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出去吧。我以吾命立誓，他死我亦不活。”


    长赢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快速说道。


    “我会在外护法。”


    静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盛春朝在榻边坐下，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眉心。


    触手一片冰凉。


    静室之内，气氛凝滞。


    盛春朝数次尝试将灵识探入程迎峰眉心，却被一股无形的壁垒牢牢阻隔在外。


    长赢在门外，脸色愈发难看：“不行。神尊自我封闭得太深，强行突破，只会加速他神源崩溃。”


    盛春朝看着程迎峰气息越来越微弱，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欲入其灵府，需以本源为引，叩问天门。】


    盛春朝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愤怒涌上心头。


    她濒死之时，这天道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如今程迎峰命悬一线，它却立刻“吱声”了，还给出了方法。


    她赌错了。


    天道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它维护的，是程迎峰这个神尊！


    “呵……”她低笑出声。


    也好，起码知道了，自己在这盘棋里，究竟算个什么。


    “本源为引？”她冷冷反问，“如何引？”


    【汝体内月之晶，便是钥匙。然，开门需以汝空间内，所有上品灵石为祭，可换一隙通道。】


    所有上品灵石？


    天道这是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盛春朝没有丝毫犹豫。


    心念一动，储物空间中堆积如小山的上品灵石瞬间化为粉末。


    与此同时，她感到心口微微发烫，一道纯净的月白光华溢出，缓缓触向程迎峰的眉心。


    “我进去了。”盛春朝对长赢说了一句，投入那缝隙之中。


    盛春朝的灵识仿佛坠入拥有无数空间的地方。


    有的空间烈焰滔天，有的冰封万里，有的雷霆密布，有的死寂荒芜。


    这就是神尊的灵府？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去向何方。


    “天道?”


    “天道。”


    “天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布衣约莫三四岁孩童的背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的一个空间碎片里。


    那孩童低着头，迈着小短腿，在一个布满嶙峋怪石的空间里，不停地往前跑。


    不知为何，盛春朝的灵识被那小小的身影牢牢吸引。


    她下意识地跟随而去。


    那孩童跑到一扇古朴的石门前，用力推开，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盛春朝紧随其后，穿越石门。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这是一个如同炼狱般的空间。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嘶吼。


    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精怪，密密麻麻，充斥着她的视野。


    它们咆哮着，相互撕咬，释放着最原始的恶意。


    而那个小小的孩童，就在这恐怖的炼狱中，拼命地奔跑，躲避着精怪的利爪与撕咬。


    他的小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却倔强地咬着唇，不哭出声，只是不停地跑。


    盛春朝看着那幼小的身影在精怪的围攻下险象环生，心不由得揪紧。


    她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灵识在此地如同旁观者，无法干涉分毫。


    她只能跟着他，看着他在绝境中挣扎，看着他一次次跌倒又爬起。


    盛春朝的灵识跟随着小孩，穿梭于一个又一个破碎空间。


    她看见他在冰封世界里艰难跋涉，看见他在雷霆下蜷缩……


    每一个空间，都是一场酷刑。


    就在她以为这已是极限时，前方的空间再次扭曲变幻。


    幼童的身影在奔跑中逐渐抽条、长大，变成了一个清瘦倔强的少年。


    那张轮廓初显与如今神尊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只是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与执拗。


    这竟然是程迎峰少年的经历?


    可是他不是乾清门哪怕最废柴也是最受宠的亲传弟子吗？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通往云霄的火焰天梯。


    每一级台阶，都由燃烧着不同的天阶火构成。


    少年站在天梯之下，仰头望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烈焰之路，紧抿着唇。


    然后，他迈出了第一步。


    火焰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裤脚化为飞灰，皮肉发出焦糊的气味。


    他身体剧烈一颤，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着牙，继续向上。


    第二步，第三步……


    火焰顺着他的双腿向上蔓延，吞噬着他的衣衫，灼烧着他的血肉。


    他成了一个在阶梯上缓慢移动的火人。


    盛春朝清晰地看见此刻程迎峰已经残缺火灵根了。


    不对，可是如果这里都是程迎峰的话，那个幼儿是有火灵根的。


    在通天试炼前，程迎峰遭遇了什么?


    是谁对一个天生神胎下手。


    “不，停下！”盛春朝在心中呐喊。


    少年听不见。


    他依旧向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燃烧的脚印。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在烈焰中一点一点地行动。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级台阶上，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无法前进。


    天阶火彻底将他吞没。


    没有惨叫。


    少年的身影在盛春朝眼前，化作点点飞舞的金色灰烬，消散在炽热的空气中。


    第一次，殒命。


    景象重置。


    依旧是那座火焰天梯，依旧是那个倔强的少年。


    他再次迈步，再次被火焰缠绕、灼烧、吞噬。


    周而复始。


    第二次，殒命。


    第三次，殒命。


    ……


    盛春朝剧烈震颤着，目睹着这惨烈到极致不知多少次。


    每一次死亡，那少年眼中的光芒就更亮一分。


    她终于明白，他如今那冰冷坚硬的外壳，那对力量近乎偏执的追求，是从何而来。


    这是在无数次焚身碎骨的失败与痛苦中，被强行磨砺出的生存本能。


    盛春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少年又一次踏上火焰天梯，又一次在极致痛苦中化为灰烬。


    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愤怒，心疼，甚至是一丝毁灭的冲动，都在胸腔里翻涌。


    但她死死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她很清楚。


    天道维护的是程迎峰这个神尊。


    而她，只是一个可用之人。


    她的可用之处，还可能是，神尊不可能选择他，她心甘情愿为神尊付出还不会索求。


    如果让天道察觉她产生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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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影响神尊判断或状态的私人感情。


    尤其是会动摇神尊之心的爱。


    那么，等待她的绝不是宽容，而是抹杀，以绝后患。


    她不能爱，至少，不能让“它”知道她爱。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心口的月之晶却在悄然运转，默默汲取、吸收着每一个破碎空间中逸散的火灵之力。


    这些火焰力量，带着程迎峰过去的痛苦烙印，狂暴，混乱。


    但在触及月之晶那至阴至纯的本源时，竟被驯服。


    她像一个窃火者，在程迎峰痛苦的记忆中，收集着那些灼伤他的力量。


    当那少年再一次在火焰中化为飞灰，场景即将重置。


    盛春朝动了。


    “火灵·龙卷风。”


    一场席卷整个火焰天梯空间的龙卷风钻出来，越来越大。


    金色的天阶火被吞噬，炼化。


    【让你以火灵之力滋养，没让你焚毁神尊灵府？！】


    天道的声音带着训斥与难以置信。


    【你想让他神魂俱灭吗？！】


    盛春朝被这股力量震得一阵晃动。


    她却抬起头，对着虚无露出一副极其懵懂无辜的神情，仿佛刚才那要烧毁一切的举动只是孩童玩火。


    “嗯？”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他缺火灵之力吗？”


    她伸手指向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恐怖空间景象，理直气壮地说。


    “您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挡在这里，多碍事。我都帮他烧了，地方腾出来了，痛苦也没了，火也有了，岂不是一举三得？怎么不对吗？”


    她的话语天真，眼神却清澈地看着虚空，仿佛真的在虚心求教。


    【……】


    天道似乎被她这番强词夺理、装傻充愣的言论噎住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整个混乱的灵府空间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过了好几息，天道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警告。


    【胡闹！灵府记忆，纵是痛苦，亦为基石。焚其过去，等同毁其道基。】


    【循月华指引，寻其神源核心，做你该做之事，不要妄动。】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股凛冽的寒意，让盛春朝感到一阵战栗。


    “哦。”


    盛春朝从善如流，立刻乖巧地收敛了所有力量，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差点烧穿别人灵府记忆的人不是她。


    警告完毕，压迫感退去。


    盛春朝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灼烧淡化了少许，撇了撇嘴。


    场景又重新开始。


    赴死行为的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直直地看向了盛春朝灵识所在的方向。


    盛春朝正在发呆，刚感受到少年的脚步停滞，等她抬眼，少年又继续踏上。


    刚刚真的眼花了?


    她仔仔细细盯着，少年在彻底消散前，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瞬。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天道似乎并未留意到这细微到极致的异动。


    盛春朝面上却不动声色。


    心里谋算着抢少年。


    她都要看困了。


    这个少年，在这里重复这么久，也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