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鑫说得兴起，拍了拍石桌：“镇上后山有片灵植园，都是柳娘亲手打理的，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逛逛？”


    柳娘抬眸，笑意依旧温婉：“都是些寻常草木，不值当特意去看。”


    “怎么不值当？”尚鑫立刻反驳，语气里满是骄傲，“你培育的忘忧草，能安抚心神，镇上多少受心魔困扰的人，都是靠它缓过来的。”


    仇浅端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颤，强行压下了脱口而出的呼唤。


    忘忧草需要以蝶妖之血培养。


    百花谷外只有柳娘一个蝶妖。


    她没有当场戳破，只是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激动，指尖暗暗攥紧了衣角。


    她看得懂柳娘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也猜得到她隐瞒身份的缘由。


    这上柳镇藏着太多不被世俗接纳的人妖眷侣。


    阿柳身为逃婚的蝶族公主，必然是怕身份暴露，招来灭顶之灾。


    仇昭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并未多言。


    午后，尚鑫提议带仇昭去看镇上的结界。


    仇昭颔首应允，两人一同离去，院中只留下仇浅与柳娘。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柳娘收拾着石桌上的茶具。


    仇浅深吸一口气，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阿柳。”


    这两个字让柳娘的动作骤然定格。


    她背对着仇浅，肩膀微微绷紧，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温婉笑意已然散去。


    “仇姑娘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沙哑。


    “我没认错。”


    仇浅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字字恳切。


    “阿柳，你还是不会说谎。”


    柳娘的眼眶微微泛红，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不该出谷的，也不该来的，花花。”


    仇浅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连忙伸手想去拉柳娘的手，却被柳娘轻轻避开。


    “别碰我。”柳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仇浅疑惑:“不要让我碰。是怕我中毒?可你不怕尚鑫靠近。”


    “蝶妖远离百花谷，没有蜜的滋养，本就会短寿，你还用血养忘忧草。难道你此刻有孕?”


    柳娘抚摸着肚子:“我知道瞒不住你。”


    “可活着才重要。”


    “我现在是柳娘，只是一个普通小妖，与蝶族公主再无关系。这个孩子是我能留给鑫郎唯一的牵挂。”


    “是我害得鑫郎明明是名满天下的丹宗之子，却不得回去。”


    怀都怀了，仇浅还能怎么劝。


    只好先就着相认的话题。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仇浅语气坚定。


    “表哥把我从百花谷带回去的，他晓得我的身份，但我不怕，我是人是妖，你最清楚，这点风浪，我还扛得住。”


    她看着柳娘苍白的脸色，心头一阵心疼。


    “你逃婚至此，建这上柳镇，护着这么多颠沛的人妖眷侣，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柳娘别过脸，不敢看她那双盛满心疼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苦算不上，只是选了一条自私的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花花，我不能认你。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仅会毁了这上柳镇，还会连累你和仇公子。”


    “我不怕连累。”


    仇浅急切地说，“你可知族里找你找得快疯了？”


    柳娘垂眸，指尖攥得发白：“我知道我任性。”


    “我的灵魂不够干净了，满是自私与贪恋。”


    她抬眼:“我只想和鑫郎守着这小镇，守着我们的小情小爱。”


    仇浅急了，上前一步：“善良坚韧，敢作敢为，这样的灵魂还不算干净？”


    她声音发颤，带着心疼，“你护着镇上这么多颠沛的人妖眷侣，你为他放弃一切，这叫自私？”


    柳娘笑了笑，眼底却泛着湿：“在族人眼里，我叛了族群，失了本分。”


    “那怎样才算干净的灵魂？”仇浅追问，心口堵得发慌。


    柳娘望着她，久久不语，屋内只剩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织着无奈与心疼。


    柳娘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眼底的挣扎更甚。


    她何尝不想认这个最好的姐妹？


    只是这些年的安稳太过来之不易，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鑫郎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柳娘轻声说，语气里满是珍视，“他只当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妖，待我极好。我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我懂。”仇浅看着她，眼底的急切渐渐化为温柔，“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轻易暴露你的身份。”


    她微微一笑。


    柳娘抬眼看向她，眼底满是动容，喉咙微微发紧，却说不出一句话。


    仇浅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柔和：“好啦，别想太多了。表哥他们也该回来了，我们别让他们起疑。”


    柳娘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上温婉的神色。


    她轻轻颔首：“好。”


    两人回到石桌旁坐下，仿佛方才的私下相认从未发生。


    不多时，仇昭与尚鑫便回来了。


    尚鑫脸上带着笑意，兴致勃勃地说着见闻。


    仇昭依旧话少，只是目光在仇浅与柳娘之间悄然转了一圈。


    他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仇昭的眸色深了深。


    仇浅看着身旁娴静斟茶的柳娘，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场重逢只是一个开始。


    但她有耐心，也有信心，陪着阿柳一起，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也守护她们之间失而复得的情谊。


    而那些潜藏在平静之下的危机，她也会一一弄清楚。


    三日之后。


    院中又只剩仇浅与柳娘。


    柳娘正低头收拾着茶具。


    仇浅坐在石凳上，目光落在她的侧影上：“你没有话同我说吗？柳娘。”


    整整三日，柳娘竟然躲着她。


    柳娘的动作一顿，心头骤然涌起的酸涩。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该说的，之前都已说过了。”


    “是吗？”仇浅轻笑一声，“你不想知道，自己逃婚之后，蜜蝶族的命运如何？”


    仇浅没有停，继续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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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你娘，蝶后娘娘。你走之后，她独自撑着整个蜜蝶族，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别说了。”


    “我既然选择了逃婚，就没想过再回头。族人的命运，我娘的安危，都是我欠他们的，可我……”


    她话说到一半，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谁身为蜜蝶族千年难遇的战斗型蝶妖，她本是族群的守护神。


    成年之后便要嫁给虎蝶族少主，用一场联姻换取族群在百花谷的生存空间。


    她不愿做交易的筹码，更不愿委身于素未谋面之人，才毅然跟着尚鑫逃离。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离开，会让蜜蝶族彻底失去庇护。


    仇浅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你以为你这么顺利的逃了，蝶后娘娘没有察觉吗？”


    她起身走到柳娘面前，目光灼灼。


    “你走之后，蜜蝶族没了最强战力，在百花谷举步维艰。”


    “虎蝶族趁机施压，要么让你回去履行婚约，要么就让蜜蝶族彻底并入虎蝶族，受他们辖制。”


    柳娘的身子狠狠一颤，脸色愈发苍白，指尖几乎要将茶盏捏碎：“那我娘她……”


    “蝶后娘娘为了保住族人，被迫答应了并入虎蝶族的条件。”


    仇浅放缓了语气，声音带着一丝安抚，“她放下了蝶后的尊严，领着族人受虎蝶族的约束，处处看人脸色。虎蝶族的人仗着战力强盛，时常刁难族人，抢占灵田，可你娘为了大局，只能一忍再忍。”


    柳娘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抬手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满是愧疚与不甘。


    “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族人……”


    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可我回去了，就是羊入虎口，不仅救不了族人，反而会被虎蝶族牢牢控制，连阿鑫和这上柳镇，都会被我连累……”


    她的战力虽强，却敌不过虎蝶族的族群之力，更何况虎蝶族少主心胸狭隘，她若回去，只会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仇浅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难。我这次来，不是要逼你回去，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


    “你娘从未怪过你。”


    柳娘:“当真。”


    “她只盼着你能平安，还偷偷托我给你带了句话。守住自己的幸福，便是对她最好的孝顺。”


    柳娘猛地睁开眼，泪眼婆娑地看着仇浅：“真的吗？我娘她……她真的没有怪我？”


    “当然。”仇浅点头，眼底满是真挚，“我离开百花谷前，特意去见过蝶后娘娘。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是蜜蝶族最勇敢的孩子，敢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她为你骄傲。”


    听到这话，柳娘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攥着仇浅的衣袖，哭得撕心裂肺。


    仇浅任由她靠着自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院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仇昭回来了。


    柳娘猛地回过神，连忙推开仇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