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现王储
作品:《持节》 老三振了振鞭子,“噼啪”声干脆利落,鞭子是牛皮鞣制而成,落在身上要比寻常的鞭子更痛。
他冷笑着扬鞭袭来。
沈嫽心知这次躲不过去,低眉顺眼想着该怎样挨打才能减轻疼痛。
鞭子扬起凛冽的风,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抬眼望去,卫谏竟在鞭子落下时挡在了她前面,生生抗下了这一道鞭子,因疼痛而眉头紧锁。
沈嫽忙看去,他的右侧脸连着脖颈的皮肉炸开,幸而脖颈上的鞭痕不深,不至伤及性命。
她又急又气,身上的衣物还算厚,就算鞭子抽到身上也没什么,养两天就好了,卫谏这个莽夫,抽到脸上破了相,要是治不好,留下疤痕,岂不是时时刻刻提醒她今日之事?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老三道:“呵!别挡了,一个都少不了!”说罢,再次扬起鞭子。
沈嫽道:“打死我们,您还能再捉到人吗?”
老三斜睨了她一眼,“敢威胁老子!老子平生最不怕威胁!”
“这非威胁,而是为了帮您………”
老三打断了她,“老子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你这矮子狡猾得很,不打你难解我心头气。”
罗什弯腰上前,满脸堆笑,老三不耐烦道:“滚远点。”
罗什一脸神秘地附在老三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老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嫽,“算你命好,这次饶了你,下次再见你偷懒,老子扒了你的皮。”
沈嫽视线不受控地落在卫谏伤口上,埋怨的话到了嘴边便是再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归为叹息。
“多谢罗什大兄帮忙。”沈嫽抱拳向罗什道谢。
罗什挑了挑眉,阴恻恻地道:“日后有你报恩的机会。”
沈嫽顿觉这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道:“大兄若有需要小弟的时候,小弟定当竭力相报。”
罗什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沈嫽唤住他,指了指卫谏道:“可否我带外兄去清洗一番。”
罗什脚步一顿,没说可否。沈嫽只当他是默认了。
卫谏扯出笑道:“不疼,还没跪祠堂疼。”
沈嫽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清洗干净,扶着卫谏坐好,卫谏哭笑不得:“我又没伤手脚,不需要搀扶。”
沈嫽不语,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血迹顺着下颌流到颈侧。卫谏又道:“我自己来罢。”
“卫谏,你成心惹我内疚的是吗?”沈嫽轻轻问出,两人离得近,说话间温热的气体像丝丝银线将二人缠绕。
沈嫽善使这招,无论是儿时替玩伴受罚,还是进了王府替公主受过,她都心甘情愿,一时的疼痛换来长久的信任与跟随,再划算不过了。
如今卫谏护着她,她便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卫谏苦笑地捂着胸口,“若你这般想,我只能以头抢地了。”
沈嫽避着人从里衣掏出药粉,轻轻撒上去,又担心被别人发现她身上藏了药,是以不敢用太多,看着这道横亘在脸上的鞭痕,蹙眉道:“多半要留疤。”
“有宋玉之姿容,再加其才思,岂不“曲高和寡”?如今只留才思,甚好。”
沈嫽抿唇,“一句话把自己才与貌都夸了个遍,不愧是掌故史。”
“惭愧,惭愧。”
“别磨叽了!”罗什冲他们喊道。
沈嫽扬声答道:“来了。”
她蹙着眉,“干活时收着力,别扯到伤口。”
卫谏笑着打了个揖,“是。”
沈嫽却笑不起来,这种被牵制的感觉真难受。
矿山尘土飞扬,她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拿起铁撬棍,插入刚刚火烧水浇留下的缝隙中,利用腰腹往下压,岩石稍有松动,再用木槌狠狠敲击,整块矿岩顺着纹路崩开滚落,时不时还有碎石自头顶散落。
卫谏则被罗什命令去碎矿岩,用铁撬将矿石与废石分离,并将其破碎成更小的块状。再用藤筐由人力搬出,痴傻的人主要做的是最重的搬运。
矿山周围没什么遮挡,风肆无忌惮吹过,即便这样,脸上的汗止不住流。有人干不动跌倒在地上,换来的是一顿鞭子。也有人躲着懒让别人多干些。同为矿役竟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饭,和沈嫽想的不同,不是众人一哄而上地去抢饭,而是由罗什一一放饭。
罗什递给沈嫽烤饼,沈嫽道谢接过,他却借着递饼,轻轻摩挲了下沈嫽的手背。
沈嫽快速抽回,垂下头,大口咬着烤饼。
卫谏向她走来,坐在她身旁,低声道:“老三负责这边,矿山另一侧还由另外一人负责。”
沈嫽问道:“可曾看出有官兵在这的痕迹?”
卫谏摇头,“这边多为匪寇,山那侧未曾见过。”
沈嫽看向卫谏脸上狰狞的疤痕,咬了咬唇低声说了句:“对不住。”
卫谏笑了笑,“和你无关,我只问你一句,这矿山一事若真牵涉王位之争,还要插手吗?”
“要,插手的是我,一个外地货郎,什么王争党争的,我不懂。”
“好,两个外地货郎。”卫谏复道。
老三从山后出来,手还在系着腰带,四处张望。
吃饭的时间给得很短,罗什敲着锣如训狗般吆喝他们起来干活。
沈嫽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烤饼,拍了拍手,又吃痛收回。
一上午的时间,手上磨出了水泡,一碰就疼,下午也没有让她躲懒的机会,虽收着力,水泡仍是磨破了,好的地方又长出新的水泡。
沈嫽借着棚顶微弱的光,有一下没下地撕掉手上的皮,疼痛地看着皮被撕掉,她心中隐隐感到痛快。
可这快意并未持续多久,卫谏隔着衣物握住她的手腕,“别撕了,会好得很慢。”
她悻悻停下。
通铺是要靠抢的,别人推搡着占了铺位,抢不到铺位的人多半是瘦弱的,痴傻的,生病的,还有沈嫽这种摸不清情况的。
他们只能缩在棚子边角,相互依偎。
沈嫽昨日还嫌弃通铺脏臭,如今却在盘算着明日如何抢到铺位。她与卫谏身上都有驱虫的药粉,虫子不敢近身,唯一需要忍受的就是和一堆人挤在一块的各种难闻的气味,以及身下能够搓泥的草垫。
沈嫽迟疑不决,毕竟她现在是货郎,与一堆男的同榻,万一被发现是女身,事情就麻烦了。
“啊……呜呜呜。”棚子西南角依偎的人传来骚动,口齿不清地哭喊。
有位状似痴癫的人,摇晃通铺上的人,试图引起他们注意,反换来一场辱骂,更有被吵醒的人站在榻上踹向他,嘴中更是各种糙词狠话不断。
沈嫽没忍住掏了掏耳朵。
卫谏赶过去将被踹倒的人扶起,那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咿咿呀呀地拽着他往西南角走。
沈嫽跟了上去。
原是有人昏倒了,头发上面爬满了虫子,打着绺盖在脸上。卫谏手放于那人腕间,脉相十分紊乱,又伸手拨开其脏污的的头发,想探他额头温度。
见到他容貌的那一刻,卫谏大惊失色。
他猛地转头示意沈嫽过来,沈嫽很少见到卫谏如此失态,快步上前望向那人。
好生熟悉!
他竟和王储相差无几!
不同的是他比王储更瘦削,自左眼有道鞭痕斜斜没入右耳后,如今因高热双唇没了血色,身体不时在抽搐。
王储怎会在这?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龟兹王病重,王储监国,若他失踪,为何没有风声传出?
难不成月华罗的阿翁当真谋反?
沈嫽心中疑虑万千,无论如何,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治好他。
卫谏低声道:“起了高热。”
也多亏卫谏想得周到,各式各样的药粉药丸都买了些。她走到暗处,拿出药丸藏于手心,回到棚中,捏开这人下巴,抬高他的头,将药丸喂了进去。
“好啊,你身上藏着好东西!”
沈嫽蹙眉回头,榻上下来一人,能有她两个高,脑袋“油光瓦亮”,走起路来,身上的肥肉一颠一颠,好似军中过年宰的年猪。
“交出来!”他喊道。
沈嫽起身道:“什么东西?”
“还装傻充愣,老子都看见了你喂他吃药!”
“什么药?”她不由感叹这人好生眼尖。
光头也不跟她废话,伸手就要拽住她的衣领。
沈嫽一个侧身躲过。
榻上的人都没了睡意、没了白日的死气,兴致勃勃地看向这边,期待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聊以慰藉苦闷的生活。
光头没抓住她,顿觉失了面子,咬咬牙又伸手抓去,仍扑了空。
几个来回下来,沈嫽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空有一副蛮力,半点武艺不会,若是遇上和他体型相当的人,还能靠着力气比上一比。
可谁让他遇到了沈嫽呢?
光头羞恼成怒,红着眼追了上去。卫谏用脚勾起了块鸡蛋大的石头,轻轻颠了颠,看准了光头迈步的间隙,猛得一脚踢过去,正中光头的膝盖处。
光头吃痛,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溅起尘土半丈高。
榻上的人哄笑成一团。
光头迅速起身,一个眼神过去,榻上的人瞬间敛了声。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指向卫谏讨好道:“是他踢的石头。”
卫谏无辜地摊开手,学着沈嫽的样子道:“什么东西?”
沈嫽听出他的话外音,挑了挑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