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辉宴

作品:《维度殊途

    星辉节的脚步终究是近了,天穹圣殿的每一寸角落都浸在星辉里,连风都裹着细碎的光,像是要把万年来的守护,都揉进这场盛会里。


    星辉族的星辉殿内,宴会的盛况远超预期——


    各族宾客齐聚,仙族的云纹锦袍、异能族的晶纹战甲、鲛族的珍珠裙摆交织在一起,人声与仙乐缠绕着殿顶垂下的星轨灯,热闹得几乎要掀翻琉璃穹顶。


    星澜从星阙宫走出时,恰好撞见等在宫门外的澜澈,兄长玄色王服上绣着的星图,在星辉下泛着流动的光。


    她快步上前,裙裾扫过脚下的“守宫晶”,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这是天穹特有的晶石,外人稍一靠近便会爆发出警示的光,此刻却对她格外温顺,晶尖微微朝着她的方向倾斜,像在向主人致意。


    星澜习惯性屈膝行礼,动作刚做了一半,手腕便被澜澈轻轻攥住。


    龙涎香随他的袖风漫卷而来,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护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这圣寰宫,你不是阶下臣,无需行此大礼。”他低笑时,玉冠上垂落的珍珠相互轻撞,碎响惊醒了梁间沉睡的占星鸾鸟。鸾鸟扑棱着覆着星纹的翅膀,羽尖扫过殿柱上的古老符文,瞬间勾起星澜的回忆——


    千万万年前,她还只有兄长腰际高,总爱躲在澜澈宽大的斗篷里,看鸾鸟落在他肩头。偶尔被羽尖挠得发笑,便攥紧他的衣摆,把脸埋进满是龙涎香的布料里,连呼吸都变得安稳。


    兄妹二人并肩向圣寰宫主殿走去,九百九十九级漱月石阶在脚下缓缓亮起。每阶白玉阶面都嵌着星辰核——


    那是他们万年来修补维度裂隙时,从暴走天体中擒获的核心,核内流转的光晕里,还凝着未散的时空碎片,轻轻一碰,便能窥见往昔的碎片。澜澈王服的下摆扫过阶沿,袍角浮动的星图突然坠下半片残影,恰好落在凌妃的珍珠缠臂纱上。


    这位因联姻嫁给澜澈千年的妃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底满是仰慕。


    可澜澈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温度,凌妃浑身一颤,心口像被无形的刺蛰了一下,痛感瞬间蔓延到指尖,下意识想拂去缠臂纱上的星图残影,却又不敢动作。


    “阶面松动了。”澜澈突然扣紧星澜的手腕,带着她迅速踏上最后三级玉阶。话音未落,脚下三块石阶猛地翻起,底下翻涌的是归墟之眼的黑气——


    那是兄妹俩此前撕碎的归墟残念,此刻正在石阶夹缝里疯狂翻滚,嘶吼着想要挣脱。


    星澜宫装的飘带自动延伸,“啪”地压住裂缝,眼角余光却瞥见东海使节袖中闪过一抹幽光:珊瑚刀的刃面反照着诡异的图文,像一串没头没尾的诅咒。


    她心中了然——玄翎的同谋者,终于出现了。


    但此刻不能打草惊蛇,她要等更多人露出马脚,将这些对维度平衡有异心的隐患,一次性拔除。


    星辉族老臣的鸠杖突然顿地,沉闷的响声震落上方星轨的星辉,恰好掉进鲛族使节捧着的珊瑚匣里。匣底突然睁开三只复眼,瞳仁里映着血色的浪涛,看得人头皮发麻。


    “主上请看新贡品!


    ”东海鲛族使节突然叩首,珊瑚匣“咔嗒”弹开,里面滚出一颗血红的鲛人珠,落地便化作与凌妃容貌无二的女子。那女子刚要向澜澈张开血盆大口,殿顶的二十八星轨图突然轰然移位,像被无形的手扯得歪斜。澜澈却只是轻笑挥袖,案上的水晶盏瞬间碎裂,碎片裹着残留的毒露射向女子——


    血红鲛人幻化的凌妃被刺穿的刹那,碎片里浮出一段残影:正是鲛族使节深夜将血红鲛人藏进珊瑚匣的画面,匣沿还沾着他袖口的衣料纤维,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澜澈猛地攥碎王座扶手上的珠核,血红鲛人瞬间坍缩成血雾,溅在凌妃雪白的裙裾上,像朵骤然绽开又枯萎的红梅。


    “亥时三刻了!”


    星辉族老臣突然嘶吼着扑向澜澈,杖头的铜铃发出刺耳的颤音,震得殿内星灯都在摇晃。


    殿外突然升起一枚血月,瞬间胀大,将整个圣寰宫笼罩在血色光晕里。所有宾客的影子都在地上扭曲拉长,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黑暗里拖。星澜的飘带迅速缠上老臣的咽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老臣的皮囊下藏着沉重的祸心——


    还裹着一小部分星辉族人的不甘与怨念。他们不愿澜澈暂代族长之位,早已忘了当初是星辉族老族长如何求着澜澈接手,只为保住星辉族不在维度迭代中没落。


    澜澈命星辉卫夺过老臣的鸠杖,可老臣竟将杖头的青玉弯鸟狠狠扎进自己心口。金色的神血喷涌而出,老臣的身体瞬间被冻在半空中,姿态扭曲,像一幅诡异的浮世绘。澜澈皱了皱眉,立刻命仙医救治老臣,又让星辉卫将鲛族使节押下去,才缓缓开口:“宴会继续。”


    玄翎就站在殿柱旁,指尖捻着枚梅子核,看兄妹二人的眼神,像在拆解一幅复杂的星图。


    星澜瞥见他时,他正穿着月白锦袍,领口绣着圈淡紫色缠枝莲纹,银线勾边的莲瓣在光下泛着细闪;腰间系着枚羊脂白玉带钩,钩首雕成玄鸟衔星的模样,垂落的暖白玉坠随呼吸轻晃,不疾不徐。他宽肩撑得袍角线条利落却不紧绷,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身姿挺拔如青松,却透着股“金尊玉贵”的松弛——


    连袖角沾着的晶梧桐碎絮,都像是不慎落在锦缎上的金箔,而非狼狈的痕迹。


    玄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钩上的玄鸟纹路,目光落在星澜与澜澈相触的手腕上,眼底暗芒如被云遮的星子,稍纵即逝。


    待他抬眼,恰好对上星澜的目光,立刻覆上一层温雅的笑意,向她点头示意后,才缓步走到大殿中央。他开口的语调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舒缓,尾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月光:“两位主上真是兄妹情深,方才的应对,更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澜澈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翎君远道而来,不如就在天穹多留些时日,你我共商维度盟约之事。”


    玄翎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却未失分寸,先微微颔首致意,白玉带钩上的玉坠晃出细碎的光:“这正是我所愿。”他的目光转向星澜,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期待,像极了世家子弟见到合心意的挚友:“若两位主上不嫌弃,我还想讨教些仙泽术法——今日所见,实在让我叹服。”


    星澜咬了咬下唇,心口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的紧绷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她勉强点头示意,俯身在澜澈耳边低语几句,便跟着宫人往星阙宫走去。转身时,余光瞥见玄翎仍站在原地,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连澜澈唤了他两声“玄翎”都未回神。直到澜澈的声音裹着九霄玉律的灵力,震得上方星轨冰凌簌簌落下,几片碎冰扎进玄翎的后颈,他才猛地回神,耳根泛出淡淡的红,却未显狼狈——只是抬手拢了拢袖角,指尖拂过带钩时,动作依旧带着矜贵的规整,像极了被惊扰后仍维持体面的世家公子。星澜回到星阙宫时,星华浓得像化不开的蜜。阁楼被层层星华凝露裹着,琉璃穹顶垂落的水珠晶莹剔透,每滴水里都映着轮小小的月亮,滴在殿内的汤池里,溅起细碎的光纹,像撒了把碎星子。侍女捧着叠好的宫装上前,展开时,银线绣的流云纹在月华下泛着微光,腰封的赤金夹层里缝着暖玉,触手生温,袖口缀着的东珠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可星澜指尖抚过衣料时,一想到玄翎那副伪装的模样,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正出神,宫人突然来报:“主上,净璃光殿已备好了夜宴,请您移驾。”宫人禀报时声音急促,额角还沾着细汗,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星澜刚想应下,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宫人耳后——那里藏着枚指甲盖大小的螺贝,壳面泛着青黑色的光泽,边缘缠着丝极淡的黑气,正是东海早已失传的禁术“傀儡贝”的纹路。


    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宫人递来的玉簪——那是羊脂白玉所制,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星辉花,是兄长特意为她寻来的。“替我先去回话,说我更衣梳洗后便到,让兄长与各族宾客稍等片刻。” 宫人退去后,星澜立刻用心灵感应告知澜澈:“净璃光殿的羹汤里,可能藏有弑神蛊。”随后,她转身看向随侍的侍女珠汐——这是兄长安插在她身边的暗卫,耳后嵌着能传递密语的“水音珠”,只有星澜的星辉能激活。“你去查一查殿中所有宫人的耳后,看看还有多少人被嵌了傀儡贝,源头又是哪里,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珠汐领命,化作一道水纹消失在殿内。


    她刚走,澜澈便推开阁门踏入,掌心托着块黑沉沉的墨玉玉佩——玉佩上刻着的玄翎族图腾纹路清晰,与玄翎腰间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连图腾边缘的磨损痕迹,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是从听香漓皇城的砖缝里寻到的,是玄襄遗落的东西。”澜澈将玉佩按在星澜掌心,玉佩触手生寒,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玄翎与玄襄同属玄氏,玄襄却是旁支,此事蹊跷。你我需暗中试探他,万不能打草惊蛇——若是让他察觉我们已发现这玉佩,恐怕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了。”星澜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稚气,只剩护衡者该有的清明与冷静,“夜宴上,我会带着玉佩,借着敬酒的机会查他的反应。


    若是他与玄襄还有其他密谋,定会露出破绽。”她攥紧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图腾的纹路,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墨玉焐热——想起玄翎在听香漓时那副“关切”的模样,再对比此刻的疑点,只觉得心口发闷。


    戌时三刻,星澜踏着星华往净璃光殿走去。沿途的宫灯都裹着层星辉,照亮了九曲白玉廊——


    廊下的金砖是兄长用鲲鹏胸骨炼制的“窥踪砖”,每块砖面都能映出踏砖者的行踪,连飞虫落下的痕迹都能清晰记录。她刚踏上廊桥,便见玄翎倚在殿门前的白玉栏杆旁,指尖捏着把象牙柄折扇,扇面画着听香漓的晶梧桐,墨色晕染得极淡,尾端还题着行细瘦小楷,笔锋清隽,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宽肩抵着栏杆,却未贴实,留着半寸距离,像是不愿让冰凉的玉面沾了袍角;窄腰微收,腰间玉坠悬在衣料间,随着他轻晃折扇的动作,偶尔碰出极轻的“叮”声,贵气得不张扬。


    “主上怎么才来?”玄翎迎上来时,先微微颔首行礼,动作带着世家公子的礼数,宽肩转动时袍角扫过栏杆,却没沾半星尘埃。语气熟稔却不逾矩,袖中玄光镜晃过时,镜边镶的碎钻(是他从玄氏祖祠带出来的旧物)泛了点光,转瞬便被他拢回袖中,不刻意显露。


    星澜正想开口,廊柱阴影里突然走出个绛衣侍女,端着描金羹碗快步走过,耳后青黑色的傀儡贝在灯影下格外显眼。她刚要示警,侍女突然脚下一绊,身体往前倾倒,碗里的琥珀酒液泼洒而出,直往星澜的袍角浇去!


    酒液触到衣料的刹那,竟凝成血色曼陀罗——星澜的“警兆纹”瞬间浮起,在她脑海里低语:“羹中有弑神蛊!”玄翎瞳孔骤缩,旋身避开的动作极快,却不见半分慌乱:宽肩微沉,窄腰拧转时衣料勾勒出流畅线条,落地时袍角轻轻扫过金砖,连褶皱都透着规整;指尖扣住侍女手腕时,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连发力都带着“不沾尘埃”的克制,衬得侍女腕间的粗布袖口愈发格格不入。他瞥了眼侍女耳后的傀儡贝,眉梢微挑,却未多言,只是抬手将折扇拢在掌心,象牙柄泛着温润的光,与他眼底的探究相得益彰。


    星澜在心底冷笑——演得可真像。


    就在这时,窗外金翅鸟掠过,灯影晃过殿门的缠枝莲纹窗棂——那是海底万年阴沉木所制,此刻纹路突然浮起,枝叶虬结处显化出陈旧的剑痕,莲心渗出暗红血迹。玄翎指尖轻轻抚过棂木,指腹沾着的血迹与莲心暗红相融,灵力波动间,他猛地抬头,正对上殿内澜澈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如渊,而他掌心的折扇还带着象牙的凉意,衬得指尖的温度格外清晰——他布的这场局,比预想中还要复杂,可他的姿态,依旧维持着矜贵的从容。


    星澜踏入殿门时,广袖扫过晶灯,灯影落在玄翎与澜澈之间,像道无形的棋线。她望着玄翎指尖未干的血迹——他正用丝帕轻轻擦拭,动作细致得像在打理珍宝;又看向兄长掌心若隐若现的星辉,忽然明白:此次夜宴是三方对弈,玄翎这枚棋,裹着世家公子的矜贵外壳,内里藏的,却是深不见底的算计。殿内丝竹声再起,澜澈的妃子、族老、使者们各就其位,目光齐刷刷落在三人身上。玄翎收回手,将丝帕叠好收进袖中,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眼底却藏着算计的冷光;澜澈掌心的星辉隐去,眉梢覆上一层霜色;星澜握着腰间的星轨棋,指尖划过断裂处的星辉——这局棋,因玄翎的“矜贵”与“算计”,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