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虚惊一场。


    人找到了，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就是形象狼狈了点。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茅山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还有人开着刘能的玩笑，说他这是为药献身，精神可嘉。


    刘能也恢复了往日的憨厚模样，一边挠着头嘿嘿傻笑，一边不停地跟大家道着歉，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只有云明，一直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后面。


    他的话不多。


    眼神，却时不时地，会落在前面那个浑身泥浆的背影上。


    然后，微微蹙起眉头。


    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小刺。


    拔不掉，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但就是……不舒服。


    ……


    回到住处。


    刘能看着自己这一身泥巴盔甲，一脸的嫌弃。


    他对云明说：


    “师弟，我得先去好好洗一洗，这一身的泥味儿，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你不用管我，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跟葛师爷学习。”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云明往外走，态度显得很是关切。


    云明点了点头。


    “好。”


    他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心里那股怪异的违和感还在，但他确实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是师兄刚脱险，精神状态还没完全恢复吧。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然后，转身，重新回到了葛洪的炼丹房。


    ……


    炼丹房里。


    葛洪因为下午被耽搁了，正在重新开炉，炼制那炉废掉的清心丹。


    云明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观摩学习。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下午，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脑子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刘能被找到时的那一幕幕画面。


    尤其是……他下意识躲开自己搀扶的那个动作。


    还有两人对视时，他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就像一道数学难题，你知道答案是错的，但就是找不到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


    以至于，在学习的时候，他也变得有些分神。


    葛洪讲的一些炼丹要点，他听着听着，思绪就飘远了。


    葛洪是什么人？


    人老成精。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云明的异常。


    “云明。”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喊了一声。


    “啊？”


    云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师爷，您叫我？”


    葛洪看着他有些恍惚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白天寻人的事累着了，再加上受了点惊吓。


    他温和地说道：


    “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想必是累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丹道学习，不争朝夕，养足精神最重要。”


    云明也确实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了。


    他点了点头，向葛洪行了个礼。


    “是，师爷，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


    晚上。


    吃完饭，回到房间。


    刘能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一身干爽的道袍，看起来精神多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天南海北地聊了几句。


    聊了聊武当山的趣事，又聊了聊这几天在南茅山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和前几天没有任何区别。


    刘能还是那个憨厚、朴实，有时候会说几句冷笑话的师兄。


    聊着聊着，夜渐渐深了。


    刘能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师弟，今天折腾了一天，我得先睡了。”


    说完，他便和衣躺下，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淡淡的清辉。


    原本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似乎也已经睡着了的云明。


    突然。


    “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双眼，亮得惊人。


    他没有动。


    只是缓缓地，侧过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旁边那张床上。


    锁定在那张近在咫尺，此刻正在熟睡的脸上。


    就是这张脸。


    这张他看了快一个月的，熟悉的脸。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从今天中午，在后山树林里找到他之后。


    云明总感觉……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是一种感觉。


    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直觉。


    明明五官没变，声音没变，说话的语气，憨笑的表情，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可就是……感觉不对。


    就像一幅完美的赝品。


    无论模仿得再像，它终究不是真迹。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韵味”，是永远也模仿不来的。


    云明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的那个疙瘩，也越来越大。


    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必须得验证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旁边床铺上的人。


    “师兄？”


    “师兄，醒醒。”


    刘能被他摇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问：


    “嗯……？怎么了，师弟？”


    “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


    云明坐起身，脸上露出一副孩子气的、略带委屈的表情。


    他小声说道：


    “师兄，我……我有点睡不着。”


    “可能是白天被吓着了。”


    他又恰到好处地拉了拉刘能的袖子。


    “咱们……咱们也好久没一起练功了。”


    “不如，到外面去练练太极吧？活动活动筋骨，回来可能就好睡了。”


    这个要求，很突然，也很幼稚。


    完全符合一个几岁孩子的心性。


    “练太极？”


    刘能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打太极？


    这算什么事儿？


    但他看着云明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


    毕竟，这孩子今天确实也跟着担惊受怕了大半天。


    “行吧行吧。”


    他有些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陪你练练。”


    ……


    月色如水。


    院子里。


    因为他们住的是客房，位置相对偏僻，周围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云明和刘能，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


    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地，拉开了太极拳的起手式。


    两人的动作，舒缓，圆润。


    一招一式，都颇具章法。


    就这么默默地打着。


    谁也没有说话。


    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