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央那座尘封了几个世纪的古城堡被买了下来，新搬来的主人是个身份神秘的中年人，头戴一顶板正的黑色绅士帽，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下，留着一头罕见的银白长发，看起来气质古典又矜贵。


    他率先出了马车，压低帽檐遮住了他的神色，优雅高贵的举止彰显着他不一般的身份，仅凭他刀削般的侧脸和挺立的鼻尖，也能窥探他样貌的出众。他矜傲地回身对身后的马车伸出了手。


    带着丝质手套的手搭在了男人宽大白皙的手掌上，少女矮身从车门后钻出，装饰着鲜花和羽毛的宽大帽檐将她的半边面容遮挡。


    她俯身下车，浅栗色的长发烫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微卷，穿着一身色彩柔和的淡粉色蓬松连衣裙，袖口层层叠叠的荷叶蕾丝花边下，露出的半截手腕白皙胜雪。


    少女从马车上下来，蓬松的裙摆略过草甸，她纤细的手腕端庄地搭挽上男人的手臂，隔着宽大的帽檐看向眼前高.耸如云的恢弘建筑群。


    和现在流行的色彩华丽柔美，喜欢用贝壳和植物纹理做装饰的建筑来说，这座宫殿过于冷峻威严。雕刻繁复的高险横桥在两座尖塔间飞跃连接，宏达又险峻，飞檐走壁的凶兽立在各处顶端，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看起来很是冷肃。


    希尔芙小心向男人身边靠近了些，有些胆怯，“父亲，一定要住这里吗？”


    男人垂下洁白的眼睫，语声冷肃淡漠，“不喜欢吗？”


    希尔芙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这里很陌生，和平时看的不太一样。”


    虽然陌生，但又很熟悉。她的心头浮现出一层纷杂的情绪，她本能地畏惧又害怕，那望不尽头的深邃道路，似乎一直通向某种浓重的秘密。


    男人为她解释，“你刚来到这座城市，用一些时间就习惯了，你会喜欢上这里。”


    希尔芙压下心里的不安，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父亲。”


    仆从熟稔地将他们携带的箱子搬入城堡，身手麻利，穿梭于城堡之间，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希尔芙将这归于她的见识尚浅。成年之前，唯一的父亲一直带着她穿梭于各种城镇，四处游历，在时间交错之处看过从悬崖下升起的落日，于冰雪森林最深处看过冰晶凝结成巨大镜面的峡谷，到海底的深渊看过鲸落之后的万物生长……


    在她成年的生日之后，他忽然告诉她，她长大了，以后不要再叫他父亲了，他只是教导她长大，从人类伦理的角度来讲，他算不上不她的父亲。


    为了让她知道这种不同，他提出了带她来到城市的核心居住，因为“这会方便她交到更多朋友”。


    希尔芙对他的决定感到烦躁，可又说不上这种烦闷具体从何而来。是不喜欢他的管束吗？可她从睁眼起就跟着他，早就喜欢待在他的身边。还是不喜欢他与她关系的终结？可事实上那不过是个称呼。


    她这时候认知还很幼齿，并不明白这种不耐来自于他将她有意无意推开的不安。


    男人很快给她安排一所女子学校，当地有名的富豪都把女儿送到里面学习。


    希尔芙并不排斥上学这件事，可她不满男人的安排本身。


    她抱着手和男人谈判，“我要五个仆人伺候我上学，一个拿包，一个听课，一个写作业，一个帮我准备茶点，一个帮我社交。”


    男人思索片刻，宽容道：“可以。”


    希尔芙继续，“到了学校宿舍，我的衣服一个小时就要更换，珠宝每天都不能重样，洗澡水要将牛奶、玫瑰、露水按6:3:1的比例调配，蜂蜜要从苏拉尔雪山上采摘下来路程不能超过三小时破坏鲜甜……”


    男人抵着手，认真看着她，“可以。”


    希尔芙：“我要单独住一栋宿舍，五公里内不能有任何生物的靠近，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会让我夜晚无法安睡。”


    男人点头，“可以。”


    希尔芙：“……”


    在男人金色双眸的注视下，希尔芙妥协了。这个实力强大的男人，即使买下整个城市都不会眨一下眼，这点过分的要求在他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


    离开的前一.夜，希尔芙端着一杯茶进入男人的房间。他在窗边就着燃烧的烛光看着一本教会相关的文学。


    希尔芙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撒娇道：“我不想去，父亲。”


    男人微愣，这是少女这些年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抱住他，他语气淡漠地提醒，“我不是你的父亲了。”


    希尔芙倔强地坚持，“你变得太快了，父亲，我改不了口。”


    男人轻叹，“随你吧。”


    像用这一个额外的应允作为交换，他将她揽在怀里，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次可以去上学了吧？”


    看着他硬挺深邃的眉眼、鼻梁，还有雕塑般的面容，希尔芙心脏怦跳，她点了点头。


    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学校中独自拥有了带着森林与湖泊的别墅，少女也并没有刻意将自己的关系弄得太僵。她会让仆人帮忙将新鲜制作的甜点送给同学，会让人帮忙预约超级难抢的歌剧门票，会用超乎完美的分数让所有人免去一年的作业。


    梅切尔将希尔芙最近在学校的事情如数汇报给了萨米尔，以她游历几百年来游历多个国家的经验，她由心地感到担忧，“根据历史学和统计学的多方经验总结和论证，太过闪耀总会格外容易招致嫉恨、扭曲、陷害。”


    “这不是个让人安心的信号。”她严肃地建议，“您应该让她学会以正常人的思维与朋友们相处。”


    萨米尔沉思着，他如今化名阿利斯特，为了让少女苏醒的身体重新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他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带她一起生活，陪伴在她身边。为了掩盖她的身体年纪与常人的不同，也因为记得她沉睡前的希冀，他带她远离人群，去看了许多这个已经失去魔法的世界中光怪陆离的奇幻。


    严格来讲，萨米尔没有养大孩子的经验，虽然少女也并没有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开始成长。


    斯特丽建议，“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接触过正常人的生活。也许可以让她多参加一些人类的常规活动。”


    晚餐的时候，萨米尔将周末探险的活动告诉了希尔芙。


    希尔芙用餐巾压了压唇，她顺从地应允，“我知道了，父亲，我会参加的。”


    萨米尔从她的表情中没有看到排斥，“我以为你会拒绝。”


    希尔芙提起裙摆，优雅地行礼，“得到了能继续叫您父亲的应允，我愿意为此随时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萨米尔唇角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隔着蜡烛与玫瑰的光影，他目送少女脚步欢快地离开了餐厅。


    探险之地是一处遗落衰败的古迹，藏匿在原始而古老的森林深处。


    森林茂盛的生长如今已经掩盖了它们曾经的痕迹，只有石碑上长满青苔的刀割火烧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战役。


    希尔芙穿着一套方便行走的行装，同行的队员在四周嚣张地开垦丛生的杂草，试图找出更多具有价值的东西带出去。


    希尔芙用手帕包裹住从泥土里踢出的一块黑色箭头，呼吸突然开始变得困难。


    她抬头，看到四周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向他们包围过来，本就阴暗的森林中立刻变得昏暗而潮湿。黑暗的因子不安地跳动，她仿佛听到了来自亡灵的呼唤。


    她的身体对魔力极其敏.感，一旦接触，就会产生呼吸困难的症状。希尔芙感觉到不妙，围过来的瘴气里的魔力越来越浓重，继续下去，她会死掉。


    她呼唤了声，“往回跑。”


    同行的伙伴立刻开始往来时的路不断狂奔。


    希尔芙的身体算不上强健，但也还称得上健康，跟着大家一起在迷雾淹没前躲进了一处漆黑的山洞。


    外面很快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潮湿混着水汽往阴暗的洞穴中蔓延。


    希尔芙在洞口处看着外面的雨，微微抬起头，脖颈线条如天鹅一般，漂亮又优雅。


    她的皮肤很白，像洋娃娃一般，娇嫩得稍微一碰就会划出红痕。五官却艳丽而动人，眉眼像是用最动人的油彩描摹出来一般，唇色殷红而研丽。


    “你好，我叫劳伦·克里斯，很高兴认识你。”同行的人上来打招呼。


    希尔芙点了点头，偏过头挤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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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发上的滴水，露出的手腕光洁而纤细，似乎透着光一般。


    男孩吞咽，移开眼，“你有男朋友了吗？“


    希尔芙不解地看向他。


    他整理好语言，“我是说，我很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希尔芙觉得他的话就像这个危险的天气下，干燥安全的山洞一样寡淡。


    她更偏向隐藏了很多故事的黑暗，就像哥哥爱上妹妹，弟弟爱上嫂嫂，儿子爱上小妈，刻在遗传里的禁.忌是点燃生命的狂欢，如果生命注定是个很神秘的符号，那禁.忌之恋就像是对神秘的的亵渎，对安逸的反叛。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样？”


    希尔芙脑中浮现出男人的模样，他的衣裳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结实紧实的身躯被藏在剪裁得体的硬.面料下，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出蕴藏的力量。


    “你不需要知道。”


    浓雾散尽之后，男生不死心地要送她回家。


    在看到门口等候的男人的声音之后，她没有拒绝他跟随到门口的提议。


    “在您彻底厌恶我之前，我不会放弃的。”


    希尔芙冷淡地看着他的离去，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这才转过身，走向一直等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的脸色阴沉晦暗，像是遍布浓雾的森林般暗无天日，“那个人，是什么人，了解底细吗？”


    希尔芙整理逃跑中被撕裂的白色衬衫衣袖，下面的手臂被划出一条不浅的红痕。她看着自己的手，回答说：“他说他想和我做.爱。”


    男人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希尔芙抬起眼，看着他金色的眼眸，“我说我会考虑的。”


    “希尔芙。”


    希尔芙反问：“你是要管我吗？你不是说过，你不是我的父亲吗？我不应该被你管束。”


    梅切尔说，叛逆这个词，总会容易出现在青春期的少女身上。


    萨米尔压下心中的情绪，冷淡道：“不要和他再接触了。”


    他漠然补充，“不然，我会让他消失在这个城市。”


    希尔芙静静看着他，她觉得他说的消失，不是离开那种消失。


    她第一次见男人这个样子，威严冷漠，透着一股无法反抗的危险。


    她扭过头，从他身边走过，“您不能这么做。”


    晚饭希尔芙没有去餐厅用餐，梅切尔将饭拿到房间，“您应该吃一点。”


    希尔芙穿着白色的睡裙，环抱双腿坐在窗沿，白皙的小腿暴露在夜晚微冷的空气中，希尔芙对梅切尔吐露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他说不再是我的父亲了，他不要我了。”


    梅切尔惊讶，“怎么会？”


    她试图开导，“你这么大了，和他以父女相处，不合适。”


    希尔芙不解，“他要结婚了吗？”


    梅切尔认真道：“这倒是不会的。”


    她劝导少女，“大人只是与您需要距离，这是对你的保护。”


    希尔芙冷淡道：“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梅切尔不能理解少女复杂而反复的情绪，运转的魔力核心将这分析为可能是情绪上头时的抗拒，她安慰道：“您慢慢就习惯了。”


    根本没有办法习惯。


    等梅切尔放下帐幔，希尔芙睁开眼，赤脚跑在铺满地毯的走廊里，推开了男人卧室的房门。


    她知道这个时间男人喜欢在书房会见客人处理工作，可第一次悄悄进入他的房间，心脏擂鼓般的跳动还是让她紧张到耳鸣。


    她小心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冰冷漆黑的房间，确实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她小心拉开男人的衣橱，缩进衣橱里，将他的衣裳用力抱入怀中。闻着衣服上冰冷的风雪气息，她很快就躺在里面睡着了。


    沉重地梦里，她梦到有一条黑色的尾巴，让她极致欢愉又隐忍害怕。


    她缩在衣服堆里，双膝用力紧闭，声音里满是求饶与哭泣，“会弄脏的，会被发现的……”


    尾巴的主人似乎发出了很轻的笑，屁.股被清脆地拍响，他近乎无情地评价道：“真是个做错事却不敢承认的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