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次的军部联席局大选正式落幕，中将黎晏，以一票之差险胜前上将应闳甲林。执政官于10月7日，大首府时间8点整，宣布黎晏正式接任军部上将。”


    “此外，军部人员调动如下，指挥部秘书长应妙，中将玉肇风......”


    新闻里，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的女人身影一闪而过。


    教室安静。


    楼下的聒噪打闹丝毫没有影响七层1009班同学们的注意。三十多个学生都低着头，认真观看光幕中的新闻。


    他们是军部预备役。从高中开始，通过成绩筛选出来的顶尖青少年，高三结束后，他们会直升军部。


    教室靠窗的第一排女生腰板挺地笔直。


    后桌男同学有些激动：“黎羡，一会儿就能看到黎晏上将了，你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


    黎羡没搭理他。


    手指快速拨动光幕，找到某个人的聊天框。


    她的消息是一个小时之前发出去的：【你没忘今天是我的家长会吧？】


    这次的家长会特殊。


    因为预备役都是未成年，要根据家庭成员的基因检测，来预测他们未来的分化方向：alpha、beta、或omega。高二之后，会根据预测方向进行针对训练，以便日后提高觉醒【天赋】的几率。


    爸爸黎诘政是执政官，不会也没有时间来参加这种小事。


    能来的，就只有姐姐黎晏。


    不过她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黎羡焦急：【马上要家长配合做检测了，你到底来没来！】


    消息刚发出去，身穿便衣的军部士官和白大褂医生就进了教室。


    “现在进行检测，你们的家长已经在隔壁医疗馆等候了。”士官很年轻，古铜色的脸上挂着笑容，“军部很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啊，走吧，小家伙们！”


    1009班的同学听到这话，没有起哄、没有兴奋，只是沉默排队，展示了绝对的服从性。


    士官挑了一下眉，有点出乎意料。


    “黎羡。”


    有人叫住她。


    黎羡顿时心中打鼓。


    这声线平淡无波，穿透空气击中耳朵，死了八百年的僵尸都没他这么凉。


    黎羡不情愿地转身。


    班主任易岚亭逆着人群往她的方向走。


    难得他摒弃了那些黑灰色调的搭配，换成了白色衬衣，袖口卷起。原本187的身高十分有压迫感，但今天浑然不同，颇有点平易近人的意思。


    鼻梁上架着的无框镜片被室外的光线闪了一下，露出的半张脸十分......貌美。


    黎羡有点诧异：“老师？”


    直到易岚亭站定在她面前，露出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黎羡感慨，易老怪还是易老怪。


    易岚亭：“你家长还没来吗？”


    眸光直视黎羡，让她下意识回避，“应该一会儿到。”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光幕便震动两下。


    黎晏：【有事，暂时去不了。】


    黎羡怒火中烧，手指在光幕屏上发出哒哒的敲击。


    【不是答应好我今天会来吗，你现在在哪？】


    这次几乎是秒回。


    黎晏的语音急促：【qivlan会所，从荒矶到持礼中学至少两个小时，来不及。】背景音嘈杂，穿透光幕有个男声不太正常，呻吟、哭喘....


    黎羡快速熄屏。


    “对不起老师，我姐有事，暂时来不了。”颇为咬牙切齿。


    qivlan是荒矶最大的销金窟，不少权贵会在休闲时间去里面找乐子。摆在明面上，最为广大公民所熟知的就是情、色业务。


    易兰亭不像往常那般严谨，在重大事情上非要论个对错，语调有些轻：“没关系。”


    黎羡立在原地，以为会等来质疑和询问。


    可对方眸光散神，似乎神游了几秒：“你去看一下同学们的检测成果吧，以后或许有互相配合的地方。”


    “好。”


    黎羡不愿意和他多打交道，溜得极快。


    上课铃响了。


    整栋楼都陷入沉寂，只有黎羡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得梆梆响。


    窗外的光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里爬了进来。


    易兰亭恰好站在阴影里，他呼吸有些紧，连同肩膀的肌肉都有些发酸......


    整个盘古星，只有三台基因检测仪器。其中一台便矗立在持礼高中部七层的医疗馆中心。


    检测费时。少年们便三俩一伙，聚在门口。


    “欸，黎羡的家长真没来！”


    “我听说黎晏上将不是她的亲姐姐，关系不好呢。”


    “从高一到现在，每次家长会她旁边都没人，根本不受黎家重视吧......”


    黎羡站在门后听了半分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推开半掩的门。


    “嘘——”


    她径直走向后桌男同学：“今天军部有事，上将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我姐说改天给你签。”


    男生忍不住欢呼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彼时身后传来一声“噗呲”的嘲笑。


    ·


    qivlan会所。


    地下一层，空气里没有任何熏香气味，微凉的地温能够保持清爽，冲淡靡乱的气味。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横陈着十多个人的身体。


    黎晏只是说要人作陪，厅主一口气上了十几个从a到b再到o的不同形象性格的男女。


    就算是alpha。穷到陌路，也得陪酒不是吗？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沉。再次睁开眼，什么都变了......


    发完语音，熄掉光幕。


    “喝了。”


    黎晏长发拢肩，一只手垂落在膝盖上。


    而另一只手，青筋暴起，掐着男人的脸往其嘴里灌酒。


    “咳咳咳......”


    直到alpha把酒呛出来，脸部发紫似乎要窒息。黎晏才松开，确定不是做梦。


    她语气陡变：“......抱歉。”


    有点歉意，但不多。


    alpha不知道是震惊于她人格分裂般的态度，还是对死亡的恐惧——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里，颤着身体不敢说话。


    黎晏觉得她现在是有点疯，既窃喜又痛苦，恨意如同织网割断她的心脉。


    导致一口闷血喷了出来，溅出去三尺。


    那alpha“嘤”地一声吓出猫叫，跪地更远了。


    厅长，她有病......


    黎晏抹净唇角。


    被父亲黎诘政亲手掐死的瞬间，她觉醒了个人天赋【再生】


    她回到了23岁！


    上辈子，执政官的父亲对黎晏极尽打压教育：侮辱、体罚、苛待...她都认为这是应该的，在其位谋其政，需要她耐苦坚韧。或许未来会像父亲黎诘政一样，背负整个盘古星的命运。


    却不想等来的是被父亲挖走腺体的结局。


    黎晏不止一次恨命运不公，信息素变异从【麝香】成为了下贱的杂草【蒲公英】，让黎家饱受嘲笑；恨妹妹黎羡，恨她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目光；恨到最后，发现最恨自己，她剥离不了来自于父亲身上的血脉，剥离不了黎家的权力和身份，剥离不了那层心底的软肉......


    直到死黎晏才知道，对妹妹黎羡，黎诘政也并没有真心相待。


    他吃掉了黎羡的腺体，得以延长了10年的寿命。


    如果本就对一个人不抱期待，便没那么痛。可黎羡从小就仰慕他，黎诘政挖腺体的时候。她乖地没有一丝反抗......


    她才知道黎家香火不旺、人丁单薄的真实原因：世代遗传的信息素【麝香】会让黎家子嗣单薄，寿命短暂。


    从祖宗再到黎诘政。


    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吃掉多余子嗣的腺体，延长寿命。


    地上落了件军装，紫色的肩章上一条刺绣金线。


    黎晏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了。


    因为军部的一个小兵的话：“黎晏不过是沾了她爸爸的光，大把s级别的alpha。凭什么她能当上将？”


    那种实力跟不上，在外要被所有人挤兑，在家又被寄予厚望的憋屈让黎晏消极了好一阵子。


    墙角alpha的目光不停闪躲瞄黎晏。


    女人和新闻上温润柔和的模样大相径庭，眼底的戾气快把他吓死了。


    黎晏敛住情绪，捡起衣服穿上。径直走到他跟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alpha讨好似的：“黎上将，今早的新闻我看了......”


    黎晏摇头，语气认真地似乎想把这几个字刻在他脑子里：“不对，我是黎晏。”


    男人不明白她的意思。


    黎上将不就是黎晏，黎晏不就是黎上将？


    不过一个是官职，一个是姓名罢了。


    黎晏却没再说什么。


    她光脚踩在冰凉的化石地板上。alpha刚想递去电子开关。却见黎晏徒手拉开将合未合，重达150公斤的液态金属门。


    余光望去，女人散着披肩的长发，步入幽红走廊，随即消失在视线中。


    上午10点。


    地下一层静悄悄的，黎晏径直上了电梯。


    “叮！”


    电梯升顶。


    地面就是荒矶。


    顾名思义，贫民窟。


    盘古历3098年，一纸执政官令把荒矶划出了大首府，不在联邦管辖范围。


    一上来，空气便传来一股恶臭，类似人类粪便发酵的味。低矮房子的用水泥钢筋堆砌而成鳞次栉比。


    出了会所的隐秘据点，黎晏看到了自己的飞行器。


    打开驾驶舱的门——


    护卫蒙特雷纳抹了把凌乱的黄毛，睡眼惺忪，一幅整晚都守在这里的模样。


    “中将，啊不、上将你完事啦？”


    黎晏不置可否，随着手臂发力，驾驶舱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逼仄空间内，黎晏偏头看他，蒙特雷纳的太阳穴突突了几下。


    在脖子落地前，生物的本能已经提醒他了，可惜他没有放在心上，系好安全带后，他说：“恭喜您正式接任上将，qivlan地下一共五层，比大首府的会所有乐趣多了，这样的日子很值得庆祝，您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你辛苦了。”


    黎晏视线扫过他身上绑着的安全带，“你整晚都呆在这吗？”


    “是的，作为您的副官，我不会擅离职守。”


    “很好。”


    “上将。”蒙特雷纳异想天开，觉得自己的前途十分光明，“交接会的时候，我竞选您的勤务员怎么样？”


    他挺胸抬头，毛遂自荐。


    ......机舱内沉寂了数秒。


    “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


    黎晏陡然掐上了他的脖颈。


    同样是alpha，蒙特雷纳甚至是s级，反应很迅速。可惜黎晏先下手为强，指尖死死按住他的腺体，剧痛导致他丧失了一部分行动能力。


    “上将!？”


    黎晏直接道：“副官不是连夜回大首府告状了吗？”


    “上将！”


    蒙特雷纳碧绿眼底一片震惊。


    光幕出了荒矶便没有信号。


    他昨晚回大首府向黎诘政汇报了黎晏的行程，不到天亮就赶回了来，她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你是爸爸的人，还来我这干什么？”


    黎晏记得，自己今晚会被黎诘政训地狗血淋头，在地下室关两个小时的禁闭。虽说伤不到皮肉，不过，她可是个成年人。


    心理的惩罚可要比体罚痛苦多了。


    其实黎晏知道他一直在监视自己，但那会儿她是个怂货。


    怂到不敢对黎诘政的人下手。


    蒙特雷纳双手抱头，承认的挺快：“都是、都是执政官叫我这么做的，他担心您太年轻，行差踏错......”


    父亲关心女儿。


    天经地义。


    黎晏点头。


    没再说什么。


    只是指节发力，蒙特雷纳的腺体开始流血。


    “啊——”


    蒙特雷纳真切的在她身上感到了杀意。他不明白，黎晏向来孝顺，对执政官言听计从，怎么可能因此处置他？


    他钳住黎晏的胳膊：“...你疯了？”


    战机的安全带是由主驾驶人操控的。他块头极大，逃不掉，挣扎的时候胸肌几乎要撑爆上衣，信息素迅速外溢，试图以此压制黎晏。


    级高一层压死人，黎晏现在只是个普通的alpha，登时鼻流鲜血。


    极地的寒风和荒矶的刀风很像。


    都是呜呜咽咽的。


    黎晏幻痛，只觉得后颈的腺体凉飕飕，血窟窿还在。


    于是一拳接一拳往蒙特雷纳的脸上送。


    【麝香】味顿时充斥整个机舱，两个alpha用信息素对冲。


    黎晏手抖地厉害，她从座位上暴起，膝盖顶断对方的死穴，蒙特雷纳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你得死。”黎晏冷汗沥沥，一拳猛地抡向他太阳穴，“谁让你竞选勤务员的，应家人吗......”


    蒙特雷纳眼球被砸凸了出来。


    晕死前他明白，自己彻底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