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阳关(下)
作品:《金华风月》 阿斯兰点起物什来。
金银珠宝自然是要带着,一箱行装也不能少。那些织锦衣裳全是前些年皇帝叫人做了又没穿过的新衣,他留了两套,送了些不打眼的去估衣铺换了钱,又买了些粗布衣衫换上。
他要尽快启程,才能赶到朔州去。
崔简送了人往外去,轻声道:“公子身上伤还未痊愈便急着赶路,只怕不好,其实该再留些时日的。”
阿斯兰摇摇头:“不留了,战场变化很快,要尽早过去,这点外伤没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要回宫去,不惜自伤身体以证清白,在监视下远赴战地也要回宫去。
或许她正是喜欢他纯粹。
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之人,才有资格下如此决心。崔简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今生是做不到了。
“公子万万珍重身体……”崔简看那两个长秋卫给阿斯兰装车整备,忍不住补上一句,“公子今次之事,此……此术是在下为公子寻医之事,还请不要说与陛下知晓。”
阿斯兰不疑有他,反笑道:“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反而要谢谢你帮我找了医士,这样我才能和她证明清白,也……不会再因为身份被阻拦。”
崔简静默了片刻,才又露出惯有的体面样子,叫人递来一包干粮,又塞了一张路引,“公子身上名牒是宫人名牒,从在下手中签过了,方得证公子是在下放出宫人,这张路引切莫丢失。”
“好……多谢你……”阿斯兰走出两步,忽然转回头来道,“我以前听说过宫里原来有一个侧君,是你吧?”
崔简怔在原地,微微张着口,一时无话。
“你的年纪,和她很近。如果她在年轻的时候有过别的侧室,应该就是你这样的年纪。”阿斯兰道,“你很了解她以前的事,你这里有宫里的人,所以我猜你是。”
他顿了一会才继续说完:“她在宫里没有对我提过你,但我觉得你是可以回去的。”
天子会厌倦于此人天然的敏锐吗。崔简忽然想到,她会觉得这个男人聪敏不能留吗?
她或许如此想过,所以才会以欲擒故纵之计诱使他自己走入战场呢?
但那些都早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他只是安平乡下一个书堂夫子,耕几亩薄田,养几只鸡鸭,教几个乡野孩子读书识字而已。
宫廷里那些深深浅浅的暗涌与心计,都已与他无干了。
于是他笑了笑:“在下已不可能再回头了,公子一路小心,现在出发还能在未时前到前头一个驿站赶上商队。”
“好。”阿斯兰点头,登上马车,两个长秋卫便一挥皮鞭,驾着车走远了。
“商队的人接到阿斯兰了,再过几天就能送他到朔州,白连沙已经把他那些人都放在朔州了,等他们遇到了再说吧。”
法兰切斯卡带着密报进殿的时候皇帝正在调琴,闻言手上顿了一下,险些拧脱了琴轸。
顺少君突发重疾不得见人,只得封锁碧落宫的消息传去前朝,总算是把那群朝臣赶了回府,这些日子朝中全盯着北边战事瞧,倒很是消停了些时日。
至于郑氏……本就要剪除的枝条,也不急于这一时动手,太早出手反惊了猎物,又不美了。更何况沈子熹辞官的折子一压再压,不就是为了这一手。
“……他自己决定去朔州的?”
“他自己决定去的。”妖精道,“那两个长秋卫问要不要杀。”
他往皇帝身边一张椅子上坐了,自己拿了盘点心往嘴里塞。
皇帝摸回原先那一枚琴轸,手在琴弦上叮咚两下抚出泛音,听得音色无误了才道:“有什么必要呢,放他去吧,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成了也是他的命数,不成,还是他的命数。
“——赵丰实带人押送的粮草辎重都到灏州了,杨九辞再守几个月,等王廷先战过一轮,我们再去收渔翁之利。”
妖精微微抬了抬眉毛。
“你又要去?”
“有点机会出宫,当然得去。”皇帝终于调正了弦,两只手抚在弦上,一按一勾,便是一声悠长琴音,“更何况新王决出来,我们总得表态,是战是和,朝贡还是别的,都得要我朱批,派特使不如我亲自去。
“我亲自点头了,也用不上来来回回驿马传信。”
妖精轻轻勾唇笑了笑:“行——横竖我陪你去,你就是想偷袭他们大营都行。”
皇帝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
“这个么……要偷袭他们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好走啊……”
大漠荒凉,还得是他们自己才晓得大营何处,部落何处,水草何处。
中原出兵是烧钱之事,金山银山也要花用殆尽,战事么,能少则少,总得想想法子事半功倍。
法兰切斯卡没接话,反顺手拿了桌上茶便牛饮而下,又将空杯随手丢回桌上。
“我的茶……”皇帝无语,叫来如期道,“再去泡一盏来……给这位,这位大内总领也弄一杯。”
“哎,”如期笑应一声,“奴定给大人备一杯好的。”
于是妖精也笑,站起来随着如期去:“我的茶我自己来就行,丢一把茶叶再灌开水嘛,我会。”
他没走出两步便折回来,对皇帝道:“你今儿可又要对着司寝了。”
皇帝瞧了瞧,司寝确已候在外头,端着一溜牌子,苦着一张脸立在门边。
“陛下,您都月余不进后宫了。”
皇帝便笑:“去得多了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你说朕怎么好呢?”
“总还是去去的好……”司寝唉声叹气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实在是郎君们爱遣人来问……”
“谁问了?”
“哎哟这奴可不敢说……”
皇帝骤然沉下脸:“说。”
“是,是……”司寝给皇帝这下变脸唬了一跳,慌忙跪稳了,低声道,“齐少使、裴常侍、李常侍、嘉长使几个……”
“只问朕去不去后宫?”
“还、还问了陛下什么神色语气……奴不敢与郎君们透……”
殿内一时静寂,盆中冰块微微飘出几缕白气,是苦夏的一点尾巴摆荡在宫里。
皇帝沉吟了半晌,又恢复了微笑:“知道了,你去吧,今晚上去瞧瞧……”
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去瞧瞧齐少使吧,叫他好生打扮了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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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晏住在后殿里呢,就不要他过来了。”
说来,宫里还有几桩公案没能清算,今年事多,倒教忘了。
事多,就得一件一件来,办完了算数。
“是……”司寝接了旨,快步退了出去。
皇帝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是太不习惯了。往常这时候阿斯兰该放课过来叫摆饭了,今日如期还带着膳官候在门口,拿不准要不要上菜。
可哪有人吃饭也要人陪,睡觉也要人陪呢。
到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愣着做什么呢,进来摆饭吧。”皇帝笑道,“你去叫清晏和法兰切斯卡过来一起吃。”
朔州的饭混着沙子,风吹来的。
阿斯兰撕了一块腿肉下来,撒了点盐就着吃。
今日在城里应该找个地方修面的。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胡茬早密密麻麻冒了出来,却又再长不长,只是一丛浅淡的黑影。
他也该习惯了,那物都教取了,或许以后都不必再修面了。
“哥哥。”
阿努格轻声道。
“嗯。”
“你说那些人会认我们吗。”
“会吧……如果不会,就杀。”阿斯兰冷声道,“我的死讯还没传到这里来,必须赶在那之前找到人证明我的身份。”
他往后望了一眼,从前的旧部当然是认得他的,可是不过十几人,也算不上什么成气候的势力。
若要与旁人结盟,联姻当然也是一个好法子,可那样便再无法回宫去,他也早已断绝此后路。
得先找一方势力,相互利用打入王廷才行。
晚膳毕,皇帝终于走出了栖梧宫。
自顺少君“病重”以来头一回进了后宫。
便是去齐少使处。
王桢接了旨愣了半晌,直觉不是好事,却也只能好生梳妆打扮了,等皇帝散了步走来他居所。
天子何故这些日子不入后宫众人皆知,今日第一遭便是来他这里,便不提圣意如何,后宫众人的眼睛也要落来他身上了。
他拎了一只宫灯候在宫门口,见皇帝远远走过来了忙迎上去,垂首一躬身道:“陛下。”
天子面带笑意,亲自从他手里取了灯笼来:“倒苦着你候在门口。朕记得你是一人居,怎么还怕教人截胡了去么?”
郑秀清原与他一宫,大归之后他便是一人独居一宫了。
“陛下要往何处去非臣侍所能左右,”王桢笑道,“臣侍便只能在门口巴巴儿地望见陛下,若能等着了,便是臣侍之幸。”
“你倒会说话,一点子醋味儿也给你说成了委屈,不知道的还当你在宫里多艰难呢。”皇帝作势一掌拍在他后腰,激得这郎君一凛。
王桢忙笑道:“臣侍进了宫哪受过什么委屈,总是陛下护着呢。”
“哦是吗,”皇帝率先一脚迈进殿中,“你当真没受过委屈?”
她挑眉回头看着他笑。
王桢周身一寒,直觉皇帝今日不是来后宫单纯寻个乐子。
“朕瞧着顺少君怕是给你委屈受了,不然你怎么要鼓动着人去殿前求朕赐死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