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手术后

作品:《不擅相思

    “不痛。”祁歌说。


    被唤醒之前,他什么梦也没做。


    麻药下的大脑如同死了一般,是他许久未体验过的黑甜乡。


    一时甚至有点留恋。


    再次清醒时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旋转,光怪陆离的最后定格在ICU病房一片固定的枯燥视野。他早已失去了明确的时间感知,能明确的只有存在本身。


    这个世界还存在,人类还存在,他自己,还存在。


    清醒的人住在ICU,生存意识被极大地磨灭。


    祁歌每每闭上眼,黑暗中就会浮起许多面孔。不知怎的,每个面孔都从正常温和的人脸变得扭曲可怖,最后将他吓出一身冷汗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是睡着了。


    是恐怖片看多了吗……他有些心悸地想。


    次数多了,醒着的时候也开始不太确定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这个离死神最近的病房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安静。


    有医生和护士在身边来来往往,有各种机器滴滴或轰隆作响,还不时能听到有病人们呻吟或抢救的声音。


    “痛不痛?”有时候看他醒着,父母会在固定探视时这样问他。


    不痛,手术的时候不痛,做梦的时候也不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祁歌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普通病房,身边不再空无一人。


    母亲常常陪在病床旁,会笑着看他,让他看窗外的天空,还有手机里的各种小视频。


    小猫跳上桌子时摔了下来,小狗快乐地奔向一片雪地,亲戚家的小外甥女会走路了。


    这感觉就像世界被蒙上了雪花点,但其实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从未终止过。


    病房里依然每天都很繁忙。


    “一会儿做腰穿啊!”护士会用这句简单的话给祁歌带来大半天的战战兢兢和心神不宁。


    比起各种检查和治疗带来的折磨,周身突如其来难以预料的疼痛也总在袭击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好像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保持“活着”的状态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不痛。”祁歌说。


    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他把头偏向一边,假装没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眶,也没看到父亲隔着玻璃的注视。


    后来不知怎的,他陷入漫长反复的发烧,身上总被放着冰袋,脑子也混混沌沌,维持意识都很勉强。


    测体温、抽血、输液……他被转了一次院,好像是因为病床科室什么的原因。


    总之,再次被放在轮床上轧轧而去时,祁歌忽然有种自己已经魂魄离体的错觉,一时以为前进的方向会是太平间。


    那里当然不是太平间,只是一间白色的没窗户的屋子。


    旋转飞逝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仍有一个完整的躯体,只是没有办法控制它而已。


    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一点点陷入黑色的沮丧和绝望,便放任这一缕意识在高热中烟消云散。


    祁歌睁开眼睛发了挺久的呆之后,才意识到他的身边坐着一位女医生。


    查房的时候他见过她,是自己的主治医生。


    他的病床周围拉着淡黄色的床帘,他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间,只知道自己的心仍浸没在绝望之中,沼泽的黑色触手丝丝缕缕地拉住了他的身体。


    而那位医生什么也没说,只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祁歌床头的监护器。


    灯光下她的眼睫沉静而安然。


    让祁歌有一点想起了程书仪。


    倘若,倘若她在的话……


    可能也会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焦虑、恐惧、患得患失,他的懦弱、延宕、瞻前顾后……她不会贸然做什么评价,只会像这样安静地注视和接纳。


    这可能一直以来,就是程书仪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大概半小时或一小时?那位医生目光一转,发现他醒了,对他轻轻笑了笑,站起了身。


    “怎么样,大夫?”祁歌听到母亲小声问道。


    “别担心,”她说,“血压不稳应该是感染导致的,我现在下医嘱,明天输上血看看。感染会控制住的,药物起效需要时间。”


    “好的,谢谢您,辛苦了这大半夜的……”母亲千恩万谢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祁歌其实也想说点什么,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他的身体好像渐渐从那黑暗沼泽中被捞起来一点,意识却又沉没了,那个黑甜的梦乡终于再一次眷顾了他。


    “你要来机场?”程书仪对着电话惊讶非常,再次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的“阿远”两个字,“不是,什么事这么急啊?”


    “嗯也不算,但是……行吗?”阿远的态度难得非常坚决。


    “……行吧。”


    说实话,程书仪是带着点“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事儿”的态度配合了阿远在机场的截杀。


    “这里有点吵啊。”


    最后她们坐在咖啡店的小桌子前,头顶响着广播,周围有不少拖着箱子的旅客在轧轧作响的声音里行色匆匆。


    而阿远看起来比任何一位旅客都心绪不宁:“程姐,抱歉这么着急来找你,实在是……哎你先别看手机,现在几点了……”


    “到底怎么了?”程书仪被她唬住了,“别急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是在狗血小说里,她感觉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关于死亡的噩耗。


    有点吓人了。


    阿远对那个被她推过去的咖啡杯熟视无睹,两只手都交错在桌子上,指节泛白:“程姐,祁哥之前确实瞒了你。”


    “他瞒我什么了?”程书仪问。


    这个瞬间,她脑中想过许多可能,甚至觉得被祁歌骗了感情又骗了钱也行,都算是她可以处理和接受的坏消息。


    但阿远只是告诉她,祁歌生了很严重的病,已经做了手术。


    据说这个病生存率很低,最多也就一两年。


    一两年?


    好消息,这里面没有死刑。坏消息,是个死缓。


    “……不管什么病,也得多看一些医生才行,”程书仪说,“应该早点联系我的,我可以把病历和片子发给专家看看……”


    她再次按亮手机打算在联系人里寻找一下高姐的名字,又忽然想起阿远刚才的话,抬起头来:“你说手术已经做了?”


    阿远点点头:“嗯,手术是……顺利的,不过他现在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发烧……”


    “在哪个医院?”程书仪又问,“……算了我自己问高姐。”


    就在程书仪划开手机的瞬间,新的热搜条目被自动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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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她的屏幕上沿。


    她不由怔住了几秒。


    “……发了,是吗?”阿远看到她的反应,也低头按手机,“他们说今天就要发声明了,所以我……程姐,真的不是我不跟你讲,确实是你回来的这个时间卡得太紧了……”


    “原来如此,”半晌,程书仪笑了一声,“怎么,赶在我看到新闻前告诉我,就不算瞒着我了?”


    “不是不是,”阿远赶紧摆手,“你听我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知道的时候当时就想跟你说了!但你不是说没时间吗?”


    “就这么一件事,需要很多时间吗?”程书仪反问道。


    此刻机场里吵吵嚷嚷,人流穿梭,空气中回荡着各种机械的广播音。


    她们选的这个地方并不怎么适合聊天。


    但这也为她们提高音量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不是的,”阿远急着辩解,几乎要站起来,差点打翻了面前的咖啡杯,“姐,我也一直被瞒着,我知道会很生气!因为我就一直都很生气,但是我是最不想瞒着你的……”


    深色的咖啡液被溅出来几滴,落在桌面纯白的餐巾纸上。


    程书仪叹了口气。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可能比起生气,难以置信的情绪还更多点。


    已分手的前男友其实是身患绝症?活不过一两年?


    这种事怎么听都像是编剧为了增加戏剧性或是什么东西,随便编造的一个“梗”。


    理智上,她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能解释很多事;但是情感上,她又不想用它来印证任何片段,或是跟任何往事和解。


    毕竟,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


    “我一会儿有个会,晚点吧,晚一点或者明天,我去趟他的医院。”程书仪换了平静的语气对阿远说。


    “我我去过了,其实祁哥现在还没完全清醒……”可能是觉得她生气了,阿远说话间表现出了几分嗫喏。


    “我不是去看他。”程书仪说。


    “啊?”


    程书仪将目光垂落在放在桌上的手机上。


    屏幕里显示着今天的热搜,祁歌的公司发出声明,语焉不详地说祁歌生病手术,现在仍未完全清醒,希望各界朋友们给他一点康复的时间和空间云云。


    她没去点开评论,但想也知道都是些祈祷担忧祝福之辞。


    这些话她不想说,也不想看。


    祈祷,担忧,祝福,又有什么用呢?


    比起去探望,她更想去找祁歌的医生聊聊。


    她不相信事情会毫无转机。


    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祁歌选择了放弃。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想去左右这个选择。


    “我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她说。


    “程姐,”阿远不太确定地望着她,“你还想帮他?算是不计前嫌吗,那你对他……”


    程书仪又一次笑了出来:“帮他是我能力范围内的,这没什么。感情是另一回事,我们分手了,这个事实不会变。”


    阿远重重点头,又重重叹气。


    在这个蹩脚的故事里,她是旁观者,又何尝不是参与者。


    “你呢?”程书仪问,“你说你知道会很生气,那你原谅他了吗?”


    这次换阿远垂下眼睛,半天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