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写日记
作品:《不擅相思》 11月1日
今天是不发烧的第一天,或许是开启正常养病生活的开端。
冬天到了,气温骤降,人们都换了保暖的衣服,从窗口看去如同一个个面包。
有点想吃面包了。
11月3日
相信自己的承受能力,悄悄刷了刷网上的评论,还有一些过期热搜。
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我的角色的,真好。
我不觉得他们会喜欢如今镜中这个邋遢颓废的残疾中年。
我……还会有回到镜头下的那天吗……
11月6日
头上的伤口拆线了,试着做了什么电磁疗。感觉很玄学。
似乎对走路渐渐有了感知。
仿佛回到童年,在蹒跚学步。
11月12日
又转院了,入住康复中心。
这里的氛围和医院不太一样。
在医院里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之间,都不怎么讨论病情,气氛压抑,常常觉得压力很大。
在这里病人之间会互相探望,医生看上去也更轻松。
11月15日
沉迷刷微博,自闭中。
做体疗的时候发现很多病人互相打着招呼,很多长期住院的病人之间成了朋友。
我,有点害怕交朋友。
11月18日
左半身在康复医生介入下,已经可以脱离轮椅在治疗室里活动,但身体的精气神依然有限。
手术后胃口变得很小,一直在非常努力且功利地进食对自己有利的食物,进益寥寥。
妈一直在想办法给我做好吃的,谢谢妈妈
11月20日
都跟高姐说了不用来看我,谁都不用来。
……
阿远眼睁睁地看着祁歌泄愤般在他那个横七竖八写了些小学生字迹的日记本上戳了六个点。
“哥,倒也不必如此吧……”她有些无奈地吐槽道,“你还赌上气了,不该是我恨得一见面先骂你一顿吗?”
闻言祁歌的表情立刻挂上了心虚。
他现在语言功能尚未完全恢复,说话不是很利索,有时候想说的话不能马上表达出来,又希望别人懂他的意思,表情倒是变得丰富了许多。
“不过说真的,哥你这个形象管理……”阿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被拍到的话这辈子别想出人头地了。”
祁歌一听就生气了,把头转向墙的那边不吭声。
“手术之后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祁歌的妈妈当面跟阿远说小话蛐蛐他,“姑娘,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要不要吃点橘子?”
“谢谢阿姨,”阿远露出长辈专用笑容,“您辛苦啦,我下次来带点工具,帮我哥收拾一下……不不没事不麻烦,我之前就是他助理。”
祁歌妈妈留阿远多坐一会儿,说先出去打水,给他们聊。
“好,阿姨您忙。”
祁歌的身体还不太能自如行动,肩背薄得像张纸,坐靠在床头将视线轻飘飘地重新落在阿远身上:“最近工作怎么样?”
“哇哥你还有脸问我工作,”阿远没忍住白眼他,“你不知道为了挽救你的口碑我做了多少努力!”
“怎么说?”祁歌好似来了点兴趣。
阿远得令开始吐槽:“当时您老说走就走,给我们扔下一堆烂摊子,剧宣是做不了一点儿,一整个月出镜率0,别说人家剧粉,你自己的粉丝都要把公司骂倒闭了。”
祁歌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嘴巴还有一点点不太正,阿远注意到了,话音稍微梗了一下。
“怎么,我现在很丑?”祁歌敛了表情问。
“不是,”阿远立即否认,“是……很惨,不愧是我精心设计的热搜词条。”
史上最惨男主。
祁歌显然也看到过这个词条,又对她笑了笑。
遥想祁歌手术的那天,这个词条在一众热搜中大获成功、脱颖而出的时候,阿远还在惴惴不安地担心祁歌离死亡到底有多近。
她当然去查过这个病。
网页翻了好几页,没有得到什么让人乐观的结论。
如果,她在想如果,祁歌有一天真的……走到了生命的结尾,会不会怪她呢?
会不会觉得她冷漠无情,配合公司打造这些吃人的热搜,为他的命卖了好价钱。
她当即很想立刻就去找程书仪,然后由程书仪来冷静理智地告诉她:这只是工作而已,她不做别人也会做。祁歌活着做不到的事,死了做到不是也很好?
我在想什么!阿远猛然从离谱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为自己对程书仪的不礼貌脑补而疯狂内心致歉。
热搜的效果很好,舆论里同情和理解居多。
然而一份完成得不错的工作后面是接踵而来的更多工作。
忙碌之余,阿远再次联系程书仪,问到底什么时候能见面。
“我周一回去,”程书仪答道,“你下周哪天有空?”
“几点?”
“?”
能让程书仪被惊讶到,也算她阿远的本事了。
几天后去机场截堵程书仪之前,阿远先去过一次医院。
当时祁歌状态很差,陷入昏睡还没醒,鼻子下面连着氧气管,一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
“发烧了?”阿远戴着口罩小声问祁歌的妈妈。
“一直发烧,血压也不稳定,”祁歌妈妈一说话眼圈就开始红,“他很疼,还一直说没事。”
阿远听得叹了口气:“祁哥是这样的。”
她只来得及稍微劝慰了祁歌的妈妈几句,便匆匆打车赶往机场。
周一,恰好是公司确定的消息发布时间,阿远想着自己无论如何总要先一步跟程书仪说。
但她想了很多种说法,没有一种能称得上“合适”。
车子靠近机场时,天空一点点暗下来,窗外的树木化作黑色的影子飞掠而过,阿远是真的觉得尝到一点绝望的滋味。
怎么办呢,在她有限的人生里从没经历过这些,没人教过她如何传达这种消息,如何接受这种消息,以及……如何面对这种消息。
正要去见的这个人,她会有一个答案吗?
阿远对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程书仪的惯性而感到更加绝望。
她跟程书仪之间的联系,其实只有祁歌而已。
只有群里面偶尔的聊天、开玩笑喊出的爸爸妈妈、偶尔的顺手投喂……在迪士尼里他们可以做一家人,上演永远不会成真的童话。
可是回到现实,抛开中间的祁歌,她们原本就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的两个人。
在机场坐在程书仪的对面,接完那个来自高姐的电话之后,阿远是真的怔愣了很久。
久到程书仪差点以为那边传来了什么噩耗。
“不是……就是……”她急着开口时才发现呼吸有点颤抖,有水滴从脸颊划过。
程书仪已经非常贴心地给她递了纸巾。
原来不是因为她空白了太久,而是因为她哭了。
“程姐,祁哥没事。”阿远对程书仪说。
就在不久之前,祁歌坠马受伤之后,她在电话里对程书仪说的第一句也是这个。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恍如隔世。
“……没事?”
“对,高姐说他的家人跟公司说了,今天报告出来,医生说是什么……炎症,假瘤?不是绝症的那种……当然也不是说立刻爬起来就没事了,但是不用那什么,化疗什么的了。”
一句话让阿远传达得磕磕绊绊,程书仪竟然听懂了:“脑胶质瘤是会被误诊成炎性假瘤,是病理结果出来了?”
“啊对对对,”阿远简直想翘大拇指,“程姐,我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就是……祁歌是不是不用死了?”
程书仪轻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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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对她笑了笑:“不会立刻死,但人都是会死的……好了,别哭了。”
想到这里,阿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祁歌的神色:“哥,你跟程姐……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到底是大病一场,祁歌整个人都很虚弱。才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他的状态已经显出疲惫,仿佛连坐直都困难,说话轻缓像是勉强吊着一口气。
阿远还真有点怕自己哪一句话说得太用力,把他这口气给吹散了。
“手术之前,我跟她分开了,”祁歌仰头靠在床板上,又忽然凝了目光打量阿远,“这个你已经知道了是吧?”
“很难不知道吧……”阿远露出苦笑,“实不相瞒,你的事儿还是我告诉她的。那天你那个什么报告出来的时候,我正跟她在一起愁云惨雾。”
祁歌闻言垂眼想了想,才又勾起嘴角:“那谢谢你了,阿远,其实我……我当时瞒着你是因为……”
他的话停在中间,病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阿远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点什么,接住他的话茬,或是提供点情绪价值干脆让他不要说了。
可是她又是真的想知道。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为了这个承受了太多,也自我说服了太多,她有权利知道。
“……我就是不想你瞎操心,也担心你没办法保密,”祁歌最后说,“……对不起。”
他说话时无意识地用右手搓了搓左边的手臂。
那双本就修长细瘦的手如今更显枯槁,上面的留置针连着输液瓶,里面的液体正争先恐后地从管子里滴下来,经过输液器流入祁歌凸起的嶙峋血管。
刚才听祁歌妈妈说他最近炎症有点反复,偶尔低烧,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医生给加了营养液。
阿远深深吸了口气。
“哥,”她说,“我还叫你哥,是因为舍不得你,也心疼你,不是说我不在意了。”
祁歌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我……哎呀救命我真是不太擅长说这种话,”阿远正儿八经了十秒就无奈破功,叹着气抬头去看输液瓶,“哥你手冷吗?这个输液的速度怎么调,是不是太快了?”
“一般是40,”祁歌说,“你可别给我关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不小心关了一次吗,记到现在……”阿远小声嘟囔,“祁哥小气鬼。”
祁歌妈妈回来病房之后,阿远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用纸包着的一袋东西递过去。
“对了阿姨,这是一个……朋友托我带过来的,”她尽量小声地说,“是刺梨干,泡水喝的。”
她悄悄回头看了眼祁歌的反应。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祁歌似乎没有听到,只垂着眼望着他之前在写的那几页纸发呆。
“哥你这是什么,小学生流水账吗?”阿远故意凑过去调笑。
祁歌摇摇头,说日记是医生让写的,要他积极锻炼脑子和四肢。
“啧啧,”阿远一脸痛心疾首,“你看看,你现在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这可怎么办……”
“你给我滚!”祁歌怒骂一声,终于透出点鲜活的人气儿来。
阿远笑嘻嘻地招手作别:“那我走了哥,你放宽心好好休息,有空再来看你。下次要健步如飞思维敏捷!”
祁歌妈妈送她出门前,祁歌愤怒的眼神如同飞刀一样追着她跑。
阿远进了电梯才收起了笑容。
她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能那种不被信任的伤心褪去后,再看到祁歌时,还是心疼和心酸多一点。
她还想为祁歌做些事,她想……她想看到祁歌漂漂亮亮地走到光的下面。
但在那之前,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爸爸妈妈分开了,孩子也是要生活的。
11月20日
都跟高姐说了不用来看我,谁都不用来。
……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