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文/林西霓


    2025/7/16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二零贰伍年七月十八号。海城国际机场。一场暴雨过后，天气转凉。


    南航飞机落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摩擦声开始在跑道上滑行，不久机舱里灯光大亮，广播响起，空姐字正腔圆。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海城。目前地面温度25摄氏度。”


    施忆摁开手机屏幕，网络信号恢复后，微信消息弹了出来，置顶消息醒目。


    “宝贝，你回来的事在高中班群里刷屏了！”


    施忆看完顺着人流往外走。吸引不少旅客侧目。


    她长得不像本地人。


    五官立体，人如素色山水画，眉眼间透露着淡淡的书卷气息。无疑是人群里可以一眼被捕捉到的存在。


    不过她确实生长于海城，快10年没回来了。


    施忆上车后，让出租车师傅往云澜市政府走。中途苏叶给施忆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让她微怔。“那群人故意吧？闲的慌。趁你失业到处叭叭。”


    失业？


    “谁不知道他们因为裴湛之讨厌你……”苏叶话刚到嘴边察觉不对，噤了声。


    某个名字在施忆这是禁忌。


    施忆目如秋水：“我回来，和他没有关系。”


    苏叶松了口气，解释道：“裴湛之这些年不是自己开创了科技公司嘛？现在估计身家不可估量了。”


    “不过他家本来就很有钱。我也没想到他个太子爷居然没继承家产，自己创业去了。”


    她继续：“然后群里都在说你当年甩了他。现在失业了就回来傍大款呗。”


    施忆对诋毁向来没什么情绪，却在听到“自己创业”时神色微顿。


    他居然没走仕途，也没继承裴氏。


    “姑娘，市政府到了。”司机拉回施忆思绪。


    那头苏叶听到市政府惊讶不已。施忆看了眼时间，来不及解释便先挂断电话，拉开车门下车。


    苏叶：“行那你出来后，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云澜市政府门口，工作人员等候已久，见到施忆后亲自帮她接过行李箱。


    “辛苦施小姐了，刚下飞机就得赶过来。我现在带您去见徐主任。”


    徐主任，徐长青，海城云澜市农村农业部门主任，专门负责清林县的乡村振兴工作，也是施忆的在京大的师兄季伯宁的大学同窗好友。


    季伯宁也是后来施忆在览城工作的领导。


    当时施忆了解到清水村近况，萌生辞职回来帮忙想法。恰好徐长青正在为清水村寻找相关人才，季泊宁便向其推荐了施忆。


    徐长青见了施忆，邀请她入座。他缓缓说起清水村目前的情况，语气沉重。


    前几年在政府扶持下，清水村通过“公司+合作社+农户”模式成立凤梨生产基地顺利脱贫。然而这两年，凤梨突然陷入滞销。


    施忆点头了然。她在览城的工作就是营运总监。


    徐长青接着递给施忆一份清水村的年人均收入报告，以及凤梨基地的运营状态。


    报告显示，清水村完全依赖凤梨为生，如果凤梨产业倒下，村民也离返贫不远了。


    二人又细细探讨了清水村目前存在的问题，才签了政府合同。


    施忆临走前，徐长青与她握手，衷心感叹：“果然还是得专业人士来。季泊宁眼光不错！”


    施忆：“主任过誉了。”


    施忆正要收回手，徐长青突然问道：“有个问题徐某很好奇，既然施小姐在览城大厂的职位和工资都那么高，为什么会想着回来助农呢？”


    施忆手微顿。


    为什么？她总要回来的，这里有她的根，清水村的村民于她有恩。


    施忆从政府大门走出来时，苏叶的小型代步车在停车位安静等着，她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


    苏叶朝她扑来，“宝，想死你了！居然这么狠心10年都没回来。快让我抱抱！”


    终于几分钟后，苏叶依依不舍松开施忆。她上下左右盯着施忆看：


    “哇，还是那么美。果然大城市养人，气质nextlevel！”


    施忆失笑。


    苏叶想起班群里传的施忆失业的事，突然严肃道：“宝你真的因为失业才回来啊？虽然说现在大厂裁员挺严重的。”


    施忆解释自己回来的真正原因后，苏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理解了，她清楚清水村对施忆的意义。


    中考时，施忆是清林县状元，但家里贫困上不起澜高——最后是清水村人一起卖凤梨捐款才让她上了高中。


    施忆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看房，便先暂住在苏叶的公寓，将行李收拾完毕，施忆深吸气拨出一个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


    “嘟嘟”声后，“你好，哪位？”


    “梁叔这些年还好吗？我是施忆，我回云澜了。”


    梁叔是清水村凤梨基地的负责人，也是村长，从小看着施忆长大，他听到施忆回来的消息，喜极而泣，声线微微颤抖。


    “诶！小忆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吧？你这孩子，老杨不在了不是还有清水村的大家伙吗？10年都不肯回来。”


    老杨。


    还有人记得老杨。


    原来老杨已经走9年了，她该好好去看他了，即使现在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梁叔：“小忆你也别太自责，毕竟大家都没料到老杨好好的一个人会突然脑溢血，诶。”


    “……”


    施忆没接话，沉默片刻她才开口道：“梁叔，我回来准备帮助村里销售凤梨。”


    她问梁叔目前基地对接公司的地址。梁叔诧异，随即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小忆，我理解你想要报答村里的心情。但这些年凤梨销量实在太差了，连本儿都赚不回来，人家公司哪里会肯续约？”


    施忆平静道：“梁叔，我再试一下。”如果不行，她再自己成立公司，专门对接清水村的凤梨销售。


    -


    第二天施忆化了淡妆，穿了件浅灰色的修身针织衫，拿着梁叔提供的地址来到对接公司。


    她在会议室等了许久，直到面前茶水褪成了黄，凉得彻底，负责人也未出现。


    旁边小助理嘀咕：“经理明明不会答应，还故意让人等那么久，这不是故意的嘛。”


    分针转过两圈整。


    负责人才推开玻璃门，姗姗来迟，“呦老同学！这不是我们澜高当年的大状元嘛？”


    施忆没想到基地目前的承接方会是商东升。


    商东升高中时就莫名其妙恨她，至今，施忆不明白那股恨意从何而来。


    此刻多年未见，商东升褪去青涩面容，浑身透着股熟稔的圆滑，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施忆。


    施忆从容起身递上名片，语气不卑不亢：“云澜市政府新农村发展顾问。我这次来是与贵司想谈谈清水村的合作。”


    商东升接过名片打量一番，才“啧啧”收起：


    “我的天，大状元怎么沦落到回乡沟里卖凤梨啦？当年把太子爷甩了，如今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嘛？”


    “至于合作？现在和清水村续约只有亏的份。利益至上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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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施大学霸比我更懂才对……”


    商东升意味深长道。


    施忆明白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抬眸目光平静，丝毫没有被捉弄的难堪，只淡淡开口：


    “商总似乎对别人的过去很感兴趣？”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声音清晰地传过去：“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在意清水村的合作。你说只亏不赚是基于当前的短期利益，长期尚未可知。”


    “至于利益至上，”施忆微微抬眼，视线落在他脸上，带着点不冷不热的通透。


    “商总或许忘了。有些利益看得见数字，而有些利益，藏在农户的口碑里。”


    “您取舍的是眼前的亏盈。”


    施忆坚定开口：“而我要的，是让它能一直赚下去的可能。”


    话说完，她没再多看他脸上的变化，只道：“既然商总无意，我就不打扰了。”


    商东升笑容僵在嘴角，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居然还敢回来，如今没裴湛之护着，还不是任他拿捏。


    到时候看她怎么傲？


    ……


    施忆从写字楼走出来时，天空昏沉黑云密布，整个云澜市风雨欲来。


    她站在路边打开打车软件，雨滴砸下，瞬间模糊手机屏幕。


    周围行人纷纷奔跑寻找躲雨处。


    施忆匆匆折回到写字楼下，转瞬间，暴雨颠倒城市，狂风呼啸扑倒路边的广告牌，“咔嚓”绿化树倒地。


    她再重新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滴滴订单被取消。


    竟无一人愿意接单。


    苏叶打电话来问施忆，需不需要自己去接？


    施忆担心暴雨天行车不安全，便道自己等等雨。


    写字楼下可以躲雨的空间有限，雨刮进来，很快淋湿施忆小腿，她今天穿的是刚好到膝的半身裙，冷意钻入骨。


    忽而阵风，她打了个喷嚏。


    本来就白皙的鹅蛋脸惨白，衣服下摆很快被浸湿。


    约莫十几分钟后，写字楼附近终于有车愿意接单，施忆松了口气。


    很快，黑车在雨幕中出现，施忆朝司机挥手示意。


    等车缓缓驶近，她才察觉不对劲——这并不是她下单的车。


    那辆是比亚迪秦，而面前是黑色迈巴赫，车标尊贵显目，施忆这些年在见过不少名车，面前这辆迈巴赫起码8位数以上。


    她收回视线。


    下一秒，迈巴赫前排车门打开。


    身着黑色西装的司机撑伞下车，小步绕过车前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车门。


    天边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状若黑夜的云澜市瞬间忽如白昼。


    那一秒，施忆看清从副驾下来的男人的脸。


    仅仅半秒，闷雷紧接而来。


    男人瞳仁漆黑，五官线条流畅凌厉，鼻梁高挺笔直，半背头，裁剪得体的黑西装下肩宽背挺。


    施忆一瞬恍惚。


    高中时代男人青涩张扬的面容与面前成熟稳重的人重叠，像又不像，裴湛之薄眼皮微掀。


    两人视线在雨中隔空相望。


    跨越10年，时隔3650个日夜，他们重逢在一个久违暴雨天。


    她几乎湿透，无比狼狈。


    在古早狗血小说里，这算不算甩了男主的“拜金白月光”女配的报应？


    施忆此刻觉得她的人生就是一部狗血连续剧，


    在被人放鸽子狠狠羞辱后，还淋雨遇见开着迈巴赫的前男友。


    施忆想，


    如果现在再出现裴湛之现任女友，观众一定喜闻乐见。


    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