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童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情去上课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宿醉的余威加上巨大的心理负担，让她脚步虚浮。教室门仿佛一道沉重的闸门，她深吸一口气才推开。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点怯意地扫向那个熟悉的座位——林盛厌果然已经在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看起来干净清爽，和昨晚穿着西装、带着几分陌生魅惑感的样子截然不同，又恢复了几分平常的“乖”模样。可这“乖”在秦童眼里，此刻却充满了危险和未知。她心尖一颤，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垂下眼帘，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仿佛地上能开出花来。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彻底隐形。


    “怎么？要当不认识？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不知怎的，秦童的脸颊“腾”地一下，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像被泼了层滚烫的胭脂。她几乎是立刻把滚烫的脸埋进了臂弯里，额头抵着冰凉的课桌桌面，试图用那点凉意驱散突如其来的燥热。林盛厌的目光像带着温度，始终黏在她微微露出的、泛红的耳尖上，那眼神，活像发现了一件从未见过的新奇玩具，充满了探究和一丝玩味。


    “同学们，现在把书翻到23页，”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微妙的空气，“前面的不用看，我们直接从这里开始讲。”


    秦童这才像得救般，慢慢抬起头，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僵硬。她刻意偏过头，视线牢牢钉在摊开的书本上，仿佛那23页的数学公式是世上最吸引人的东西。心跳的鼓点渐渐平复，课堂的节奏也慢慢将她裹挟进去。那些复杂的符号和逻辑链条，竟真的将她的注意力从旁边那道灼人的视线里拽了出来，她渐渐沉了进去，听懂了。


    ……


    “好了，作业我会让学习委员布置下去。下课。”数学老师的尾音刚落，教室里积蓄的能量瞬间爆发开来。


    桌椅板凳的挪动声、嬉笑声、呼喊名字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几个女生很快凑到了一起，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关于我们学校的那个传言？”


    “听说了听说了！”另一个立刻接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想想都觉得吓人，真的假的啊？”


    “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我也想知道。”季雨像只灵巧的猫，从旁边溜了过来，好奇地挤进小圈子。


    “哎哎哎，这事儿啊，你怎么不来问我？”张焱鹏的大嗓门立刻盖过了女生的低语，他拍着胸脯，一脸“包打听”的得意，“我可是有内部消息！”


    “那你倒是快说啊，别卖关子了！”季雨催促道。


    “就是啊，鹏子，赶紧的，我们都等着呢。”苏楠也凑了过来，用手肘捅了捅张焱鹏，语气带着调侃。


    “行行行，来来来，都凑近点，这事儿可不能张扬……”张焱鹏立刻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挥手，把几个脑袋都聚拢在自己面前，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就是……据说啊……”


    ……


    “真的假的？！”听完的张焱鹏的“爆料”，季雨第一个叫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不信！我们学校保安那么严，晚上巡逻好几趟，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太离谱了！”


    “就是啊……”


    “但也有人说……”


    “宁可信其有……”


    小圈子里立刻七嘴八舌地争论开来，每个人都试图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别人，气氛热烈又带着点莫名的紧张。


    “咳咳咳！”几声突兀又响亮的咳嗽，如同惊雷般在喧闹中炸开，把聚在一起聊得正欢的几个人吓得浑身一激灵，瞬间噤声散开。


    “干什么呢？上课铃都响了没听见吗？聚在一起开茶话会呢？”语文老师板着脸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面瞬间安静下来的学生，“回座位！拿出课本！”


    语文老师的课似乎总带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这与数学课截然不同。数学虽艰涩，却像一座等待攀登的高峰，解题的每一步都带着征服未知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而语文课，在大多数学生眼中，则像一碗温吞的白水，那些课文、赏析、中心思想，重复又缺乏挑战，实在难以勾起持续的热情。


    秦童听着讲台上平稳甚至有些单调的讲解声，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书本上的方块字开始模糊、跳舞。她努力想撑住，脑袋却像被无形的线向下牵引，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磕到桌面上。


    “秦童！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喝伴随着书本重重摔在讲台上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气氛。刚刚还在偷偷传纸条的学生像受惊的兔子，立刻把纸条死死攥在手心或塞进笔袋，身体绷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秦童被这声惊雷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混沌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却已下意识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脸颊像被点燃的纸，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片滚烫的绯红，火辣辣地烧着，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根本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了，刚才那段混沌的时间，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刚刚我讲到哪里了？嗯？”语文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把这一段的第一句话给我读出来！”严厉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秦童身上。


    完了……秦童的心猛地一沉，大脑一片空白。她慌乱地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求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斜前方的季雨，希望好友能偷偷指个方向。然而季雨只是飞快地、爱莫能助地瞥了她一眼，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回目光，心虚地低下头——她自己也完全没听。


    秦童的心彻底凉了半截。孤立无援的窘迫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脸颊烫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绝望地想着自己大概要站到天荒地老了。


    就在这时，身边响起椅子轻微挪动的声音。林盛厌从容地站了起来，身姿挺拔，声音清晰而平稳：


    “老师，您讲到‘于是入朝见威王……’这一段了。”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里！”语文老师的脸色瞬间阴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的笑意，随即矛头再次指向秦童，“秦童！你好好学学人家！榜样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你居然还敢上课睡觉？像什么话！”


    林盛厌微微侧身，看向老师，语气诚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责：“老师，其实也有我的责任。作为同桌，我应该提醒她，是我疏忽了。”


    “行了行了，都坐下吧，我们继续。”语文老师挥挥手，总算放过了他们。


    秦童如蒙大赦，僵硬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几乎是跌坐回椅子上。心有余悸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般的窃喜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想翘起嘴角。但碍于还在课堂上，她只能强压下这份雀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林盛厌。该怎么表达谢意？直接说话太显眼了……她想到了最原始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传纸条。


    她小心地从笔记本边缘撕下一小条空白纸，指尖因为残留的紧张和兴奋微微发颤。拿起笔，深吸一口气，用最工整秀气的字迹写下。


    “刚刚谢谢你了（真心的）”


    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她飞快地将纸条推到了林盛厌摊开的书页上。


    林盛厌正低头写着笔记，余光瞥见一抹白色滑入视野。他动作自然地用指腹按住纸条，不动声色地展开。看到那行清秀的字迹，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拿起笔，在纸条下方空白处流畅地写下一行字，然后将纸条重新折好，轻轻推回秦童手边。


    秦童的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她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拨到书本下，偷偷展开。


    纸条上，在她那行字的下面，多了一行同样清晰、却带着点漫不经心调侃的字迹：


    “不客气。不过……你要是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我想我会更能感受到你的谢意。”


    仿佛有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秦童只觉得“轰”的一声，刚刚好不容易才褪下去的滚烫红晕，以更汹涌的势头猛地冲回了她的脸颊，甚至蔓延到了脖颈。她飞快地把纸条攥紧在手心，像握住一块烧红的炭，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立刻钻进课桌里去。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又变得遥远模糊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手心里那滚烫的纸条和她擂鼓般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