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嫁新娘
作品:《江湖七百里》 “荒唐!我靳舍呈要娶妻,那是天经地义,那小兔崽子凑什么热闹!”
靳舍呈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表现出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但比起愤怒,他更多的其实是心虚。
靳家的发家史并不光彩,但成为皇商后的巨大美名掩盖了过去种种劣迹,再加上悯东巡司与他关系匪浅,那在这片土地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轩辕泉鸣的旧部,她本是镇南王手底下一个小将领,是自己费尽心思甚至做了些坏事才把人泡到手,也让她和那些人断了联系。
轩辕家原本对他娶续弦的事是极其反对的,但就在这几日,原本声势最浩大的反对派也就是轩辕泉鸣的大哥轩辕风鸣却偃旗息鼓,仿佛失望至极不想再管。
这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沉家现在还比不过轩辕家,但沉心的三伯是个厉害的,现在搭上了中部地区的大官,离平步青云就差那板上钉钉的委任状。只要有了沉家的助力,他铺展自己商业蓝图的野心就会一帆风顺。
而轩辕泉鸣留下的东西,就是他开始向外扩张的基础。那女人去世前曾昭告世人,她的财产最终属于那小妮子,自己只能在她成亲前代为保管。
靳西流从小就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迟钝又天真,那女人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可她一个女孩,凭什么拥有那样让人眼红的财富,这一切本该都属于他!
原本顺利的话,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昧下那笔钱,可是他的手下却听到风声,说是镇南王军中曾与轩辕泉鸣互为同僚的家伙们找上了门来,在轩辕家暂住。
他们那种行军打仗的大老粗可不会在乎什么礼仪人情,若是让那小妮子找上他们,怕是自己的大计会有一番波折。
而成婚,就是一个极好的能顺理成章将人邀请到家里的理由,这也是靳西流如此着急想要寻人成婚的原因。
“明日的婚礼我邀请了三伯,还有渭中多郡的郡守和一些县镇上的大官员,只要有了他们的首肯,舍呈你的第一步就可以走出去了。”
沉心施施然从门外进来,对一室的狼藉视若无物,只是从背后抱紧了靳舍呈,眼底一片冰冷。
她从小在勾心斗角间长大,听到的学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们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往,可惜岁月变迁倒让人失了势。可**却恒不满足,爹仍旧沉醉于过去,常常拿她和主家的轩辕泉鸣比较。
轩辕泉鸣漂亮,活泼,念书和学武都轻而易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她沉心,她不爱读书,身体又弱,只因为长了张好脸就被人造谣放浪。爹娘不会听她的解释,只打骂她,叫她去死。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不,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及笄后她开始游走于官场,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充当权贵们递话的工具,一名美艳的掮客。
后来轩辕家一度没落,轩辕泉鸣也终究嫁为人妇,她也找了个男人一夜风流,有了一个孩子。
轩辕泉鸣生产后虚弱,没有奶水,她主动请缨,一边照顾靳西流,一边照顾轩辕泉鸣。
她时常很认真地看着轩辕泉鸣动作轻柔地抱着刚出生的靳西流,她的脸上还有关外的风雪留下的伤疤,几乎没有血色,一只手上拿着拨浪鼓,眉眼里全都是慈爱。
落魄的,虚弱的轩辕泉鸣,沉心生出一股隐秘的快意,那轮孤高的月坠落在靳府,被磋磨,被掩埋。
商人世家是吃人的恶鬼,终究叫人玉损香消。
笑到最后的还是她,也只会是她。
靳舍呈,沉心不讨厌他,却也不喜欢他。她和靳舍呈是同一类人,永远把自己放在最高处,自私自利,汲汲营营。
但是轩辕泉鸣的东西,她都要一个个抢过来。靳舍呈亦然。
那狗东西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勾勾手指,他就自愿上钩,跟条听话的狗一样。
靳舍呈啊靳舍呈,老娘费尽心机为你铺好这条路,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沉心缱绻地摸上靳舍呈的脖子,将嘴唇贴上去,整个人像是嵌在他怀里一样,靳舍呈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诱惑,抱起她就往床边走。
“我问过大夫,他说你现在月份大了,只要注意着点就可以……”
夜深人静。
暗流汹涌。
靳西流和洛锦公子的婚事仓促,没有邀请什么显贵,只叫了父母双方那边的亲戚,总算紧赶慢赶在靳舍呈的豪华婚礼前完成了仪式。
“夫妻对拜——礼成——”
喜娘扯着嗓子高喊,众宾朋无不欢欣祝贺。
靳舍呈看着轩辕家的来客,轩辕泉鸣的三个哥哥,还有几个和靳西流同辈的年轻人,没有陌生的身影,这让他放心不少。
“虽然很突然,但你想好了就好,我们会永远支持你,别怕。”
轩辕家大舅怜爱地摸了摸妹妹的遗孤,与妹妹有七分相似的面容,随着她越长大后,愈发相像了。
“多谢大舅,大舅,我娘亲留下的东西,她曾说只要我成婚了就让靳舍呈还给我,我想请大舅帮我要回来。”
白纸黑字的契约,靳舍呈没有任何理由赖账,如果他不还回来,靳西流拼着命把他名声搞臭了才会罢休。
“好,大舅帮你。”
轩辕风鸣没有提起那些暗中的访客,只是像个普通的长辈一样,愿意托举家族中的小辈们,沉默又慈爱。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这个陌生俊秀的青年。
靳西流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和她母亲一样,心软,容易被骗。
他不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和年轻时的靳舍呈一样,长得就是个小白脸的样子。
鼻子好痒,洛锦面无表情地想着,那轩辕大舅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被猪拱了大白菜的老农民。
靳西流环上洛锦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胸前。
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与轩辕家通过气,因为她不能保证轩辕家内部没有人被靳舍呈买通。
轩辕风鸣面露“你的婚事本是你母亲最重视的事,现在她不在,理当我这个大舅来把关。”
“大舅,其实这并不是我与洛公子第一次见,我去礼佛的路上遇到个纨绔挡路,是洛公子救我于水火,从那是起便芳心暗许。所以大舅别担心我,这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为了和我爹较劲,我不会拿我自己开玩笑的。”
对不起,大舅,请原谅西流骗您这一回吧,西流实在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轩辕风鸣看着少女怀春娇羞看向洛锦的侄女,只能无奈叹气,“罢了,你钟意就好。”
轩辕泉鸣的另两个哥哥也就是靳西流的二舅和三舅常年在外,这次也没能赶回来,不过他们的新婚贺礼已经在路上了,这个所有人宝贝着长大的侄女就像他们的妹妹一样,从牙牙学语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
又因着对妹妹的愧疚,他们对这个家族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更是好得不得了。
时间不早了,他们可没有兴趣再留下来欣赏靳舍呈那老树开花的丑态,敲打了一番这个新晋侄婿后,就先行离开了。
本应该热闹欢乐的婚宴现场只留下了几个人,靳西流看着墙上张贴的囍字和门口高挂的红灯笼,那是娘亲最喜欢的眼色,她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中只剩下坚定。
“原本我爹是想让我在佛寺中待到后日再回,但我知晓他婚期定在今日后就连夜赶回,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布置。今日宴会会有许多达官显贵们携女眷前来,后院空虚,我们可以去他老巢查看一番。”
洛锦和姜渊鹤没有吱声,好像在思考。
良久以后,还是洛锦先开口,“靳小姐,你需要通过成婚来取得母亲留下的遗物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同我们说?”
靳西流汗颜,在姜渊鹤无声的质疑眼神中心虚地低下头。
“你信任轩辕家却没有和轩辕风鸣坦白计划,也就意味着你的打算和他们一家人也有关系。我合理推测轩辕家内部有人和靳舍呈苟且,同时你想求得的并不只有你母亲的遗物,或许与沉家的人也有关。”
姜渊鹤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双手环抱立在门前,吓得靳西流身边的小侍女抖了一激灵。
“靳小姐,你可没有事先和我们知会过这件事或许会牵扯到朝堂上那帮人。”洛锦脸色也不好看,现在她羽翼未丰,在江湖上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若是运气不好碰见了和那些人有关系的人,她的复仇可能就要中道崩殂了。
“不,我并不想把你们卷进那些事情里,那是我的战争。”靳西流摇头,目光恳切,“我寻你们就是为了兵不血刃地夺回母亲的东西。确实,只要我豁得出去,未尝不能和靳舍呈拼个你死我活,但那没有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
洛锦能够谅解靳西流的苦衷,但她绝不能容许靳西流拿姜渊鹤的安全开玩笑。
靳西流撩开碍事的裙摆,跪俯在地上,侍女也跟着自家小姐一道跪下来,面目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