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主任，军部驻校中心的艾伦上校请您过去一趟。”


    罗芸放下手中的资料，看着眼前站姿标准的士官，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平时这样简单的传话都是发个文件或是随便派个护卫兵过来，今天怎么搞这么严肃？


    “是关于哪一方面的问话呢？”


    士官依旧笔挺地站着，直视着前方连目光都不曾挪动一下，一板一眼地拒绝：“罗主任如果有什么质疑的地方，可以直接致电艾伦上校。”


    “喔，不不不，我只是想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以备佐证。”看见士官的态度如此硬冷，罗芸也立刻给自己打着圆场说：“既然艾伦上校没有要求的话，我们也别多耽误了，现在过去吧。”


    士官点点头，“那就请吧，罗主任，军用飞行器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说完士官一抬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罗芸冷眼看着士官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军部真是愈发强势了，她压着声音冷哼道：“呵，好。seven，如果政教处找我的话，就说我被带去军部驻校中心了。”


    名为seven的机器人立刻回复：“明白了，罗芸主任，我会好好传达的。”


    坐在飞行器上的罗芸苦苦思索着，最近医务中心究竟有什么需要同军部对接的工作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纰漏如此大动干戈？军部虽然做不了她的主，但扯起皮来，总免不了要到各处去‘背书’，也是个叫人头疼的麻烦。


    罗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艾伦正背对着门看向窗外抽着烟，一个机器人弓着腰双手托举着烟灰缸跟默默在他身后。


    “报告！艾伦上校，人请到了。”刚说完士官就抖擞身体，‘啪’得一声脚跟相触，对着艾伦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艾伦吸一口烟又吐出一圈圈烟雾，他背对着两人随性地向后挥挥手，士官知趣地再行一个军礼立刻转身退下。


    一阵风夹带着香烟的雾气扑到罗芸的脸上，呛人的烟味直入鼻腔，激得罗芸咳嗽起来：“咳、咳、咳······”


    艾伦却好似才被这声音从思绪中拉出，他转过身看着罗芸十分随意地说道：“喔，罗主任，抱歉了，我没注意到。”


    话虽这样说，但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抱歉的神色，仍旧自顾自地又吞云吐雾了一回，伸出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点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示意道：“请坐，罗主任。”


    罗芸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情绪，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指挥的感觉——尤其是对面的人从实职上讲并不能压她一头，她直视着艾伦态度强硬：“不必麻烦久坐了，艾伦上校，我们先说公事吧。”


    “呵呵，不着急，您先坐，我们还得等一会结果呢。”


    “什么结果？”罗芸不解，这种被未知包裹的现状让她感到不安，看着艾伦走到办公桌前倚坐在桌边却不理会她的问话，罗芸只好坐到艾伦对面的沙发上。


    看到罗芸的屈从，艾伦嘴角显出一个满意的轻笑，他将烟蒂压在机器人端着烟灰缸的指头上。燃烧着的烟头灼烧着机器人表面覆盖的仿生皮发出‘呲、呲、呲’的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器猛然接触到冷水一样，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还能看见从烧焦的表皮上冒出的阵阵白烟。


    机器人没有痛觉。


    艾伦又用力地在皮肤上撵了撵，把烟头彻底按熄，隔得近，甚至能闻到一股烧猪毛的呛鼻味。


    可它还是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艾伦的目光缓缓从机器人的脸上错开，他将熄灭的烟蒂扔进烟灰缸里，撇着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冷地嗤笑，“呵，真是没劲儿透了。我时常觉得应该把它们做的更像人一点，至少要知道疼吧，惨叫声？嗯，对，最好还能有一些眼神变化，配上痛苦挣扎的表情，那样才有趣。”


    艾伦说着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机器人的面庞，温柔缱绻的，仿佛刚刚做出虐待行径的是另一个人。


    “你说我的提议，对吗？罗主任？”


    突然被点名的罗芸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她只感后背觉有嗖嗖的凉风刮过。罗芸在心中暗自感叹，果然军部就没几个正常的，完全符合基因优劣对照的刻板印象。


    “抱歉，上校，这一方面的工作我不太了解。关于‘被赋予过多人类特质的机器人，是否也应当享受一部分人权’的问题，各界已经争论多年，一直没有结果，所以现如今生产出来的机器人都只授权辅助性功能。”罗芸尽可能官方地回答。


    艾伦打量着她，得体修身的西装裙，精致的妆容，还带着成套的珠宝配饰，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他突然低着头笑了几声，轻佻又傲慢，但艾伦的眼神却不曾从罗芸身上挪开，他盯着她：“是这样吗？好日子过久了是喜欢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尤其是女人。哼，什么人权不人权的，一颗子弹过来，就都老实了。”


    罗芸皱着眉，勉强维持着假笑争辩道：“艾伦上校！战争时期，军部的确需要铁血手腕，但现在，和谐安定，人权的考量自然——”


    “嘣！嘣！”


    艾伦突然比出手枪的手势，正对着罗芸的面门，嘴里还模拟着子弹射出手枪时的声音。他看着罗芸被他的举动吓到愣怔，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你看看，我就说吧。收齐那些虚伪的议题，女士，你们根本没看清什么才是世界的重点。”


    罗芸竭力维持自己表情不要崩坏，她微微合眼让自己从刚才的惊吓中抽离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受人折辱，一秒也不想多待了！


    “艾伦上校。”罗芸字正腔圆地叫住他，又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冒昧问一下，您请我过来究竟是要讨论什么公事呢？”


    “你误会了，罗主任，不是讨论，是问话。”


    罗芸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很想质问，他们不隶属上下级关系，军部无权如此咄咄逼人。但她看着门外站岗的士兵，还有眼前这个不定时炸弹一样的疯子——她垂下眼眸，看着地板一角，默不作声。


    艾伦也没有纠缠到底的意思，他打开光脑，将影像投射到两人中间，设为双向可见。


    “葵·德兰尼。”


    他调出上次的资料直接甩到罗芸面前：“她的情况您应该不陌生吧？终端都给出了提醒，为什么不核实情况，上报军部？”


    罗芸看着一张张熟悉的数据，嘴角泛起笑意，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就这个。她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向沙发后背倚靠，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啊，这个学院的情况我们当时就已经核查过了。莱恩博士主动报送的资料，详细情况也做了说明，您都可以查到。”


    “校方的原则一向是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我这里也只是起到一个上传下达的效果，校方监察处也认同了。如果军方还有疑问的话，也不该找到医务中心来。”罗芸条理分明的回绝。


    “是吗？那这个东西你们又如何解释呢？”艾伦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从桌上的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指尖把玩。


    罗芸皱眉，这是什么东西？违禁药品吗？


    艾伦挥手立刻显示出该药品检测结果——“警告！该药品未进入任何备案程序，属于未知药品！但存在相似药品，相似程度达90%，是否查看？”


    艾伦欣赏着罗芸逐渐变得凝重的面部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继续点开相似药品查看——“相似药品：基因表达抑制剂。新历367年由夏晚博士在澜星研制而成，新历368年在共和国内公开销售，用于抑制异常基因的表达。近年来为避免药物滥用，对居民身体健康造成影响，该药品已纳入授权监管，专需人群方可按实际情况购入。”


    这个药并不少见，医务中心就锁着许多，但这种药从来只按量、按次发给需要的学生，他又是从哪里查出这么多？整整一瓶，难道是从那个叫德兰尼的学生手里查出来的吗？


    “如果您是说‘基因抑制剂’的话，医务中心管控很严，每一粒药都有出入记录，并且签字可查，这药的来源一定与学校无关。”罗芸定定心神，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这么确信？您真的看仔细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反复的质疑，罗芸也忍不住脾气猛得站起身来，就算是军部最高长官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


    见到罗芸情绪激动起来，艾伦笑着抬抬手安抚她坐下，“罗主任，情绪不要这么激动嘛，我的意思是说从葵·德兰尼那里搜出来的药和我们已知的抑制剂还不太一样，我们这边的药性分析结果是——这一种新型的，不仅是抑制异常基因，而是平等的掩藏每一种基因表达项，有意思吧？”


    “每一种基因？那不是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我记得她的‘神经抗性’可是突破了普通，到了足以评级的程度。更何况，为什么要吃这种药？成为优秀基因的携带者也能让她的生活安逸许多。”


    罗芸眉头紧锁，她不理解，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下，只有为了诱发基因突变至优异而不择手段用药的，却还没听说有人用药让自己泯然众人的。


    “是啊，这就是叫人想不通的地方了······”艾伦一边故作思考的模样，一边暗中观察着罗芸的表情变化，他继续试探：“可我们军部却听到消息称，中央大学医务中心近年来，一直在醉心研究新的基因药品。”


    罗芸并不意外，各个权利单位之间互有暗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没有否认而是直接指出漏洞：“不管是哪一方势力的药物研究方向，我想都不会放在这个‘倒退’的方向上。”


    “也许是，失败了呢？或者是，找个试验品，验证一下成果？”


    “艾伦上校，我觉得或许您更应该考虑，也许是她在废星上买到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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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了。毕竟黑市上，靠着这些管控药品牟利的，比比皆是。”罗芸不想理会他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


    “那就等等看吧，已经把她扔到血液滤换器里了，不管她曾经用过什么都能被清洗干净。很快我们就能拿到她真实的基因情况了，看一看她究竟在掩盖什么。”艾伦挑眉冷笑着说道。


    罗芸依旧有不解的地方，“如果她是想要掩盖自己的不平凡，又为什么来中央大学呢？在废星上，随便她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啊，可能是她漏算了什么，终端暴露了她‘神经抗性’的真实情况。”艾伦不相信这里面会一点猫腻也没有。


    罗芸心里却不这么觉得，如果说每一次她都记得吃药，怎么会就单单忘了那一次呢？她看向艾伦，“您又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


    “说到这个，你们学院监察处还真是混得失败，一封来自你们学生群体的匿名信寄到了我们这里。”艾伦说着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看回去。


    “匿名信？你们还真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艾伦晃晃药品，“至少，她私藏管控药品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学生，学校——”罗芸震动的手环打断了她的据理力争，是政教处打来的电话，她心下了然，直接按下公放。


    “小芸，我听说你被军部驻校中心请去喝茶了？”


    罗芸顿时挺直了背脊，“邓校长，是的，我正在艾伦上校的办公室里。”


    “喔。”电话那头的女声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情况我已经同军部长官大体了解了，让他们自己去查就好，和我们学校无关，我们可没有查搜私人物品的权限。艾伦上校——”


    听到自己的名字艾伦也立刻站直了身体，“邓副校长。”


    “呵，东西是出入境安检处放进来的，你们军部再强势也不能无理取闹吧。不管怎么说，学校有义务保护学生的合法权益。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校方希望军方明白，你方已经无故扣押未成年学生超过四小时。这些，我方都会按实际情况呈报司法厅，维护学生人身权益。”


    “邓副校长。”艾伦语气变得极不耐烦，“您可不要拿司法厅来压我，私藏药品可是实打实的，我们出师有名。反而最后，要是查出来这个学生有重大隐瞒，谁也兜不住！”


    “私藏药品该怎么罚也轮不上你们军部来判吧，不由分说就把我们学生抓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人放火了。罗主任，先回政教处！”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邓珂就直接了当挂断电话。


    罗芸看着一脸憋气的艾伦心下舒坦，她微微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抱歉了，我们邓校就是这个脾气，先告辞了。”


    罗芸说完根本不等艾伦回应，直接扭头就走，甩着裙摆就走出了军部驻校大楼，心里解气得不行。她刚走远就给邓珂拨回电话：“邓校，我出来了，需要我回去就写上诉报告吗？”


    “什么报告？”


    罗芸懵逼，“不是说要把学生情况上诉司法厅？”


    邓珂在电话那头笑笑：“你回来就行，军部的事情我们少沾惹。你随便写个事件汇报就可以了，总之我们是为了学生合法权益争取过的，军部强悍，出了事自然也是他们的。”


    “我明白了。”罗芸挂断电话，朝飞行器停放点走去。


    艾伦站在窗前看着罗芸坐上飞行器，不由得心头窝火，邓珂那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等这次他查出个好歹来，一定把屎盆子稳稳地扣在她头上！


    “报告！基因分析结果出来了。”


    光脑弹出语音提示。


    艾伦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的直觉绝不会错，他匆匆走到办公桌前点开传送过来的检测结果。


    首先入目的就是‘神经抗性’的评级:B级！果然有所提升。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越看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不光是这一项，凡是国家基因库选出来做分级认定的表达项全都、无一列外的提升到了C级！


    他震惊到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整个人摊靠在躺椅上。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人能做到如此平均？全项C级，甚至比某几项同时达到S+都还要难得，因为只要有评为S级存在，就必然会有对应的一两项出现无可挽回的劣势。


    她一定会成为重要的军事战略资源！


    艾伦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断，他立刻拨通中央地区军委司令部的电话，只不过电话刚刚呼出通讯就立刻被切断了。


    艾伦气得直拍桌子：“勤务兵！去问问通讯处，怎么回事！”


    “报告上校，德兰尼家族来人了。”


    “那又如何？”艾伦不屑。


    “中央军区的吴上将也来了，已经到了会议室，正在等您过去。”勤务兵小心翼翼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