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醉
作品:《忠犬男友他怕黑》 房子的主人已经走了,现在只剩下瞿涉一个人,正是单独活动的最佳时机。
待会儿要来一些小孩子,到时候他躲起来就好。真空状态下如果没有遇到成年人的可能性的话,瞿涉的羞耻心其实没有那么重。
他这般想明白了,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连走几步。还差一步迈出房门,探索“新世界”时,瞿涉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不疼,而且消失得很快,快到仿佛错觉。
但瞿涉脚步一顿,仔细回味,不是错觉。
是药三分毒,长期用药,势必会对心脏、肾脏等造成负担,尤其某些特效药,使用后出现记忆缺失、五感混乱等副作用都再正常不过。并且根据个人体质,特效药产生的副作用各有不同,有的甚至像醉酒或吃了有毒蘑菇,产生幻觉等,用药者甚至闹出了不少笑话。
瞿涉用过那么多种特效药,很幸运地没有闹出笑话,但曾经有一种药他宁愿使用后闹笑话。
疼痛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但疼得太过严重,疼晕过去可就大事不妙了。瞿涉打过一种名为QPL的特效镇痛针剂,当时他孤身在野外执行任务,变异物明显不符合报告显示的变异程度,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掉先机,虽然最后成功清除变异物,但他也受了很重的伤,狼狈至极:左肺上破了个洞,冷风呼哧呼哧地往里钻,呼吸都带着疼,浑身上下多处骨折,几近晕厥。
救援还在路上,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所以瞿涉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他在神志模糊、眼现重影的间隙,艰难地从包里拿出打了一针。下一秒,一股钻心的疼痛陡然袭来,瞿涉彻底晕过去,确实感受不到疼了。
镇痛原理有点抽象啊。
这药还是谢清川口口声声说的高级特效药,宝贝得紧,让他实在不行时再打。
瞿涉醒后回想时罕见地无语。
然而,这还不是结果,镇痛药余威尚在,他心痛了好一阵子,一抽一抽的疼,而且怕药效对冲,也不敢再用其它镇痛药,生生硬抗,最后疼着疼着疼麻了。
除了无痛症这种基因缺陷,没有人天生对痛觉免疫。
仰仗于积累下来的一身伤病,瞿涉感受不到过重的痛感,更多的是隐隐作痛的麻木。
现如今,他竟敏感的捕捉到一丝细弱到曾经完全不会注意的心悸。再联想迅速愈合的伤口,看来楚觅确实有两把刷子。
虽然与异能恢复没有直接关系,但也算好转的迹象,瞿涉脸上笑容淡淡的,但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底全却是冷漠,丝毫没有身患绝症之人遇到治愈希望的激动。
他该有多天真才会相信对方漏洞百出的交易,楚觅定另有所图,不过没关系,他也是。
瞿涉内心暗叹,哎,也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
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楚觅走时匆匆,没有彻底关上房门,微风吹拂,房门大开。
一步之隔,犹如天堑。
瞿涉盯着外面,好奇心驱使他出去逛逛,但脚腕却仿佛系有千斤坠,嘴上容易,做起来难。
他到底还是迈出去了。
别墅一共四层,还建有电梯,瞿涉睡醒的房间就在顶层。楚觅说他可以随便逛,客气归客气,瞿涉不可能真的进入每个房间挨个逛一圈。
他一步步下楼,这边瞅瞅,那边瞅瞅,把房子的大体布局记在心里,顺带观察四周有没有监视器之类的设备。
走到二楼楼梯平台处,那里有一面落地窗,瞿涉抬眸望向窗外,发现是附近都是小平房,三角区还能居住独栋别墅,看来楚觅作为生物学家在此地位不低。
一阵急促杂乱的敲门声打乱瞿涉思绪,在他犹豫要不要开门的几秒间隙里,“嘀——”的一声,房门已经解锁,玄关处急吼吼冲进来一堆小孩子,叽叽喳喳胡乱叫着。
“楚觅哥哥我们来啦!”
“哎?楚觅哥哥人呢?还没回来吗?”
“不可能,他的车还在外面,受损了也没有修理。可能累了在休息吧。”
此话一出,讨论声瞬间小了一半。
刚才说话的小男孩继续道:“楚觅哥哥应该把玩具放在一楼了,我们悄悄拿了,等下次再来找楚觅哥哥道谢吧。”
大家纷纷点头,都认可这安排。
说完,那男孩便领着孩子们朝某个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忽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征兆的,蓦地抬头,与楼梯拐角处的瞿涉对上目光,瞿涉瞳孔微微一缩,她吓得惊呼一声,伸手指道:“有人!”
小豆丁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像格式刷扫过似的,表情一模一样的惊慌,犹如被扼住喉咙的幼兽,空气安静到落针可闻,双方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显然都对彼此的出现感到惊讶。
瞿涉以为楚觅说的是过生日是一两个孩子过生日,没想到是一群。
他第一次偷看人没经验,还以为自己藏得足够隐匿,突然被抓包,身形不由一晃。
领头的男孩反应最为迅速,急忙将其他孩子拦在身后:“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瞿涉被这夺命三连问砸晕了一瞬,他这才注意那男孩的相貌,剑眉星目,眼如黑曜石一般,眼神满是警惕与肃杀,嘴巴紧紧抿着,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瞿涉小时候在孤儿院没有朋友,成为异能者后更少有机会和小孩子接触,男孩的警惕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说实在的,他其实比这些孩子还要紧张。
从久远模糊的记忆中扒拉出来点东西,瞿涉蹲下身子,双手搁在膝盖上,尽量缩短高度层面的距离,虽然与记忆中的画面有所出入,但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程度了。
瞿涉尽量将声音放柔:“我是楚……楚先生的病人,暂住在这里,别担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
沉默,久久的沉默。
小豆丁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用眼神无声交流了好大一会儿,似乎在确认话语的真实性。瞿涉解码失败,只好耐心等待。
脚蹲得有些麻了,他刚想动动,突然有个小孩子试探着开口:“那个……楚觅哥哥说要送我们礼物,小哥哥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闻言,瞿涉动作一顿,不由失笑,怎么到他这里就是小哥哥了?
他这一笑,眉眼舒展,冰雪消融,色如春花,有几个孩子当场看呆了眼,嘴巴微微张开。
瞿涉的声音带上笑意,显得更加温和:“楚先生有事出去了。他知道你们要来,快去拿玩具吧。”
说完,他终于放过了酥麻的脚,起身后退几步,看样子是要上二楼。
瞿涉知道,即使他并无恶意,但他这个陌生人对孩子们来说是头上带着感叹号的危险NPC,他还是离他们远点好。
术业有专攻,他学不来审讯部门那一套心机手段,从他们口中打听点消息的预设就此作罢。
瞿涉静静地,站在高处,另找了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从栏杆的缝隙中观察着这群小豆丁。
过了一小会儿,楼下再度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小豆丁们边走边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很大声地窃窃私语着。
一个小胖墩感叹道:“哇,他长得真好看!”
羊角辫女孩应道:“就是就是!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深沉脸男孩挑眉道:“你一共才见过几个人?”
小女孩语塞住,瞪了男孩一眼,没有说话。
“我早上偷偷听到爸爸妈妈好像说楚觅哥哥带回来一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那你进来之前怎么不说?”
小胖墩尴尬地挠了挠头:“额……我当时以为我睡糊涂听错了嘛。”
“还有还有,这件衣服我好像见楚觅哥哥穿过哎!”
“你记性那么好啊?”
羊角辫女孩终于忍不了了:“裴臻你闭嘴!”
深沉脸男孩冷漠地“哦”了一声。
闻言,瞿涉下意识地低头。
“……”
——
暮色四合,时钟指向八点时,瞿涉才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他手上动作不停,直到敲门声响起,这才动作一顿。
“请进。”
门是推开了,但人没进来。
瞿涉扭过头,走廊一片灰暗,夜色是吞噬人心的怪物,瞿涉心微微一跳,很快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屋内只开了个小台灯,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离光源最近的他面容被照得很清晰。
柔和灯光斜扫,衬得瞿涉面若暖玉,他一身宽松睡袍,显得不像穿制服或作战服时那么正式,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邻家温和大哥哥的错觉。
稍显违和的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染上微茫,似点点幽火,形若妖孽,有种引得人不由自主便跟着他的目光转移的魔力。
楚觅不知怎么回事,木桩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隐匿于阴暗中。那道上午为难过瞿涉的天堑现在在为难楚觅。
瞿涉觉得有点好笑。
他扬起嘴角,调侃道:“怎么不进来?这是你的房子,你想进哪个房间就进哪个房间,还需要我同意吗?”
语毕,虽然看不清楚,但瞿涉莫名直觉楚觅皱了下眉头。
几个呼吸间,楚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脚,迈过那道“天堑”,然后立在原地,又不动了。
只这一步,浓郁的酒味儿混杂着烟味、或许还有香水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裹挟着过堂风扑面而来。
瞿涉鼻尖微动,嘴角放平,他大概明白楚觅刚才为什么不过来了。
这人大抵喝醉了。
嗯,也可能是装醉。
不论如何,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瞿涉歪了歪头,笑道:“离我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吗?”
闻言,楚觅真的又动了一步,他身高腿长,那一步迈得还挺大,被床绊了一下,看着就要摔倒。
瞿涉“哎”了一声,差点就要站起来扶他,他当然知道他扶不住,只是为了做足样子。
楚觅晃了两下,最后稳住身形,幸运地没有摔倒。
瞿涉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你就坐那儿吧。”
楚觅面无表情,过了好几秒才有动作,他弯腰的动作僵硬,像不太智能的低级机器人,机械地按照主人的命令行动。而且坐姿端正,像教科书上的规范模版,腰板挺直,两腿并拢,规规矩矩坐在床边。
瞿涉起身给楚觅倒了一杯水,放下水壶,拿起杯子,他想起了什么,道:“我想喝水,所以用了下厨房的……”
楚觅突然打断他道:“吃饭了吗?”
“什么?”瞿涉马上反应过来,回道,“吃了。”
“吃的什么?”
“……炒了个青菜。”
话题怎么转到这个方向了。
“只吃了青菜吗?”
“……”
瞿涉眨了眨眼睛,犹豫片刻道:“对。”
他好像是真醉了,有点不太正常。
瞿涉回答完后,楚觅骤然变了脸色,紧紧抿住嘴唇,眉心处隐隐形成“川”字,表情称得上难看。
什么情况?这么严肃,难道说青菜会跟药效相冲吗?
瞿涉精神一凛。
下一秒,楚觅开口了:
“为什么只吃青菜,不摄入碳水呢?”
“?”
许是瞿涉眼中的惊讶与茫然太过明显,其中还掺杂着一丝罕见的连瞿涉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不知所措。楚觅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就碳水化合物对人体提供能量的观点展开一系列论述:“碳水化合物是能量的主要来源之一,你现在的身体状态需要摄入能量,必须适当摄入碳水,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吃米饭等谷物,只想吃蔬菜的话,也可以尝试土豆等根茎类植物……”
他表情正经,态度好认真,像古代古板的小夫子,一板一眼地讲解枯燥无味的五经六书,而瞿涉是他的学堂唯一的学生,他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若非瞿涉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楚觅估计还能继续说下去,长篇大论,说一整晚都有可能。
一想到那种情景,瞿涉别过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辈子没真心笑过几次,好像在今天一天笑回本了。
“你……笑了?”
楚觅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像是见到了什么灵异现象。
瞿涉神色一僵,复又笑道:“这么惊讶么?明明我一直就很爱笑呀。”
“不,不是,那不一样。”
楚觅竟然有些着急地反驳道。
瞿涉像是无奈笑道:“没事,你慢慢说。”
短短几个字,起码加了三勺蜜,瞿涉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发出这种声音,似闲聊又暗含鼓励。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
瞿涉嘴角的弧度固定不变,他就那样笑着,看着,任楚觅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吐露着那些他未曾注意过的但被楚觅眼中捕捉到的细节。
不知在哪一瞬间,那嘴角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如同卖笑的人疲于应对,伪善者终将露出真面目,没有人能违心伪装一辈子。
图穷匕首见,在确定答案后,瞿涉耐心告罄。
他眸子低垂,鸦睫盖住所有情绪,轻声打断楚觅,道:“你喝醉了。”
“我……我没有喝醉。”
楚觅还想再说些什么,瞿涉却没有心情和一个醉鬼争辩。
“既如此,那我帮你清醒清醒。”
冰水随着最后一字的吐出兜头浇落,刺激得人灵魂发颤,刹那间楚觅仿佛被掐住喉咙,未尽的话语湮灭于无声。
房间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两具人偶无言静立。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台灯的光线没有一丝变化,空气停止浮动,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
“嘀嗒——”
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它顺着高挺的鼻梁悄然滑落,在鼻尖荡秋千似的摇晃,欲掉不掉,正如它附身的那张脸的主人一样,唇珠饱满,唇形优美的嘴唇开开合合,欲语还休,颤抖的呼吸吹落了水珠,它被无情地砸到地板上,粉身碎骨。
陡然受了一脸冷水,醉鬼也要怔愣片刻。
楚觅从怔楞中回过神来,眸中闪过种种瞿涉看不懂的情绪,他能读懂的只有最后剩下的也是自始至终都最浓烈的两种情绪
——茫然,悲伤。
嘴唇抿起,好看的眉头耷拉下来,眼神哀怨缠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心生爱怜。
但始作俑者瞿涉不会。
他静静地看着楚觅,大脑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如果真有这种蠢到见面不过一两天便暴露自己心思的机器人的话,即使为了这张脸,他也会买来,放在家里当摆设吧。
反正他钱多没处花,将来也没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