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酒店的走廊里安安静静。


    乃蓬一晚上没怎么睡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大早就来敲许杨的房门。


    门开了，许杨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服，头发还有点湿，显然是刚洗漱完。


    他看起来精神很好，跟昨天那个一脸懊悔的样子，判若两人。


    乃蓬看见他这副悠闲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一下又冒了上来。


    “小子，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


    “今天，绝对不能再谈崩了！”


    “你应该清楚，要是再把事情搞砸了，桑坤将军会有多生气。”


    “到时候，别说你了，就连我都得跟着你吃挂落！”


    乃蓬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操的心，都没这两天多。


    许杨这次的态度却温和了许多，他没反驳，也没不耐烦。


    他只是转身从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了乃蓬。


    “乃蓬先生，大早上的消消气。”


    “放心吧，今天我心里有数。”


    “不会再让局面，变得没法收拾。”


    乃蓬看着递到面前的水，没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许杨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但这年轻人的眼神，什么都看不出来。


    半晌，乃蓬才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谈判，毕竟是许杨带队。


    他只能选择，再信这个邪门的小子一次。


    ……


    半个小时后，黑水集团总部，还是那间会议室。


    黑蛇那些手下一个个都跟看仇人似的看着许杨他们，眼神里的戾气一点都没少。


    但坐在主位上的黑蛇，脸色倒是比昨天缓和了一些。


    他看到许杨进来，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双方的人重新落座。


    乃蓬清了清嗓子，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准备按照他熟悉的谈判套路。


    先说几句场面话，然后慢慢地跟对方周旋、拉扯。


    可他嘴巴刚张开，一个字还没说出来。


    许杨却抢先一步开了口，“黑蛇先生，昨天我提的要求，可能确实是有点冲动了。”


    “回去之后我也想了想，为了表示我们这边解决问题的诚意。”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乃蓬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许杨嘴里又蹦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


    许杨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还是落在了黑蛇的脸上。


    “赔偿的金额，可以调整一下。”


    他缓缓地说：“就一亿现金吧。”


    一亿现金这四个字，从许杨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时。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乃蓬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玩意儿？一亿？


    昨天还喊打喊杀地要五个亿，今天一上来自己就把价钱砍掉了四个亿？


    这是什么谈判方式？


    他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跟无数人打过交道，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谈生意的！


    这不叫谈判，这叫投降！


    黑蛇那帮手下，也全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全是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操，我没听错吧？一亿？”


    “这小子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昨天还那么横，今天怎么跟孙子似的。”


    “太儿戏了，跟闹着玩一样。”


    “桑坤将军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派这么个货色出来谈判？”


    嘲笑声，议论声，在他们中间窃窃响起。


    他们看许杨的眼神，从昨天的愤怒和警惕，变成了今天赤裸裸的鄙视和不屑。


    只有黑蛇，他坐在主位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阴鸷的眼睛深处，却闪过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精光。


    “许先生能这么通情达理，很好。”


    “一亿现金，我黑水集团还拿得出手。”


    他站起身，对着许杨伸出了手。


    “既然许先生都这么给面子了，那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以后，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黑蛇一个手势，很快几个壮汉就抬着好几个沉重的黑色金属箱，走了进来。


    箱子被一一放在会议桌上，打开。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捆捆崭新的美金。


    绿油油的钞票，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乃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过程很魔幻，很离谱，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能兵不血刃地拿回一亿现金的赔偿，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来之前的最好预期。


    回去之后，对桑坤将军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他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指挥着手下的人上前清点现金，整个过程，黑水集团那边的人也表现得十分配合。


    会议室里，双方的人脸上都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一个小时后，现金清点完毕，没有问题。


    许杨和乃蓬一行人，带着那几个沉重的箱子，走出了黑水集团的庄园。


    坐上返程的车，乃蓬的心情很复杂。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闭目养神的许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为什么许杨的态度，会在一夜之间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从昨天那个宁死不屈、狮子大开口的狂人，变成了今天这个主动退让、通情达理的老好人？


    乃蓬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这两天的所有细节。


    突然一个念头，猛地劈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浑身一震，看向许杨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难道昨天那副要拼命的架势，那五个亿的天价，全都是这小子故意演出来的？


    他先是把黑蛇的期望值，直接拉到了一个不可能的高度。


    让黑蛇以为今天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吵，甚至做好了彻底撕破脸的准备。


    然后他今天再突然给出一个对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觉得是占了大便宜的价钱。


    利用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对方根本来不及思考。


    也顾不上去计较别的，就急急忙忙地把交易给敲定了？


    这叫什么？欲擒故纵？


    还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乃蓬越想，越觉得心惊。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年轻人的心机和城府，也太可怕了！


    他竟然把黑蛇那种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乃蓬偷偷地看了一眼许杨。


    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