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品:《有双眼睛盯着你》 “你这疙瘩机器咋都是旧的呀?”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这机器旧,转起来一点不比新机器差。这新车买回来不还得磨合吗?越磨合跑得越快,这机器也是越用越好使。”
于翔撩起纺织机下生产出来的布匹,对着光观察着,发现布匹发黄,而且夹杂着棕、黑、蓝等其他颜色。
“这布咋还发黄呢?还有杂色呢!”
“你别看现在发黄,一会儿就白了。”
“咋样能变白呢?”
“你们跟我来。”
陈厂长拔腿向车间的另一头走去,于翔和老李急忙跟了上去。
纺织车间隔壁是印染车间,车间中央是两个相连的大池子,一个池子里的水发黑,另一个池子的水比较清澈。一个工人推着一大车布走进来,两个工人帮忙将布扔进发黑的池子里。另一个工人搬起池子旁的一只大塑料桶,往池子里倒入一些液体,然后用一根木棍不停地在池子里搅拌。
空气里充满了漂白粉的气味。
陈厂长领着于翔和老李走进来。
“这是漂白车间,刚才织出来的布经过漂白,就跟会富强粉一样白。”
于翔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你们用的啥漂白,咋这么大味道?”
“双氧水,还有火碱和保险粉,都是最强效的漂白药,保证出来的布没有杂色。”
“这样漂白的布做消毒毛巾会不会对人产生啥不好的作用?”
陈厂长无所谓地挥挥手说:“你放心吧,绝对没事儿!漂白完了还要清洗和烘干呢,又不是直接拿去做毛巾。你看见旁边那个池子没有?那就是清洗用的。要真有事儿,谁能要这布?人家还不早就找上门来了?我们在这儿生产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客户要求退货的。”
于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那边织出来的布为啥是黄色的?”
陈厂长警觉地一瞪眼说:“你问这干吗?你不是买布的吗?最后拿到手的布是白色的不就行了?别的你管那么多干吗?!”
于翔略一沉吟说:“俺们老板对原料特别挑剔,俺们是买了以次充好的原料回去,他一定以为俺们收了回扣,到时候说不定连饭碗都砸了哩!”
陈厂长哈哈大笑,拍了拍于翔的肩膀说:“大兄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从我这儿出去的布绝对看不出来有质量问题,你们老板要是砸了你的饭碗,你来找我,大哥我给你找事儿做。”
院子里传来汽车喇叭声,陈厂长扔下于翔和老李,急急忙忙往洞口走。于翔和老李一对眼神,也急忙跟了过去。
院子里不知何时开来了一辆蓝色的解放卡车,车下堆放着刚卸下来的棉纱包,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正把棉纱包往厕所方向搬。
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悠闲地抽着烟。
于翔和老李从洞里钻出来,朝着卡车走去。
于翔绕到车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撕开棉纱包的一角,发现里面也是颜色发黄的纱锭。
于翔走到车头问司机说:“师傅,这棉纱是用来干吗的?”
司机弹了弹烟灰说:“还能干啥?织布呗!你问这干啥?”
“俺是东北的,俺们老板想开家纺织厂,听说你们这里有原料,派俺们来看看。”
“你们是想买原料呀?那你们算找对人了。上车吧,我带你们去。”
解放车司机把于翔和老李拉到村里的一间加油站。
几辆拖拉机停在加油站外,一些人站在拖拉机旁边聊着天,并不时东张西望,好像在等待什么。
解放卡车开到加油机前停下。
司机跳下汽车说:“我加点油,你们俩等会儿。”
于翔和老李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一辆装满碎布条的卡车从远处开来,停在加油站外。
聚集在拖拉机旁的那些人纷纷跳上拖拉机,把拖拉机开到卡车旁边,发动机也不关,便爬上卡车,七手八脚地把碎布条往拖拉机上扔。
于翔和老李走过去,看着他们忙活的场面,显得十分不解。
司机从交费处走回来,经过于翔他们身边。
“喂,你们俩还走不走?”
“他们这是干吗呢?”
“这是从城里服装厂拉回来的下脚料。”
“俺知道这是下脚料,俺是问他们要这些东西干啥?”
司机向解放卡车走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会儿?”
于翔和老李急忙也爬上驾驶室。
司机启动解放卡车,离开加油站,开上了乡间公路。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树木之间系上了麻绳,上面晾晒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碎布条。
司机问于翔:“看见了吗?”
于翔回答:“看见啥?”
“马路两边的碎布头。”
“看见了,这是干啥用的?”
“这就是用来纺纱用的。”
“那晾在这疙瘩干啥?”
“先晒干了,然后才能加工。”
一个个大水池从解放卡车旁掠过,许多农民打扮的男女把一些花花绿绿的碎布头扔进水池中。
司机猛然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一个水池边。
水池边,堆满了各色碎布头。
水池里的液体已经发黑,还泛起了泡沫,透过黑色的液体,隐约可见池子里泡满了碎布头。
另一个比较清澈的水池里,也泡满了碎布头,不过颜色已经变成了浅黄色。
一个老汉蹲在水池边悠闲地抽着烟袋,看见卡车站了起来。
“又来拉货了,刚子?”
叫刚子的司机跳下车说:“是呀,二大爷,有货吗?”
老汉回头冲身后的院子喊了一嗓子:“刚子来了,把货搬出来。”
一些年轻人提着打好捆的黄色碎布头从院子里出来,把碎布头扔上车。
于翔和老李也相继从车上下来。
于翔问:“这些布头为啥泡在池子里?”
刚子说这叫漂白。
“人家纺织厂织出来的布要漂白,这布头干啥也要漂白?”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些布头花花绿绿的,纺出来的纱也是花的,谁要啊?”
于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哦。那这漂白是不是也用双氧水和火碱?”
刚子用脚踢了踢水池边的一个钢瓶说:“哪能用那些,那些成本太高,用这个就行。”
于翔低下头打量钢瓶说:“这是啥?”
钢瓶上模模糊糊地喷着两个白字——“氯气”。钢瓶的阀门处连着一根长长的胶皮管子,管子的一头伸入黑乎乎的水池中。
于翔弯腰打量着钢瓶旁边的碎布头,发现碎布头里有一团发红的棉絮。他用两个手指尖夹住棉絮扯出来一看,发现棉絮上带着血迹。
“这碎布头里咋还有这个呢?”
老汉:“我说你这人还真逗。只要能纺纱你管它是什么呢?”
“那用这种废物纺出来的纱不危害人体健康啊?!”
司机不耐烦地一撇嘴问:“反正我们自己也不用,管它呢!我要走了,你们走不走?”
刚子又把于翔和老李拉到一个农村小院,小院的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刷着4个大字——“棉花加工”。
刚子把解放卡车停在院门口,从车上跳下来,冲着院子里嚷嚷一嗓子:“来货了,卸货了嘿!”
几个穿着背心、戴着口罩的小伙计从院子里跑出来,他们的身体、头发和眉梢上都粘满了黄色的絮状物。
打头的一个小伙计冲刚子打着招呼,“来了,刚子哥。”
刚子说:“你们快点儿卸,我呆会儿还要去拉货呢。”
打头的小伙计对其他伙计说:“大家快点干。刚子哥,你去喝点茶吧!”
刚子对于翔挥挥手说:“走吧,去喝点水吧。”
于翔说:“不用了,你去喝吧,我们随便看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刚子走到院子中的一张方桌前坐下,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于翔和老李跟着伙计们走进院子一边的厢房。
屋子里摆着三部嗡嗡作响的粉碎机。
房梁上挂着一团团的棉花球,空气中悬浮着呛人的粉尘,令人窒息而且睁不开眼。
三个伙计把碎布头塞进粉碎机一头的进料口。随着皮带的旋转,从另一头出来的已经是蓬松的黄色絮状物。
于翔用手捂住嘴,忍住咳嗽问:“你们这是干啥呢?”
伙计甲瓮声瓮气地回答:“开花。”
于翔重复一遍:“啥?开花?”
伙计甲:“就是把布头打碎。”
“打碎以后干啥呢?”
“有的卖给棉衣厂做棉衣,大多数纺成纱织布。”
“纺纱?在哪疙瘩纺?”
“隔壁。”
“这些烂布头纺出来的纱也有人要?”
“要的地方多着呢。”
“为啥?”
“为啥?因为便宜呗!这种纱一吨才1万多,比最次的棉花还便宜。哎,你们俩是干吗的?”
“我们就是来买棉纱的。”
在另一间厢房里,立着一台气流纺纱机。一个伙计把蓬松的黄色絮状物从进料口塞进去。在机器的另一边,有许多气孔,絮状物经过机器后,变成细如蛛丝的棉纱从气孔里吹出来,缠绕在转动的纱锭上。
于翔和老李走进屋来,老李走到机器前,把胳膊下夹着的手包对准喷纱的气孔。
伙计们旁若无人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俩一般。
“你们俩看够了没有?”
于翔和老李大吃一惊,老李浑身一激灵,手包差点儿掉在地上。
俩人回头一看,不知道刚子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于翔挡在老李身前说:“你喝完茶了?”
“早喝完了。这儿乌烟瘴气的,你们俩跟这儿猫着干吗?”
“我们随便看看。”
“走吧。”
“去哪儿?”
“你们俩不是说要进货吗?我带你们去见见老板。
“俺们俩合计了一下,觉得你们这疙瘩的东西还真不错。所以决定马上回去跟老板汇报,让他直接跟你们的老板谈,这样不是更好?!”
“那好,那好!”刚子眉开眼笑。
回程的长途车上,于翔望着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陷入了沉思。
老李问他想什么呢?
于翔沉思片刻说:“看来还真像李欣说的,消毒毛巾都这样,那些饭馆里的筷子、碗还真不敢用了!”
“就是,以后能不去饭馆就尽量别去。你要实在馋了,就上我们家来改善改善。”
“那多不合适!”
“没关系,顶多你给点伙食费就行了。”
“那我下次去的时候一定多带点。”
“跟你开玩笑的,我哪能真收你的钱。”
“您要这么说,我还真不敢去了!”
“你在BJ没有家,你要愿意,就把我们家当你的家吧。哪有一家人还谈钱的?!”
于翔沉默了,望着窗外的灯光发呆。
汽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公路上,车上稀稀拉拉地坐着的七、八个乘客。有的人把头靠在椅背上,已经进入了梦乡。
无尽的夜色里,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传得很远,很远。
在于翔的工作渐入正轨的时候,夏冰的梦想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除了偶尔去歌厅试唱,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逛街、购物上。这天她又发现了一条新开张的商业街,精心打扮一番后便杀了过去。虽然这条街与之前逛的那些商业街并无多大不同,但对于天生购物狂的夏冰来说,即使不买东西,能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逛着逛着,她似乎发现点异常,她总感觉身后有个影子与她若即若离。虽然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倒不怕有人抢劫杀人,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想一探究竟。她假装补妆,从挎包里拿出化妆镜,掏出唇膏对着化妆镜左右打量。果然她的第六感没错,镜子里,有个头发凌乱的男青年正偷偷注视着她。
她好像没事儿一般,将镜子放回包里,溜溜达达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