，活着就只会被各方抛弃。”


    “且那救命的钱我也还给你了，不欠你什么，我就算是死是活也跟你没关系。”


    “真是活祖宗，行，算老子多管闲事！”


    卫宓泪眼婆娑瞧着那人扭头离开，一股慌乱酸涩涌上心头。


    走吧，都走了才好！


    只那人走几步又转过身回来，在卫宓差异的目光下开口，“刚刚是我说话语气不对，我跟你道歉。”


    说着他蹲下身跟她平视，“人总要往前看，那公主故去又没要你殉葬，你死了说不定人家还嫌弃。”


    “你不懂。”


    她是众叛亲离。


    “好，我不懂。但我知道，命是只有一条的，你要是死了，那世上那么多美食是吃不到，山川河流美景是看不到了。”


    卫宓哭声止住，“谁说我要去死，我，我只是难过自己没家了。”


    “你要是实在没处去，可以先跟我走。”


    “去，去哪？”


    “我家，放心吧，不会害你的！”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卫宓突然冒出一句，“谢谢。”


    “小事儿一桩。”


    翌日，一辆驴车停到青水寨前。


    “终于回来了！”赵义从车上跳下来感叹。


    卫宓抬头瞧着高大寨门，挂着的木牌上用墨书写着青水寨三个大字，内心升腾起一股不安。


    “这是何地？”


    “青水寨山寨！”


    赵义说完就往寨子去，却不知后面卫宓心一下子沉到底。


    “走吧！”晏硕从后走过来牵着驴绳，准备进去。


    “等下！”


    晏硕扭头看着她，“又有何事了？”


    卫宓眨着眼睛，“不是我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