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落瞳这回是真吃不下东西了。


    他垂下头，视线偏移：“可……可能你、记错了吧。”


    于落瞳要慌死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双腿开始发抖，无论自己的双手怎么摁都停不下来。


    “是么？”沈知秋嘴角一勾，“那可能是我记错……”


    话只说了一半，于落瞳突然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先、先走了，生日快乐。”说罢他抬腿离去。


    走到半路于落瞳发现了不对劲——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见到泳池……


    “于落瞳。”沈知秋叫了他的名字，“你走反了，大门在这边。”


    啊，好尴尬。


    于落瞳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


    眼皮忽地跳了几下。听别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再次路过那个泳池时，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只哈士奇，冲他叫了一声。


    于落瞳被吓到了，向另一侧退了几步，不巧踩空，他直直落入泳池。


    “啊！！！于落瞳！！！”杨慨晟尖叫，“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游泳！”


    泳池中的人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感觉和高中时一样，他又要死掉了。


    于落瞳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隐约听见又有人落水，随即就被那人抱出水面。


    扑通一声，尘净也跳了进来：“于落瞳！你有事没？能听见我说话吗？”


    见对方睁了眼，他立马用手比了个四：“这是几？”


    于落瞳却一连咳了好几声，沈知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们先上去。”


    于落瞳反应过来不对劲，抱着自己的人好像是沈知秋。


    到了岸上，沈知秋轻抚于落瞳的后背，问：“你想吐吗？”


    于落瞳坐在地上，把脸埋起来，摇了摇头：“好点没有？我让人给你倒杯水。”


    对方却用发着颤的声音说：“不用。”


    尘净也在旁边叨叨了半天，然后一条毛巾掉到他头上，另一条掉在于落瞳身上。


    沈知秋抬头笑了一声：“怎么不给我拿一条？”


    尘喧语气依旧冷淡：“只找到两条，你自己看着办。”


    他又踢了尘净一脚：“你也别说话了，擦擦。”


    沈知秋拿毛巾擦了几下于落瞳的头发，然后把他拉起来：“走。”


    于落瞳心里一惊，心想完了，他要被沈知秋扫地出门了，却没想到是被带进了明亮的别墅里。


    华丽的装潢看得于落瞳眼花缭乱，转念一想，这么看别人家有点不太好，便垂了眼，这么一垂又看见沈知秋抓着他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手指又白又长，还微微泛出粉色，对于落重这个手控来说简直是绝杀。


    等等，沈知秋竟然抓着他的手！


    于落瞳跟被电了似的缩回手，沈知秋看他一眼，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于落瞳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唉不对，他怎么被沈知秋带到家里来了，不是该扫地出门吗。


    “嗯。”沈知秋点了点头，说：“你先洗个澡，衣服我会给你准备新的，你可以放心穿，拖鞋就在衣帽间里。”说着就把他带到浴室门前。


    于落瞳却跟听了遍天书一样，最后只总结了十个字——他要在沈知秋家里洗澡。


    于落瞳心里飘过一万个感叹号。


    “这、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地问。


    沈知秋看着浑身湿透的于落瞳，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好像有疑惑。


    “不会。”


    他说完就走，于落瞳想再插话都不行，只得乖乖走进浴室。


    浴室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看上去有一百平米了。


    大片的亚马逊绿奢石铺在于落瞳眼前，奢华得让他还以为自己走到了哪个展厅，甚至在浴室看了一圈才找到洗澡的那个淋浴间。


    于落瞳在淋浴间可是再三犹豫，于落瞳还是没有打开浴霸，沈知秋的东西他不敢随便碰。


    他怎么突然和沈知秋说了好多话，还来到沈知秋家里用他的浴室，吃他亲手做的烧烤，甚至碰了他的手。


    不对，他根本不配做这些事，明明一开始他还在远远地眺望。


    太阳高悬空中，幽黑深海里的鱼连仰望都不配。


    如果顽固的鱼执意要见光，受诱钻进了捕网，被捞到渔船上终于如愿见到白日，内脏即早已被差异巨大的气压挤破。


    于落瞳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


    全身湿透的他很冷，冷得发抖，但固执的心没有让他做任何事，就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整整站了五分钟才转身离开。


    于落瞳刚一转身，就和沈知秋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沈知秋看样子是要把手里的干净衣服放到衣帽间的柜子里，但见于落瞳突然回来，他的动作很明显顿了顿。


    “怎么了？”他问道。


    “我……”于落瞳垂了脑袋，强撑着外界带来的寒冷扯了句：“我洗好了。”


    沈知秋没有说话，但当温热的手掌抚上于落瞳手臂时，他就已经明了。


    “洗好了？”沈知秋语气没什么起伏，带着疑问，冰冷。


    于落瞳这才说了实话：“……没。”


    沈知秋：“……”


    只听于落瞳又说：“我可以回去了再洗，我现在就走。”


    沈知秋这下彻底无语。


    他笑了笑：“你觉得有哪个司机会同意让一个全身湿透的人上车？”


    于落瞳脑子一顿。


    好像也是。


    于是于落瞳改了口：“那我……走回去。”


    沈知秋：“？”


    “你……”他欲言又止。


    于落瞳似乎是看出了沈知秋的无语，开始垂下脑袋闭麦了。


    随后他听沈知秋问道：“请问我家浴室里是有蟑螂还是老鼠吓得你不敢洗？”


    于落瞳很是无措，声音很小：“没有，我就是怕麻烦你。”


    听了这句，沈知秋心里压着的脾气瞬间削去大半，哄小孩似的说：“你现在这样出去很容易着凉，而且，那只狗是我的，我没看好他才导致发生了这些，是我的不对。”


    一听沈知秋道歉，于落瞳赶紧接他的话：“没事，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只听几声犬吠，一直哈士奇狂奔而来，来了个急刹车，恰好停在沈知秋面前，眨巴着它一蓝一黄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


    沈知秋：“………………”


    哈士奇：“汪！”


    它两颗眼珠轱辘一转，盯上了于落瞳。


    于落瞳：“…………？”


    这个罪魁祸首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哈着气，沈知秋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混球要干什么：“法向量，过来。”


    法向量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却像个摆设，嘎巴一下咬上了于落瞳的手，然后又瞪眼看向沈知秋，这才松了口。


    沈知秋看上去很想骂人，具体来说是想骂狗，可毕竟面前站着客人，他也只能把自己的脾气先收起来。


    “咬疼你了吗？”


    于落瞳看看自己的手，摇头：“我没事。”


    法向量好像听懂了于落瞳说的话，于是照着于落瞳的小腿又是一口。


    于落瞳：“？”


    沈知秋：“？……”


    法向量或许是咬够了，有或许是主人在这里不方便它继续发挥，便先跑走了。


    “抱歉，它看到生人就喜欢咬，不过你放心，它都是玩玩，不会真的咬你。”


    于落瞳本来想“嗯”一声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出声，只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就很尴尬，沈知秋将话题换回最初：“你说怕麻烦我，其实我一点都没觉得麻烦，你放心洗就行。”


    “我真的可以吗？”于落瞳问得小心翼翼的。


    沈知秋回答：“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落瞳最终还是又回到了那个陌生又宽大的浴室。


    在这个空间里，于落瞳满脑子想的却是：原来我有资格站在这里。


    当年刚随于章瑞来到C市，他转到了新的学校，半个月后，学校组织了一场远足活动，参不参加完全看学生意愿，并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张保证书，要求带回家给家长签字，签了字才能参加。


    于落瞳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环境，没打算参加这次的活动，只是后来班主任和他沟通了一下，说参加这次活动还可以和同学们都熟悉熟悉，一直在鼓励他。


    班主任说了五分钟，于落瞳也没有听进去多少，他打心里还是不想去的，但看班主任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违着心同意了。


    幸运的是，那天于章瑞在家看球赛，于落瞳回到家还没开口说什么，于章瑞就先使唤道：“妈的，干什么去了？给我拿瓶酒来！”


    于落瞳很听话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递给于章瑞，于章瑞接过了酒，很是不满地踹了他一脚：“我让你拿酒你就光给我拿酒？起瓶器呢？你让我提手打开啊！”


    于落瞳被吓得不敢说话，慌忙去找起瓶器。


    而于章瑞拿到起瓶器后脸色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是不耐烦地打发他仆人一样的儿子：“行了，赶紧滚。”


    于落瞳鼓足了勇气把保证书拿给于章瑞，说：“爸爸，学校有个活动，要家长签字才能参加，你能不能……”


    不等于落瞳把话讲完，于章瑞一把夺过保证书，一脸的不屑，讥讽道：“远足？呵，就你还特么想去远足，你配吗！”


    后来于落瞳远足的活动没去成，因为于章瑞把那张保证书撕了个稀碎。


    从这以后，于落瞳从于章瑞口中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配吗。


    他后来也学会了，无论做什么事，总要先问自己一句：我配吗。


    于落瞳很不适应地换上不属于他的衣物，心里正盘算着把衣服洗干净再还给沈知秋，正主就在浴室外问：“于落瞳，你洗好了是吗？”


    “洗好了。”于落瞳拉开门。


    “怎么不吹头发？”


    于落瞳愣住：“啊？”


    沈知秋用了一秒时间思考，又说：“算了，我帮你吹吧。”


    他带着于落瞳到洗手台前，调好吹风机的温度就开始帮于落瞳吹头发。


    “你多高？”沈知秋突然问。


    “一米八。”


    “一米八整吗？”


    “好像是吧。”


    于落瞳通过面前的镜子看了沈知秋一眼，发现他比自己要高好多，看上去有一米九的样子。


    下一秒，沈知秋也抬眼，在镜中和他对视上。


    那个瞬间，心跳骤然提速。


    沈知秋的眼睛像湖水，狠狠溺透了于落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