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朋友
作品:《出门撞倒未来夫君》 苏二爷俯身,欲摸苏景温的头,可突然身形一顿,似是忆起了什么,已经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拐弯,放了下去。
苏景温正直直注视着他,眸中多了些警惕。
苏二爷轻咳一声,道:“一别半载,小景温又长高了,这模样愈发漂亮,不知长大后会得多少女子芳心啊。”
“叔父说笑了。”苏景温移开目光,请苏二爷进屋。
苏二爷注意到封寄,别有意味地盯着他,发问:“这位是……”
“我朋友,封寄,这些时日暂住府上。”苏景温答。
封寄眸子微颤,忍不住瞧了苏景温一眼,心尖发痒,好似被羽毛蹭了下。
同乡玩伴们的声音样貌早已随岁月远去,在漫长的、孤独的漂泊生活之后,封寄有了一个新的玩伴。
如今,这个新的玩伴拿他当朋友。
他与苏景温身份悬殊。封寄预想过,他爹娘来接他那日,定会带着酬金与谢礼,苏府的恩报了,他与苏景温,与苏家人的缘分便到此为止了。苏景温会有新的玩伴,或许会将他淡忘。
他们两家相隔甚远,如若不是他被妇人带走,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苏景温产生交集。
如今却不同了,朋友间的羁绊较玩伴深得多,他有了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
这意味着,他离府后仍能和苏景温凭书信往来,思念彼此时可以到对方家里拜访。他们能够互相分享喜悦与苦痛,快乐与哀愁。
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朋友,总让人感到悦然满足,第一个朋友尤甚。
这些思绪在封寄脑中迅速闪过,顶着上方不可忽略的侵袭视线,他不自觉收了唇边刚刚出现的一点笑意,身子有些发僵,垂眼低眉作揖道:“见过苏二爷。”
“诶,既是小景温的朋友,还行礼作甚,免了免了。”苏二爷挥袖,抬指勾起封寄的下巴,啧啧点评,“这小脸,俊。”
苏二爷突如其来的近身让封寄惊得失神,一时仿若石化般无法动弹,他反应过来苏二爷对他做了何事之后,对方已经把手移开了。
他心底顿生不适,忘了回话,不过很快,便被苏景温拉到一旁。
“叔父,您先坐吧。”苏景温上前半步,请苏二爷落座,侧首同封寄讲:“小寄哥哥,劳烦你出去找蝶儿姐姐沏壶普洱送来。”
“不必了,”苏二爷接着苏景温的话音出言,“小景温真贴心啊,还记得我的喜好,不枉我刚入府就来找你。”
“这个时辰……你应该还在练字吧?接着练,我去找你爹娘。”苏二爷说罢,拉开门出去了。
卧房内寂静无声,两个人僵站着,默契地听苏二爷渐远的脚步。
脚步声尽,苏景温似是松了口气般轻叹一声:“我不喜叔父。他有些烦,知道我不喜他的亲近,依旧不顾我的意愿,常常摸我头,我向爹娘告了三次状他才罢休。”
苏景温往里间走:“小寄哥哥,叔父冒犯到你了吧。”
封寄跟在苏景温身后,听他语气笃定,问:“少爷为何这样认为?”
“我猜的。”苏景温的指尖搭上书案边沿,缓慢往里侧移,“先前和府里人一同玩耍时,你尽量避着他们的接触,我曾经就是如你那般避着叔父的亲近。”
他坐于凳上,抬眸望向封寄:“如今和府里的人熟悉了,你就自在得多。叔父于你是生人,那个如此亲昵的举动应会让你很不舒服。”
“少爷……”封寄五指收拢,攥起袖口,“您说的没错。”
他心中霎时浮现出一个天平,一端放着苏景温对他的关心,另一端悬着一团轻飘飘的白雾。显而易见,苏景温的关心份量更重,封寄茫然地不知自己可以给苏景温多少回报。
这份友谊于他而言格外珍重,他能做的,只有真心对待。
愣神间,他听苏景温说:“小寄哥哥,不要怕他,不喜欢就躲开,躲不开就找我和爹娘,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书房外,一位下人“叩叩叩”敲响了房门,报信:“员外,二爷回府了。”
苏员外正欣赏着他的藏画,闻言一顿,正要回话,却听一道耳熟的语声,透着埋怨:“就你话多。”
出自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之口。
“去去去。”苏二爷将报信的下人扒拉到一旁,推门而入,可惜道:“我这个做弟弟的本想给兄长一个惊喜,奈何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
苏员外眼皮一跳,放下画卷,望向来人,淡声道:“回来了,连夜赶路?”
“是。”苏二爷扯了个贴墙放置的凳子,隔着书案,与苏员外对坐,“美人生病,我不去照看不妥,耽搁了一阵子。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这才没误了我信中写的日子。”
“你晚些回来也无妨。”苏员外卷着画,不在意道。
“诶,兄长,你这话多伤人心,说得像多不希望我回来似的。”苏二爷抱臂幽怨道。
瞧见画上立在枝头嬉戏的几只黄鹂,苏二爷抬手止了自己兄长收画的动作,那点似真似假的不满一扫而空,往前凑了凑:“兄长,你这幅画不错,可否送我?”
“撒手。”苏员外抬眸,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向来不喜这些,如今怎么来了兴致?”
“美人喜欢。”苏二爷收手,眼底藏着几分悻悻,扯了一张笑面,“好哥哥,你送我呗,就当助我一臂之力。待我与美人结亲,生个大侄子逗你开心,亦可与小景温作伴啊。”
“画你就别想了,我不可能给。”苏员外不由分说。
几载前,他花高价买来这幅《黄鹂戏》,喜欢得紧,时不时翻开欣赏。作画的人已不在世上,更显画的珍贵。
苏员外将卷好的画放进木匣,拧眉道:“至于美人……是你夏日遇到那位?”
“正是,我此生非她不娶。”苏二爷正色。
苏员外冷笑一声:“此美人非彼美人吧。你就知道美人,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不管家业。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儿悟性高。”
“苏府这不是有你吗,我还用做什么?享福就好。兄长您忙,我先告辞。”苏二爷见势不利,没有继续待着挨骂的喜好,脚底抹油般离开书房。
苏员外在“嘭”一下关门声后深深叹了口气。
苏二爷的住处已被打扫过,他随身带回的包裹被下人送回了他的屋子。舟车劳顿,他又和身在膳房的苏夫人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卧房睡一觉。
途中,他见两位扫院下人闲谈,提到苏景温的朋友,兴起,在暗处听了会儿。
“……忧心小寄。”一位道。
“是啊。”另一位环顾四周,悄声道,“二爷好美色,又喜撩逗亲近孩童,难免冒犯到小寄,先前便一直缠着少爷。”
“他是可怜孩子,好不容易逃到府上,有个归处,现下爹娘尚未寻到,可不能让他在府上再受了欺负。”这位也低声。
“待见到他时,我和他说一声,叫他最近不要与少爷分开了。二爷没胆子对少爷做过分之事,有少爷护着会好一些。”
“对对,这个法子好。”
苏二爷耳力尚佳,凝神静听,将他们的话尽数接收,唇角不自觉勾起,浅褐色眸子在眼眶中转了一转,不作声地离去。
封寄在晚膳时辰才再次见到苏二爷。他称赶路疲惫,睡了一个白日,此时身上的阴邪之气散了大半。
尽管如此,封寄对苏二爷的警惕与防备却较早晨时强得多,只因李言洪对他说的一些话。
他们练字结束后,苏景温到膳房同苏夫人学做糕点。
封寄对此兴趣不大,加之他认为自己第一次做一定很差劲,便没去添乱,转而在府里沐浴着温暖日光悠闲散步。
路过凉亭,封寄见李言洪坐在里面,用手肘拄着石桌,托腮,眼神放空,不知因何事出神。
李言洪向来一副阳光开朗知心大哥哥的模样,现下的状态倒是少见。
他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只墨绿竹笛,笛子在他指尖旋绕,青色的笛穗时不时轻抽着笛管,发出不大的响声。
封寄走近,李言洪听到脚步声抬眸,与他视线相撞,怀着心事的面上立刻雾散云开。李言洪向他招手:“正想你呢,小寄,快过来坐,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洪哥?”封寄坐到他身旁。
李言洪抬首向四周张望一番,无人。他弯下腰,向封寄招了下手,示意封寄再凑近些。封寄不明所以地照做。
两人弓着背,挨得极近,封寄小声道:“这么神秘?”
“隔墙有耳啊,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李言洪话中透着无可奈何,“这事已经被人家拿钱封口了,我得小心别被正主听进耳朵里。”
李言洪不是会故意泄露他人秘密之人,他必定有不得不说的缘由。
封寄缓缓点头,点第二下时不小心与李言洪的头磕在一起,被他轻轻揉了一下脑袋。
李言洪将竹笛横于二人之间,手指摩梭着笛上的纹路,佯装与他讲解竹笛上某处难以发现的小机关,悄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