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街心公园，宁国杰坐在一把长椅上，手肘抵在膝盖上，头低得几乎于膝盖持平。


    “我不知道你和我爸什么关系，但我看得出来老头子挺信任你。”


    宁国杰低声说道：“如果怹要是能听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我爸，他那点儿东西一定要看住了，千万别落到我哥手里。”


    “你的意思是给你吗？”


    摇摇头，宁国杰说：“我没有那意思。我爸就是把那些东西全扔了、砸了，也不会给我的。”


    语气越说越低沉，看得出来，他心里应该有很多的委屈。


    李道也坐在了长椅上，问道：“宁大哥！你和宁大爷、富大娘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


    摇摇头，宁国杰说道：“我倒希望是误会，可事实上，我就跟捡来的一样。”


    说着，宁国杰就向李道讲述了这么多年心里的委屈。


    宁国杰和大哥宁仁杰相差五岁，别人家都是疼小的，可在他们家却遵循了満八旗的旧习俗，重视长子。从小，宁国杰就和宁仁杰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好吃好喝，新衣服新鞋子，都是大哥宁仁杰的，宁国杰只能捡剩下旧的。


    不过，这些还不是他和父母之间矛盾的真正缘由。


    “上学的时候，我学习成绩不错，本来想考大学的，可我爸就是不让我读，全力培养我哥。哼！他可倒好，高二的时候就因为打架、赌博被开除了学籍。”


    宁国杰说道：“我初中毕业就在外面闯社会，当过工地小工，学过厨师，也摆过地摊。后来，我跟一个朋友的父亲学了点儿古董文玩行儿里的事儿，就在这上面混口饭吃。不是我吹牛，我靠着自己的这点儿本事，买房子，娶媳妇，养孩子，我没向我爸妈要过一分钱。反倒是我哥，这么多年糟害家里的钱五十万都不止。”


    “我们都知道，我爸手里有点儿老玩意儿，值点儿钱。我是从心里往外的不惦记那些东西，只是想让我爸自己留好了。一旦到了我哥手里，那可就什么都没了。老头、老太太以后养老就指望这些东西了。”


    听到这里，李道似乎理解了宁国杰。也对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有了另外一种认识。


    这么多年，自己不也是这样嘛！只是父亲更疼爱的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宁大哥！你现在生意做得怎么样？”


    李道问了一句。


    摇摇头，宁国杰无奈地一笑，说道：“勉强维持生活吧。我在古玩行儿里就是谁也看不上的小角色。没有本钱，没有路子，关键是眼力不行，别的门类不敢碰，就算是倒腾点儿古钱币还算可以。所以啊！我爸妈一旦是有个天灾病业的，我真是无能为力。我现在一个月还要还七千多房贷呢。”


    说到这里，宁国杰抬头看着李道，说：“兄弟！我这个人脾气不算好，说话直，爱得罪人。你算算，自己父母都不待见，你说我能有什么大能耐？这个诊所是我帮着老两口子联系的，前面也交了两万块，可最近我进了一批货，钱全压住了，实在帮不上他们。这不，这些日子看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听到这里，李道终于明白为什么宁家三父子之间会是这样的水火不容。


    “宁大哥！老人对孩子可能会有偏心，但当儿女的没有理由挑这个理儿。我也听明白你的想法了，回头有机会我会和老爷子说的。”


    李道说：“我也是刚入古玩行儿，可能还不如你见识多呢。不过，以后咱们可以多交流，相互切磋嘛！”


    轻笑了一声，宁国杰说：“我可没声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混口饭吃。不过，如果以后我有什么消息，可以通知你。”


    “好嘞！今天咱们就聊到这儿，以后常联系。”


    两个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后，李道看着宁国杰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了他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回到停车的地方，李茜和梁晋山正面带焦急地等着他。


    “诶！老道！那小子没和你犯浑吧？”


    李道一笑，说道：“怎么会呢，他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为人还是挺善良，挺有责任感的。”


    “哎呦！我还真没看出来。”


    “行了！他们家的事儿，或许以后我们还得帮帮忙！咱们先回去吧！”


    “得！你们走吧！”


    李道和李茜上车了，梁晋山说：“我爸给我下命令了，让我帮他去扛瓷砖。就在这附近，我的走了。”


    看着梁晋山一脸的不情不愿，李道却觉得如果有父亲指派自己，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回去的路上，李道把刚刚宁国杰说的话简单和李茜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家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啊！”


    李茜唏嘘地说道：“看来这事儿也不光是儿女做得不好，这老两口子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其实，宁国杰还算是个孝顺儿子，只是他心里过不去那道侃儿。”


    李道说：“他之所以跟我说这些，并不是惦记宁大爷手里的那点儿东西，纯粹是在担心父母的养老问题。”


    点点头，李茜说：“这么说来，他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呵呵一笑，李道说：“他完全多余，有了那方‘东坡古砚’，这老两口子余下的生活可以说衣食无忧了。更何况老两口手里还有不少好宝贝呢。”


    “还有？你怎么知道？是宁国杰说的？”


    摇摇头，李道回答说：“我就是判断出来的。你记得前两天我带回去的那匹玉马吗？那可不是一匹。”


    “啊！还有？”


    李茜惊讶地问。


    点点头，李道说：“那是一套八件儿的玉马，咱们姑且把它们叫‘翰方八骏’。因为这是清光绪年间，宫廷造办处玉雕大师彭翰方亲手雕琢的东西。就相当于瓷器中的官窑了，是重器。”


    “那你是说剩下的七匹玉马都在宁大爷手里？”


    李茜眼里闪着光，问道。


    “有可能！现在也不能确认。等吧，看看这老爷子能不能有一天想明白了，自己拿出来。”


    对于这件事儿，李道很自信，只要宁向模自己有意要出手剩下的玉马，他第一个联系的就一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