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昭的脸色由红转白，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怎样?”


    “你怎么如此没有风度，不应该把外衣脱给我吗？”四季花妖奇怪道。


    “我们人间有条古训，男女授受不亲。”


    他转身走到更远处坐下，背对着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四季花妖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笑得更加开心了。


    原来这块小石头，还会害羞？


    她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而背对着她的仇昭，感受着鼻尖散不去的那扰人心神的淡淡花香，眉头锁成了川字。


    这个花妖果然是个麻烦！


    他猛地转身:“你……”


    他本想说“你自行前去”，但目光触及她捧着他的剑带着新奇的脸，到嘴边的话顿住了。


    是他带这个花妖出谷，就得要负全责。


    “你跟我一起回云渺宫。”


    仇昭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仙宫规矩森严，你妖族身份不便显露……”


    他快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如何安置她。


    四季花妖心念电转。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与依赖，向前一步，仰头看着他。


    “我、我都听你的！只要能帮上忙，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是我该以什么身份进去呢?总不能还是花妖吧？”


    仇昭看着她那双清澈中带着信任的眼睛。


    他需要给她一个合理且不会引人怀疑的身份。


    “从现在起。”


    “你是我在外游历时，因妖物作乱而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远房表妹。”


    他略一沉吟，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你就叫仇浅。”


    “仇……浅？”


    仇浅微微歪头，重复着这个名字，绽开一个带着些许羞涩和感激的笑容。


    “好，我叫仇浅。谢谢你，表哥。”


    这一声“表哥”，叫得自然又清脆。


    仇昭被她叫得微微一怔，心头泛起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


    他神色严肃地叮嘱:“进入仙宫后，谨言慎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一切听我安排。尤其是关于你过去的一切，关于百花谷，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我记住了，表哥。”仇浅乖巧地点头，一副全然信赖，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仇昭不再耽搁，祭出飞行法器。


    他示意仇浅站上来。


    仇浅站在他身上，她的嘴角，在仇昭看不到的角度，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表哥，我们，来日方长。


    穿过层层云霭，两人最终悬停在一片巍峨连绵的仙宫建筑群前。


    仇昭带着仇浅落在广场上。


    巡逻弟子纷纷投来目光，尤其好奇他身边这个灵气微弱，衣着格格不入的少女。


    “师兄！”一名弟子上前行礼，目光瞟向仇浅。


    仇昭面色冷峻，平静道:“这是我远房表妹，仇浅。家中遭逢变故，前来投奔。”


    那弟子恍然，拱手道：“原来如此。仇姑娘一路辛苦。”


    仇浅立刻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弱：“见、见过仙长。”


    仇昭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问道：“我娘我爹呢？”


    一个明快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突然从侧面传来。


    “昭儿！我的昭儿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模样的女仙，提着裙摆，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想拦又不敢拦的仙侍。


    她行动间环佩叮当，与这庄严肃穆的仙宫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


    想必这便是仇昭的母亲，前云渺仙宫掌门之女仇盈天。


    仇家女生子都随母姓，所以她虽然说表妹，但也姓仇。


    广场的小弟子也是立马唤她仇姑娘。


    仇昭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母亲。”


    仇盈天完全无视儿子的无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哎呀，瘦了！外面定是没吃好！咦？”


    她目光一转，终于注意到了仇昭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仇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位是？”仇盈天松开儿子，好奇地凑到仇浅面前，几乎是贴着脸打量，吓得仇浅往后缩了缩。


    “母亲，她是远房表妹，仇浅。令牌我已查实，家中遭遇妖祸，前来投奔。”仇昭再次解释。


    “哎呀！可怜的孩子！”仇盈天一听，顿时母性泛滥，拉住仇浅的手，触手只觉冰凉纤细，更是心疼。


    “瞧瞧这小脸白的，这一路定是风餐露宿，也怪昭儿是个粗人，也不用飞舟载你来。别怕别怕，到了云渺宫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以后天姨罩着你！”


    仇浅眼眶瞬间红了：“天姨，表哥很好，浅浅是万万不愿耽误表哥行程的。”


    仇昭：“母亲，她……”


    “你闭嘴！”仇盈天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又对仇浅和颜悦色。


    “浅浅是吧？名字真好听！以后你就住昭儿的清辉殿，就住他旁边的侧殿！方便照应！”


    仇昭脸色微变：“母亲，这不合适！”


    “你性子闷，正好让浅浅与你作伴！昭儿与浅浅有缘，既然因已成，就这么定了！”


    仇浅连忙道:“天姨，您分我一处寻常住所便好，我不需要表哥费心照顾的。表哥和您的大恩我一定记下。”


    “行，那就拜托浅浅帮我照顾昭儿。”


    仇盈天一锤定音，拉着还有些懵懂的仇浅就往前走，“走，浅浅，姑姑带你去看你的新住处！保证比你在凡间住得好！”


    仇昭看着母亲风风火火拉着仇浅离开的背影，额角青筋跳了跳。


    仇浅在偏殿住下后，下午仇昭接到任务，又下山了。


    这一走，便是一个月。


    仇昭回到清辉店，看见他素来简朴的清辉殿，竟然里里外外都变样。


    他状似随意地走向一名相熟的弟子，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离宫这些时日，宫内可还安好？有无发生什么特别之事？”


    那弟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先是恭敬行礼，然后压低了些声音道。


    “回师兄，宫中大体安好。只是夫人前几日还念叨您，说您许久未归。就……”


    他犹豫了一下。


    “夫人思您心切，就来清辉殿看看，结果在您房内，发现了一只偷偷潜藏的人参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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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昭点点头。


    他其实想问花妖最近怎么样，但这弟子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说。


    “是啊！那小人参精被发现时吓坏了，还想遁地逃跑，被夫人当场拿下。因其形迹可疑，又擅闯内门弟子居所，如今已被押至宗祠，正由戒律堂的师兄们审问呢！听说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仇姑娘倒是日日给人参妖送吃的。”


    仇昭在心里思索片刻:“我知道了。有劳告知。”


    “仇昭！你个臭小子还敢回来？！”


    只见仇盈天此刻却柳眉倒竖，一脸怒气冲冲地疾步而来。


    “母亲？”仇昭脚步一顿。


    仇盈天冲到近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还不够吗？屋里还要藏一个。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仇昭毫无波澜:“母亲，养妖有违我之道。”


    “谁与您说这些的?”


    “既然擅闯，直接按规矩办事便好。”


    “表哥！你回来了。”仇浅急忙唤住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仇盈天立马温柔起来:“浅浅今日饭菜可还合口味。”


    仇浅点头。


    “今日山下乞巧节，正好你表哥回来，你们一同去看看。”仇盈天在两人身上打转。


    仇浅装作不好意思，看向仇昭。


    仇昭行礼:“母亲，我今夜有事。”


    仇盈天连忙点头:“哦，那行吧。你们父子都忙，那我带浅浅去。”


    “天姨准备一二，等会来接浅浅。”


    仇浅行礼:“好的。”


    等仇盈天离开。


    仇浅主动说出人参娃娃的事情。


    “人参娃娃刚刚化身，并无作恶，表哥，可否保下她。”


    仇昭脚步未停:“妖物潜入仙宫，居心叵测，按律当诛。”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仇浅心下一凛，知道他绝非玩笑。


    她快步跟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可是她不是坏妖呀？或许她只是迷路了？”


    “表哥，表哥，表哥。”


    仇昭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妖即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潜入内殿，更是重罪。无需多问。”


    仇浅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天真的困惑：“可是表哥，你带我回来时，不也知道我与常人不同吗？”


    仇昭手指微动，剑出鞘，抵在仇浅脖间。


    “你以为我当真不杀你?”


    仇浅往后退几步，剑也贴着。


    她试图寻找规则的空隙:“表哥，仙宫律法，不也讲究证据确凿、明辨是非吗？万一错杀了好的生灵，岂不是有违天道仁心？”


    “妖也是生灵。既然律法有错，何不修缮?”


    仇昭沉默了片刻，就在仇浅以为他要杀她时，他却淡淡开口：“律法如山。”


    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仇昭站在那里，目光望向宗祠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表妹如此喜欢，那我便去一趟。”


    仇浅望着仇昭。


    他一定不会这么好心，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