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大年三十这天早晨，贵省、小河村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终于停止了。


    雪后的村庄因为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格外的热闹。


    李夏在厨房的火炉旁揉着糯米面跟女儿唠嗑，“青青啊，跨过这个年关，你就二十岁了，想当初捡到你的那天也是冰天雪地的，你被人放在我家门前，那天你爸爸醒得早，他听到哭声，出门看见襁褓中的你，抱回家，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年你有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傅青青抱着李夏的胳膊说:“妈妈，我都不认识她们，找他们干什么，我有爸和你就知足了。”


    李夏又说：“天怪冷的，青青去外面铲一锹炭回来倒进火炉里，把火烧旺啰，等会儿你爸爸和哥哥们回来暖和。”


    傅青青拿着铁锹走到外面。


    傅明亮正在贴对联，傅俊宇和傅俊成正在院子里扫雪，傅俊宇看到妹妹出来，说道：“这么冷的天青青要做什么跟大哥说，大哥帮你做。”


    傅青青说:“我只是出来铲煤而已，小事。”


    “啊”


    傳青青尖叫一声，迅速把脖子里的雪抓出来。


    “傅俊成，你敢用雪球丢我，你死定了。”


    她把铲子丢在一边，去追傅俊成，“二哥，你给我站住，不许跑。”


    傅俊成怕她滑倒，他停止脚步，转过身，傅青青直接扑到她怀里，傅俊成顺势伸出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他看着怀里的的人，情不自禁的说出埋藏心里已久的话。


    “青青好美，二哥喜欢你。”


    傅青青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傅明亮，又看看傅俊宇。


    天哪，她干脆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好了，太尴尬了。


    傅青青挣扎着想要脱离傅俊成的怀抱，傅俊成不但不松手，反而追问她，“青青平时跟二哥的关系最好，你一定是喜欢二哥的，对吧。”


    傅俊宇看傅青青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他急忙把她从傅俊成的桎梏中拯救出来。


    傅青青没有回答他，太吓人了，自己拿他当亲哥哥，他却想要跟自己生崽崽。


    傅明亮怒斥小儿子，“傅俊成，你说什么混账话，吓到你妹妹了。”


    傅俊成说:“爸，我是认真的，现在说媒的人都快要踏破我们家门槛了，要是妹妹嫁到别人家受了委屈怎么办？”


    傅明亮一听，也是，他们家把她如珠如宝的宠长大，要是嫁到别人家，免不了吃苦受罪。


    傅明亮问大儿子，“俊宇，你是大学生，你觉得老二的提议怎么样？会不会被村里人说三道四。”


    傅俊宇说:“要娶也是我娶妹妹，我也喜欢她。”


    李夏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出来问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傅青青说：“妈，没事，大哥二哥就是担心我今后嫁人了受委屈。”


    傅俊成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对李夏重复了一遍。李夏手舞足蹈的说，“那青青你在他们两人中选一个吧，妈妈举双手赞成。”


    “妈你说什么？我一直拿他们当亲哥哥对待，没有男女之情的。”


    李夏观傅青青的态度，说：“妈尊重你的意思，别管他们，跟妈回屋包汤圆。”


    傅青青铲好炭，洗了手，就跟李夏包汤圆。


    李夏思索片刻后说：“其实你哥哥们在同龄人中算是优秀的，你大哥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又在镇上银行上班；你二哥很会做生意，无论你选谁，将来都不会吃亏。”


    “妈说的我都明白，哥哥们很优秀，对我一直很好，只是两个人结婚没有爱情怎么行，如果像你跟爸这样，两个人相敬如宾一辈子，我情愿不结婚。”


    李夏把手里包好的汤圆放在簸箕里，“我不求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觉得平平淡淡就是福，你爸他善良勤劳，这些年对我体贴入微，我已经觉得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气了。”


    李夏和傅明亮是媒人介绍的，当年他们结婚时，傅明亮没有给她彩礼钱，只给她买了一套衣服穿，转眼他们携手同行二十多年了。


    等到烫圆煮熟，傅俊宇他们回到家，端着热乎乎的碗，享受着合家团员的温馨，无比的惬意。


    傅俊成对李夏说：“妈，刚刚赵叔从我们家门口经过，他说，陈美云的爸爸刚刚被人用车拖回来了，说是为了去镇上买鱼出了车祸。”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傅俊成哭了，他不愿妹妹嫁人，“青青，刚刚二哥在外面说的话于你而言是唐穾了，但是二哥觉得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明白吗？”


    “二哥你别哭了，大过年的，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我不嫁人了，留在家，变成个老姑娘，让二哥养着。”


    陈美云跟傅青青是朋友，她对傅俊成说：“快点吃，我们去她家，看能帮点什么。”


    傅青青家三兄妹到陈美云家时，陈有才的尸体停在院子里，按照村里的习俗，死在外面的人尸体只能停在外面。


    陈美云的妈哭丧说：“我的夫啊，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去一趟镇上就没了，今后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老天爷，你为何不公，要带走这么正直善良的人。”


    她几乎要哭晕过去。


    陈美云靠在墙上，同样哭得泪流满。


    傅青青走过去，抱着她，“美云，哭吧，好好哭一场，或许你的心里会舒服一点。”


    陈美云靠在傅青青的肩膀上抽泣道：“青青，以后我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怎么办？”


    “你还有妈妈、妹妹和我呀。”


    “青青，我讨厌过年，要不是为了准备年夜饭，我爸爸也不会死。”


    傅青青把她拉到凳子上坐好，“对了，肇事者给予赔偿了吗？”


    “没有，让他给跑了。”


    “当时有目击者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爸爸死得好冤啊，呜呜呜。”


    “美云，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罪魁祸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大过年的，别人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陈美云家放起了哀乐。也许，前两天下的这场大雪，是这哀乐的前奏吧。


    人们会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人恰恰掌握不了自己生命的长短，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人力往往不可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