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到日本

作品:《直到世界尽头

    序


    十年又十年,十年再十年,直到年华老去,此心不改!


    1.缘起


    站在湘南海岸边,望着蔚蓝无垠的海水,思绪不由得漂远。这里,是母亲生长的地方,是她的故乡。这里,埋葬着她失之交臂、耿耿于怀的“梦想”。然而,那梦想终究不是我的,而我却要为之,放弃自我,付出所有。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母亲首次提出“留学日本”这个方案时,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在这里。


    神奈川的篮球周刊曾八卦他一大业余爱好是海钓,还曾多次拍到,他在这片海边垂钓的影像。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在某处,与我望着同一片海。每每从录像带里看到他的比赛,总会为他飘逸洒脱、举重若轻的球风所折服,一如他给我的感觉,沉静悠远、变幻莫测,深邃的宛如汪洋。


    海风迷了眼,突然有些氤氲的雾气升起,尽管我们站在同一片的土地上,吹着相同的海风,我们也一样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任何交集。期待与他相遇,可是,又害怕与他相遇。害怕见到他的同时,会是一场风暴的开始。更害怕,被卷入风暴中心的,仅是我一人。


    开学一周,才悻悻然的到学校报到。站在湘北高校的门口,我竟有些迟疑,我不是一直期待着到日本留学吗?真达成心愿,却是这般意兴阑珊,仅仅只是因为湘北并非我心之所向?


    转念想,如果这三年可以脱离母亲的控制,或者远离篮球,也许湘北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但,我还是太年轻了,以母亲那强烈的掌控欲,怎么可能不将我的三年安排的明明白白?


    “铃木零!!!”这是我的日文名,至今我还没有适应,从蓝沫到铃木零的中日切换。唤我的,是井上彩子——湘北篮球部经理人,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事与愿违才是我的人生常态。


    回想那一天的体育课,只能用悔不当初来形容我的心情。


    课上自由活动,身体本能的选择篮球,运球、变向、急停、换手上篮、三分线外跳投…感谢身为日本前国家队队长的母亲的教导,我的球技引来了一众围观人群,连篮球部的经理人都亲自来拉人。


    “你的投篮姿势很标准啊!要不要加入篮球队?”彩子热情如火。


    “不要。”我想都不想的严词拒绝,转身就走。


    “等等嘛!”彩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面对我的冷脸依旧笑盈盈的迎难而上,“不用上场对外比赛,只要在社团练习外加给新人陪练。”


    “我说了不要。” 好不容易逃离母亲的魔掌,岂有再入火坑的道理?


    “每天放学请你吃可丽饼!”晓之以情不成,彩子开始利诱。


    “我减肥,拒绝。”


    “篮球队有全校第一男神流川枫,是我学弟,我帮你介绍呀。”利诱不成改色诱?可惜我对男神的颜值免疫,不仅如此还另有私怨。


    “我见过更帅的。”至少,在我心里,他才是颜值天花板。


    “听说你是留学生,刚来日本,课业跟不上吧,赤木队长免费一对一辅导功课,赤木队长太凶,木暮队长也行。”


    “入学测试,我全年级第二。”简直笑话!中国初高中的难度足以碾压90%日本高中生。自幼被逼着学业、篮球、武术三修之人,来日本留学纯属母亲突然觉醒的母爱泛滥。至于第一名,是外挂级天才少女水野亚美,不可相提并论。


    彩子语塞,嘴角抽搐着压抑暴脾气,突然亮出学生会主席名牌和折扇威逼:“信不信我让教务处联系你母亲,告你逃学旷课、私会不良少年?”


    咔嚓!铝制可乐罐在我手中扭曲变形。以她母亲的脾气,无论真假都会直飞日本监督数月。


    被捏住七寸的我,只得乖乖递交入社申请。后来才知,即便没有那日意外,加入湘北篮球队也是母亲与安西教练早有的安排。


    “零!你今天又打算用什么借口忽悠我!”彩子的强势令我发怵,看来在劫难逃。


    “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这理由怎么样?”不死心的垂死挣扎。


    “日本是你的第二故乡,回故乡需要熟悉什么环境?”被无情戳穿。


    “语言不通。”用中文摆烂耍无赖。


    “上周月考,国文全年级第一,听说还在考卷上夹带私活,翻译了一首古风歌曲。”彩子亮出杀手锏,流利的中文惊得我瞪大双眼。


    最终投降,但仍有疑问:“湘北篮球队男女兼收?”


    “虽无先例,但校规也未禁止。主要是今年新入部员需要特训,安西教练点名要你当陪练。”


    安西教练?莫不是母亲恩师安西光义?


    果然,母亲早将我安排进湘北,而非海南等强队,只为让我接受安西教练指导。始终翻不出母亲的五指山。


    “赤木学长,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铃木零。”随着彩子来到两位队长的面前。


    “学长好。”面对学长,基本的礼貌是天朝教育下根深蒂固的教养。但是,赤木学长给人的压迫感也太超龄了。


    而木暮学长却不同,他的亲切让人很难拒绝。湘北的两位队长的风格还真是南辕北辙,不在一个频道。


    “你就是铃木,听彩子说你的球技相当了得,我们的大部分队员都不是你的对手。在日本,很少有女生会打篮球。”木暮的亲切让人觉得对他不假辞色都有罪,这就是老祖宗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吧。


    “我是中国人。”只是说到国籍,中国人对日本深入骨髓的敌意,令我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呃,是这样啊。”或许是我生硬的态度让暮木学长有些尴尬,对方竟一时语塞,良久,才恢复如常,“欢迎你加入湘北篮球队!”对于木暮再次的友善,令我有些汗颜,这人的脾气也未免太好了,好到让我冷脸都有罪恶感。


    彩子将我拉到其他队员面前,“铃木,我给你介绍其他队员。”


    “稍等。”我淡然的拒绝了彩子的好意,径自走向安西教练,“教练,女生加入湘北篮球队真的好吗?”我还是不死心的想挣扎一番。


    “在中国,你从小在你母亲执教的队伍里接受训练,她在你10岁时成为中国男篮国家队助教至今,你何时不是在男队中训练?”安西教练一句话就把我的路堵死。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安西教练不答反问,我一时语塞,反正不会是突然母爱爆发。


    “你缺的不是篮球技巧。论天赋,你甚至超越你的母亲。在湘北,有你最缺少的东西。”我抬起头,看见镜片后的一双睿智的眼,高深莫测,不愧是培育出母亲的导师。


    “入社还是回国,你可以自己决定。”那时我还不懂安西教练话中的深意,我只知道,我的挣扎无效。这三年,我依旧躲不开篮球。但比起回国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过着连呼吸频率都被严格监控的日子,我情愿留在这里,偷得3年的自由。


    终究逃不过这方寸球场。苦笑中签下入部书,篮球场仍是命中注定的牢笼。


    篮球馆的排气扇搅动着暮春的潮气,我把最后一箱绷带码进储物柜时,赤木队长的吼声震得铁柜嗡嗡作响:“说过多少次!低位单打要观察防守者重心!”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以樱木的篮球基础,百分两百听不懂这种专业术语。


    “大猩猩吵死了!”樱木花道揉着被敲红的额头转身,突然指了指我小声道:“彩子!这个冷冰冰的女生是新经理吗?”


    “零是队员兼你的陪练,偶尔履行下助教的职责。”彩子把战术板塞进我手里,冲樱木挑眉:“你们不是同班吗?开学一个月了还没见过?”


    红发少年挠着脸颊凑近打量:“我们班的?你该不会坐窗边那个老看漫画从不理人的…”


    我猛地合上《周刊少年Jump》,封面上路飞的草帽遮住了手抖的痕迹。樱木还想追问,破空声突然撕裂空气。流川枫在罚球线起跳,篮球划出教科书般的抛物线,唰地空心入网。


    “挡道。”他这话不知对谁说。


    我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皮革纹路在掌心烙下灼热的触感。场边的窃窃私语像蜘蛛网粘在后颈。


    “听说她母亲是铃木加奈...”


    “前国家队队长?带队打进亚洲杯决赛的那个?”


    “亚锦赛MVP?怪不得女生能进篮球队......”


    “有这么厉害的母亲,她肯定很强吧......”


    身后的议论刺痛神经。前国手女儿的身份值得骄傲吗?我从不享受这个标签。正因为母亲的辉煌履历,我在篮球上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被归功于天赋和基因,我的努力不值一提。


    可曾有人问过,三岁就被迫抱着篮球睡觉的孩子,真正想要的是篮球还是洋娃娃?


    如果篮球对我还有什么意义,那仅仅是因为——他也打篮球。篮球是我与他唯一的联系。除此之外,这项运动对我而言,始终是亟待挣脱的枷锁。


    纸箱边缘在掌心压出月牙痕。这些议论让我想起昨晚的视频通话,母亲的新任助教还在喋喋不休:“小沫,你转校手续已经办妥,安心在湘北接收安西教练的教导,期待你归国后…”


    “喂,喂!”樱木突然蹦到我面前,“你和臭狐狸是龙凤胎吗?这副死人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流川枫擦汗的动作顿住了。毛巾阴影下,他的目光扫过我握球的手——虎口有经年累月磨出的茧,像某种陈旧勋章。


    “让开。”他突然开口。


    我侧身让出通道的刹那,篮球擦着耳际掠过。流川枫抓着我怀里的球冲向篮筐,起跳时右肩微微下沉,身体在空中拉成完美的反弓形。篮筐在他暴力灌篮下剧烈震颤,但我注意到他落地时左膝有0.5秒的迟滞。


    “起跳轴心脚偏左三度。”我接住弹回的球,腕关节突然以诡异角度翻转,“这种发力方式,在中国,省队教练就会骂哭你。”


    篮球划出比常规高出十度的抛物线,清脆的打板声像琉璃碎裂。木暮前辈的眼镜滑到鼻尖:“这…这是…”


    “最基础的抛物线修正。”我把球抛给目瞪口呆的樱木,“如果明天训练你能完成50个三步上篮,命中率能有80%,我就教你怎么突破流川枫的防守。”


    流川枫突然扯掉护腕。第二球他直接在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应声入网的刹那,我闻到他发间飘来的青草香——和今早路过陵南时,铁丝网内飘来的气息一模一样。


    “手肘外扩两毫米。”我背身运球避开他贴防,非惯用手投出逆向旋转的擦板球,讥诮的弯唇看向他,“这种程度在神奈川或许够用。”


    樱木指着流川枫大喊:“臭狐狸就会耍帅,结果人家女生比你还帅!哈哈哈……”流川枫没有理会他,连骂“白痴”的力气都省了,我大概是把他惹毛了。


    看台传来玻璃碎裂声,抬眼望去,三个女生碰倒了饮料架,是流川枫的三个死忠粉,我很可能得罪了全校的女性生物。我的眉头不经意的抽了抽,说好的低调不惹事呢?说好的不结怨呢?


    无声的叹息,为自己的未来默哀三秒,默默把漫画书往包里塞了塞——娜美的悬赏单被篮球砸得皱成一团。


    更衣室最底层的储物柜里,我的笔记本第七页画着抛物线计算公式。上周数学课走神时,鬼使神差在草稿纸上推导出陵南7号的突破轨迹,现在这张纸正被用来垫便当盒。


    “刚才的擦板球,”彩子递来可乐时,夕阳正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是特意设计的?”


    易拉罐咔嗒一声打开。我望着球场另一端加练的流川枫,他正在复刻我刚才的背身动作:“U14集训的基本功罢了。”


    “听说,中国的U14青训…”是地狱级别的,没等彩子把话说完,我已然开口。


    “所以我说在神奈川够用。”铝罐在掌心变形,不愿回忆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参加U14时,我才刚满12岁,仰仗着母亲的威名,破格加入U14。可想而知,这个破格之举,为我在U14的日子里带来多少——特殊待遇。


    夜风卷走未尽的话语。流川枫突然朝这边瞥了一眼,又立刻继续投篮练习,仿佛我们只是场边一株盆栽。


    那张草稿纸最终被用来包了饭团。陵南7号的突破轨迹,正混着美乃滋黏在垃圾桶底部。


    蝉鸣在滚烫的空气里打着卷,我贴着教学楼阴影挪向食堂。昨夜梦中那片深蓝色海潮扰得人失眠,此刻连眼皮都泛着酸。紫藤花架投下的阴凉近在咫尺,却被五道身影截断去路。


    “铃木零!!!”为首的卷发女生指甲几乎戳到我鼻尖,“别以为有篮球队撑腰就能嚣张!”我盯着她校服上歪斜的流川枫亲卫队徽章,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不打算搭理她们,侧身欲走,却被镶水钻的美甲拦住去路。


    “你是什么东西啊!居然敢和我们的偶像——流川枫叫劲!”马尾女生晃着手机,屏幕上是昨天我和流川枫相互挑衅的照片。


    “就是啊,不就是长的高点吗,有什么好神气的啊!”


    我抬眸扫过这群平均海拔不足160的亲卫队们,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上面的空气和视线好一些,不用面对你们的嘴脸。


    “一个女孩子长这么高,跟电线杆似的,东京塔,一点女人味都没有。”BOBO头女生转换攻击方向。


    我数着地砖缝隙,盘算绕道体育馆要多走287步。母亲若知道她精心规划的蛋白质食谱让我除了拥有178CM的身高和34D的胸,却沦为电线杆代名词,大概会撕碎训练计划表。


    脑补母亲暴跳如雷的模样,居然有种报复得逞的快感,忍不住笑出声,我忘了日本的审美是以幼态为美。


    “笑什么!”对方气急败坏,“你就是想勾引他!”


    颠倒是非黑白就过分了,昨天明明是你们的偶像流川枫先挑事。


    “让开。”懒洋洋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晌午的烈日和排江倒海席卷而来的困意实在折磨人。


    “嚣张什么!”卷发女生镶水钻的指甲晃过眼前,“流川枫君不过把你当人形训练架…”


    嗯,很好,这么久,你们总算说了一句我能认同的话。


    我转身欲走,紫藤花突然簌簌坠落。流川枫抱着篮球晃过拐角,发梢还沾着更衣室的水汽。他皱眉瞥了眼堵塞通道的人群,转身拐进另一条小径——像绕过场边挡道的矿泉水瓶般自然。


    亲卫队瞬间化作向日葵集体转向。我趁机穿过缺口,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流川枫同学”飘向远方。


    午休的体育馆回荡着樱木第一千次投篮的声响。晴子总在旁加油,这单纯姑娘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是喜欢流川枫吗?


    “零看过日本最精彩的比赛是哪场?”晴子突然问,”初高中生非职业的。”


    我望向斑驳的旧时钟:“3年前,国中联赛东京区决赛。”眼前闪过某人第一次与泽北荣泽交手,被泽北碾压的画面——那是我一个人的初见。


    晴子还想追问那是怎样的比赛,流川枫的篮球突然砸中我后背,我默认是他失误手滑,懒得搭理。彩子大笑着展开全新战术板,上面密密麻麻贴满各校主将的分析——最中央的蓝色便签写着:陵南综合实力四星,当家王牌危险指数五星 。


    与那只兔子的相识堪称灾难现场。


    第一天报道就走错班级的我,竟阴差阳错坐到了月野兔旁边。早已烂熟于心的课程内容加上老师平淡的讲解,让我昏昏欲睡。为保持清醒,我偷偷把漫画夹在国文课本里。本该平安无事的45分钟,却因为邻座这只兔子看漫画看到忘形,突然拍案叫绝——吓得我怀里的漫画撒了一地。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我和月野兔双双罚站走廊。


    “你好,我叫月野兔,你呢?”


    “铃木零。”


    “你是七班的铃木零?那个得罪了流川枫亲卫队的铃木零?”


    “是的。”这只兔子还真吵。


    “那你来八班干什么?”


    抬头看清班级牌——真是八班!不但被罚站,还要记旷课。我的智商是落在海关没申报吗?


    “你干嘛想不开得罪流川枫亲卫队啊?她们比不良少年还可怕!”


    一边懊恼自己的愚蠢,一边敷衍着兔子的唠叨。


    “因为我讨厌她们的偶像流川枫。”


    “为什么?流川枫君又帅球技又好!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兔子的话在我的心上重重一揪,酸酸的不怎么舒服,我的感情连暗恋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引发的执念。这种荒唐的钟情,任谁听了都会笑话吧?


    心绪翻涌,微微低头额前刘海恰好掩住眼底的波澜,“没有喜欢的人,单纯讨厌流川枫而已。”不算完全撒谎,至少,后半句是实话。


    下课后,她带我认识她的闺蜜们。小兔高中毕业就要嫁给地场卫,小兰等到了工藤新一的坦白,美奈子也有了暗恋对象。只有流川枫、樱木和晴子的三角关系无解,而我——托流川枫的福,总被强行拉入战局。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湘北沏不出我那杯茶。


    2.初见


    命运总爱捉弄人。加入湘北篮球队的第十五天,安西教练宣布湘北将与陵南进行练习赛时,我的钢笔在战术板上洇开一片墨痕。


    “仙道彰会出场吗?”这个问题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和心跳一起咽回喉咙。


    踏入陵南体育馆时,木质地板特有的松香混着汗水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环视全场,却在田冈教练的怒吼声中确认了那个人缺席:“仙道还没到吗?!”


    “王牌都这么任性?”彩子用资料册轻戳我手肘,“听说,陵南的这位王牌是神奈川的第一排面。”她翻开的球员档案上,证件照里的少年笑得像盛夏海浪,“他从东京转来之前,流川枫可是稳坐神奈川第一男神宝座。”。


    当然!暗自欣喜自己的眼光被认可,嘴角快要压不住上翘的弧度:“神奈川第一排面啊,这说法经过流川枫亲卫队同意了吗?”


    “流川枫那张冰山脸,从国中看到现在,再帅也免疫了。”彩子打趣道,“倒是你……”她突然眯起眼睛,“刚说到那位王牌,你的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三文鱼的猫。”


    瞟了眼流川枫,视线落回战术板。指尖在仙道彰的证件照上虚画一圈,比对记忆中描摹过千万次的轮廓:“眼距符合黄金比例,鼻梁倾斜度38度,确实符合美学标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半真半假的应对彩子的拷问,不知我要到什么时候能对那位王牌免疫?


    “你当是在实验室解剖青蛙啊!”彩子笑得前仰后合,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场馆大门就在这时被推开。晨光勾勒出修长身影,凌乱发梢沾着未干的海水气息。仙道彰单手打开体育馆的大门。耀眼的阳光随之照进室内,逆着光线,只见一道硕长的身形立于门外。


    “大家好!”


    没来得及反应,田岗教练就一闪身冲到那身影前,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个笨蛋跑到哪里去了啊,折腾到现在才来!”


    高大的身影不为所动,悠然自得的移步室内,晨光劈开场馆阴影的瞬间,海盐混着防晒霜的气息漫过鼻腔。仙道彰倚着门框揉后颈的模样,活像来海边度假的大学生。


    “对不起啊教练,我睡过头了。”仿佛为了力证清白,声音里都带着未醒的鼻音。


    田冈教练的暴跳如雷与仙道彰困倦的鼻音形成奇妙的和声。我捂住嘴的轻笑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当他突然转向湘北替补席时,我僵直的背影在记分牌上投下慌乱的剪影。


    他的出现瞬间激活了陵南休息区,一拥而上的学弟们将他团团围住,递毛巾的送宝矿力的…看他淡定从容的模样,对于这样的热情他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吧。


    他弯腰系鞋带的动作让我想起父亲种的那株总是不按花期绽放的山茶——自由散漫的理直气壮,带着一种近乎嚣张的松弛感。母亲若在场,定要痛斥这散漫的入场姿态。


    流川枫的目光如解剖刀追随着仙道,睫毛在眼下投出精密仪器般的刻度阴影,看来这个男人对陵南多少是做过功课的。我咬碎齿间的柠檬糖,便利店特价标签的酸涩在舌尖漫开。同样是王牌,一个像破鞘而出的武士刀,藏不住的锋芒毕现;另一个却是任性妄为的浪人,连迟到都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性。


    “刚好赶上热身。”他笑着接过队友抛来的篮球,修长手指随意一转,橙红色球体便像行星般绕着他指尖旋转。这个炫技动作让观众席响起尖叫,我却注意到他小腿肌肉瞬间绷紧——那是长途奔跑后的生理反应。


    我抱膝坐在替补席最末端,战术板边缘抵着下巴。父亲缝在护腕内衬的猫咪胡须蹭过手腕,带来一阵微痒的暖意,好像他在我每次挨训后,花式慰藉。


    “口水收一收。”彩子的折扇在眼前晃动,“刚得罪流川枫命,又想招惹陵南的应援团?”


    球场上突然爆发的喧哗拯救了我的窘迫。樱木花道正用他标志性的方式向仙道宣战,“我是湘北的秘密武器——樱木花道!”他拇指狠狠戳着自己胸口,“我-会-摆-平-你的!”


    而那个被挑衅的王牌只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像海面上一闪而逝的涟漪。但下一秒,他舒展的眉眼又恢复了平静,随手扶正被撞歪的记分牌,“请多指教,秘密武器君。”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有防晒霜和海水的气息。


    比赛正式开始——


    跳球毫无悬念地被赤木学长拨向湘北半场,然而,202公分的鱼住队长气势如虹,接二连三挡下湘北的进攻,抢得先机的湘北始终未得一分。


    仙道接球的刹那,整个场馆气压骤变。他闪电般突破木暮的防守,在赤木补防前送出no look pass,鱼住纯空接暴扣的巨响为比赛定下基调。


    接下来的七分钟成为陵南单方面屠杀。仙道的第一个跳投在空中划出41度抛物线。我舌尖抵住上颚压制叫好冲动,却在笔记本记下“出手点较三个月前提高2cm”。母亲总说数据不会说谎,可她忘了数字也会为某些人作弊。


    当比分牌跳到17:0时,仙道刚刚完成一次空中换手上篮。他落地时对着流川枫微笑,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进球衣领口:“要不要再近些?”


    这句话点燃了流川枫眼里的幽蓝火焰。下一回合,这个冷峻的新人竟用cross over突破了仙道的防守。假动作上篮引开鱼住背身传球给赤木队长,完美的为赤木拉开空间,赤木队长接球暴扣终于为湘北止血。


    “这才像样,超级新人。”仙道舔掉唇角的汗水,突然加快运球节奏。他像演奏爵士乐般掌控着进攻时间,在30秒将至时用一记后仰跳投扩大分差。篮球擦过流川枫指尖的触感,让我想起母亲总说的“绝对领域”。


    流川枫再次要球单打时,我无意识咬住了笔记本边缘。流川枫带球撞来时的眼神让我生理性胃疼。太像了,那种要把对手生吞活剥的狠劲,和母亲如出一辙。我就是在这样的眼神威压下,加练到韧带挫伤也不得休息。不愉快的记忆令我恶劣的迁怒于人,故意在他经过时嘀咕:“轴心脚误差0.3秒。”


    他踉跄了,虽然立刻用变向运球掩饰,但鞋底与地板过久的摩擦声出卖了动摇。快感顺着脊椎攀爬,我在“流川枫”的名字旁画了条抽搐的鳗鱼。


    他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赢”,就像母亲当年把战术板摔在我面前,碎裂的木屑飞溅划伤我的额角。那种不惜撕裂跟腱也要得分的偏执。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举起手机抓拍他鞋跟磨损情况,照片发到父亲邮箱时,我红色字体加粗“疑似遗传性足外翻”。在他和仙道一对一对抗时,多角度抓怕他那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神,再次发给父亲邮箱这次的配文是——这眼神像不像你老婆?建议你查查,这是不是你老婆的私生子。他可比我像你老婆亲生的。


    视线重新聚焦球场,仙道彰却在上演截然不同的剧本。面对樱木花道张牙舞爪、毫无章法的扑抢,他非但没有被搅乱阵脚,反而举重若轻手腕一抖,将球轻轻抛向篮板!篮球反弹的轨迹如同经过精密计算,恰好落入跟进的鱼住纯手中,轻松得分的同时。他甚至有余裕对着扑空的樱木眨了眨眼,语气轻松得像在鼓励邻家小弟:“再接再厉啊,红发小子。”


    这种近乎儿戏般的游刃有余,像一阵清凉的海风拂过紧绷的神经,让我僵直的肩颈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原来篮球……也可以是这样一场充满乐趣的游戏?这个认知如同顽强的野草,在心底不受控制地疯长,尽管母亲曾无数次警告,这是“软弱者寻求自我安慰的托词”。


    樱木花道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诡异传球,竟鬼使神差地串联起湘北的进攻,在赤木队长短暂离场(处理脚踝伤势)的情况下,湘北众人竟奇迹般地奋起直追!当赤木队长王者归来,换□□力透支的流川枫,木暮学长在底角冷静出手,篮球划出优美弧线——三分命中!76:77!湘北第一次反超陵南!


    这个出人意料的反超,令那个从始至终都漫不经心的人突然认真,正面硬刚赤木学长,强打灌篮得分并加罚一球,瞬间就夺回了领先的地位!


    “我们迎头赶上,反而激发了仙道的胜负心。他认真起来,别说刚学皮毛的樱木,就算是流川枫也挡不住他啊。仙道彰,难道他一直都未拿出全力,直到这时才认真?”彩子想起仙道的得分,不免如斯想。


    也许,是性格使然吧。他好像做什么都不会倾尽全力,他认为拿出七成的力气就能赢,就没必要全力以赴,但湘北反超了,让他不得不使出余力。仙道彰,以你这样的性格作为陵南篮球队的当家王牌,难怪田岗教练会被气出胃病。


    最后2分钟,当樱木和流川枫首次形成包夹时,仙道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手中的铅笔悬在纸上——母亲最厌恶的“不认真对待比赛的态度”,此刻却让整个陵南的进攻节奏突然加速。当他在双人包夹中送出no look pass时,我咬碎了薄荷糖。玻璃渣般的凉意刺穿喉管——这分明是母亲当年绝杀韩国队的招式,怎么偏成了他漫不经心的常规操作?


    “防的漂亮。”他轻声说,声音刚好让两位后辈听见,“但下次要再靠近半步。”


    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看着仙道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连最桀骜的樱木都对他保持尊重——这个人在享受比赛的同时,从未忘记引导每一个对手。


    轻扯唇角,母亲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游刃有余的从容远比暴烈的胜负欲更令人战栗——仙道彰分明在享受被两大天才围剿的乐趣。并且,乐在其中。


    “19分。”我默数他本场得分,笔尖在“组织核心”四个字下划出波浪线。这个去年场均30 的得分机器,如今更享受用传球撕碎对手的满足感。


    距离终场结束还剩30秒,樱木接到流川枫奋力救回的球,三步上篮得分,初学者近乎绝杀陵南!


    最后五秒,仙道起跳的姿势像慢放的捕食镜头。我数着他睫毛振动的次数,突然读懂他唇角微妙的弧度——那根本不是微笑,是猛兽锁死猎物咽喉前的屏息。面对赤木和流川枫的死亡封锁。他起跳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右手假动作骗过流川枫,左手勾手绕过赤木,篮球打板入网的轨迹与我的瞳孔同步收缩。


    篮球打板入网的瞬间,我喉咙泛起铁锈味。原来真的有人能让你连喝彩都痛彻心扉。


    终场哨声想起,名副其实的绝杀!


    79:78的记分牌下,流川枫死死攥着护腕,指节爆出青白。而穿着破洞开口运动鞋跌坐在地的樱木,眼底尽是不甘。


    最终,湘北以一分之差告负陵南,临走时,也不知道他是存心还是无意,居然主动向樱木和流川枫示好。恐怕在樱木和流川枫的看来,那根本就是**裸的挑衅。流川枫臭着一张脸,挥开仙道伸出的善意,而樱木却出人意表的伸手与之交握。岂料,被樱木松开的手红肿一片,狠狠瞪着樱木,暗暗决定明天起加大训练量。


    临行时,忍不住频频回首,再三偷瞄人群中那道硕长身影,不经意的被抓了个正着,做贼心虚的立马撇开视线。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会早就知道我一直在看他吧?


    “你脸红什么?”冰冷的声音陡然在头顶响起,我这才发现,我的脸烫得吓人。


    “关你屁事!”红着脸毫无形象的顶回去,头也不抬的走到队伍最前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那时,我并不知晓,在湘北离开后,我会成为他探寻的话题之一。


    陵南休息室内——


    更衣室弥漫着柠檬味沐浴露的清新香气。仙道倚着衣柜擦拭湿发,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腹肌线条滑入运动裤腰际。相田彦一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忘记静音的快门“咔嚓”声引得仙道抬眼望去。


    “仙道学长!”彦一慌忙举起他的宝贝笔记本,试图掩饰,“您最后那记绝杀太精彩了!湘北比我们预估的强很多,特别是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这两个新人……”


    仙道挑眉,揉了揉似乎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慵懒又随性地开口打断:“嗯,彦一,湘北队里那个穿0号球衣的女生,是谁?”他的目光落在彦一摊开的湘北资料页上。


    彦一的圆珠笔在“湘北观察记录”上戳出个墨点。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陡然拔高:“仙道学长居然主动打听女生?!”更衣室瞬间安静,连正在冰敷膝盖的鱼住都转过头来。


    仙道伸手按住彦一乱蓬蓬的头发:“小声点,维护一下你学长的男神形象。”他指尖还带着比赛后的热度,吓得学弟缩成鸵鸟状。


    彦一哗啦抖开的档案册里飘出张皱巴巴的纸,仙道用脚尖勾起——是张涂鸦版战术分析。


    「陵南王牌弱点TOP3」


    1.钓鱼时反应速度下降30%(画着Q版仙道被鱼拽进海里)


    2.被女生盯着会摸后颈(箭头指向潦草小人疯狂挠脖子)


    3.其实很怕田冈教练的咆哮(附分贝测试图)


    仙道突然咳嗽起来,在彦一还没察觉前,把纸片塞进裤兜的动作快出残影。


    “铃木零,身高178cm,体重58Kg,日本前国手铃木加奈的女儿。”彦一的声音因兴奋发颤,“对外不参加正式比赛,听说,在湘北内部训练赛上多次让流川枫吃瘪。”


    仙道捏起彦一笔记本里的某张照片,突然轻笑出声。照片角落里,流川枫正用杀人的目光瞪着铃木的背影,而当事人浑然不觉地咬着铅笔尾端放空发呆。


    “据说她兼职做樱木的陪练,每天放学后都陪樱木加练两小时。”彦一压低声音,“有次下雨天,有人看见她把自己的雨伞给樱木,听说还经常中午给樱木带便当。但是,奇怪的事,湘北校园里却传她和流川枫关系暧昧。”


    仙道擦拭护腕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今天离场时瞥见的画面:铃木零正用膝盖顶着樱木的背纠正俯卧撑姿势,马尾辫在夕阳里甩出凌厉的弧线。至于流川枫,倒没看到二人有什么交流。


    “不过最奇怪的是……”彦一突然卡壳,眼镜片反着诡异的光。他鬼鬼祟祟从背包夹层抽出另一张照片:铃木零独自在空荡的篮球馆,对着录像机反复观看某个片段——定个的画面里显示的仙道在某场比赛中的转身跳投。


    仙道呛到了似的咳嗽起来,宝矿力洒在运动裤上洇开深蓝水渍。他伸手去拿照片时,彦一却敏捷地后撤半步:“仙道学长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对她感兴趣?”


    更衣室的灯光在仙道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他忽然前倾身体,洗发水的薄荷味扑面而来:“你知道她今天看了我多少次吗?”这个反问句带着他特有的、钓鱼时的诱饵语气。


    “四十八次!”彦一脱口而出,又慌忙捂住嘴。他笔记本里夹着的计数表密密麻麻全是“正”字,最后一栏还标注着”比看流川枫多47次”。


    鱼住突然把毛巾甩在长椅上:“你们俩……”,他浓眉下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又在密谋算计谁呢?” 语气里带着对被算计者的同情。


    仙道笑着把空瓶投入垃圾桶,抛物线精准得像个压哨三分。走出更衣室时,湘北的大巴刚刚驶离,沥青路面上还留着新鲜的轮胎印。他一边摸出手机发了条简讯给越野:今天练习赛的录像带下周麻烦多拷一份,一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彦一喊话,“彦一,刚才偷拍的照片记得删一下,万一流出去,你懂得。”笑盈盈的声线听在彦一耳朵里,却堪比恶魔在向他招手。彦一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开相册,删除,永久删除。


    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远处传来湘北大巴的鸣笛声。仙道把彦一偷拍的照片塞进钱包夹层,恰好遮住去年全国大赛的入场券。


    回程地铁上——


    返程地铁摇晃着湘北的疲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提起是父亲的语音信息,不多想的点开,父亲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你妈让我问她‘私生子''的鞋码——”背景音里炸开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日本腔调的蹩脚中文:“铃木零!说人话!”


    “转告她,”我用中文对着话筒刺激她,“拿亲子鉴定报告来换。”发现一个残忍的现实,只要我不在,他俩的相处氛围似乎就能回到传说中的热恋时期。


    嘴角扬起自嘲的弧度,我果然很多余。愤然挂断,故意把手机抛向流川枫身侧的空位,看着他睫毛惊颤的弧度,报复的快感如碳酸气泡漫上喉头。


    扫过他手机屏幕——仙道彰的绝杀画面正在0.75倍速下绽开慢动作的肌理。


    赤木用缠着绷带的手指点触战术板:“仙道第三节的变速突破,把我们的联防撕得粉碎。”


    木暮推了推反光的眼镜:“最致命的是他总能找到植草的空位,明明没有眼神交流。”


    安田抱着膝盖小声道:“那个击地传球,球速快到摄像机都模糊了…”


    流川枫突然将笔记本翻到折角页,指尖点在仙道转身跳投的分解图:“起跳前0.3秒肩部倾斜5°。”他的战术笔在空气里画出锐角,“这是破解他假动作的关键。”


    樱木从吊环上荡下来,运动鞋差点踹翻我的便当盒:“仙道那家伙肯定在鞋底装了弹簧!本天才下次要把他钉在地板上!”


    我的草莓大福突然难以下咽——流川枫的笔尖正悬在仙道腰腹肌群分析图上,松香墨水的痕迹像极了《禁区指令》里男主描摹对手身体曲线的笔触。战术板边缘的防滑胶条硌得掌心发痛,却压不住喉间溢出的低呼:“太超过了…”


    “变态!”脱口而出的中文在车厢炸开。流川枫战术笔“啪”地戳破纸面,墨迹在仙道人鱼线位置晕开黑晕。


    彩子用折扇点了点我绯红发烫的耳朵,笑的肆无忌惮:“零,注意场合,□□的画面回家再想。”


    默默无言的举起战术分析板,遮住自己丢到所剩无几的脸面,开启静音模式。


    角田突然举起手机:“陵南论坛说仙道上月负重深蹲破了队史纪录!”潮崎凑过去看屏幕:“难怪他扛着赤木队长还能完成换手上篮。”


    流川枫将叠成方块的纸巾推过来,底下压着张模糊的赛场抓拍。放大十倍的背景里,我正在场边矫正樱木的防守姿势。“踝关节角度,”他的笔尖悬在我的身影上方,“误差2°。”


    电车驶入隧道,黑暗吞噬了彩子恍然大悟的轻笑。我的薄荷糖卡在气管,突然明白他标注的从来不是仙道的腹肌,而是我教樱木卡位时无意识摆出的38度站姿。


    月台的风掀起流川枫的笔记本,最新页上密密麻麻的中文批注刺痛我的瞳孔——那是我上周扔进碎纸机的《仙道彰个人技术分析》。他弯腰捡拾散落纸页时,后颈浮现防晒霜的微光,与仙道今早擦肩而过的气息形成残酷对比。


    额角抽疼,想起母亲书架上那本《竞技心理学》的批注:“顶级运动员的执着往往呈现为攻击性慕恋”。当时觉得晦涩的术语,此刻突然血肉丰满起来——流川枫不断摩挲左手腕带的动作,与录像带里仙道调整护腕的姿势完美重合。


    与男人争风吃醋!?这也太超前了。


    3.问题儿童


    与陵南的篮球赛,湘北只输了一分,最强的后卫宫城也归队了,全湘北都坚信今年一定能够打入县大赛甚至称霸全国,却在这时,湘北篮球馆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撕裂了平静。三井寿领着七八个痞气青年鱼贯而入,棒球棍拖地的刮擦声像是毒蛇吐信。


    “宫城!”三井的视线穿过人群,钉在正系鞋带的少年身上,“今天该做个了断了。”


    宫城缓缓起身,护腕在左手腕勒出红痕:“出去说。”


    “怕了?”黄毛混混一脚踢翻水桶,“篮球部就这点骨气。”


    “宫城,你可不希望球队因为你被禁赛或者废队吧。”三井看出宫城的顾虑,卑鄙的令宫城挨打也不敢还手,其他人全都没了主意。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头,思索着速战速决的可行性,对方人太多,湘北能打的,大概就只有宫城樱木流川枫以及——我,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了;找老师,很可能不问缘由,各打五十大板,湘北篮球队真的很可能禁赛或者废队;如果赤木学长在就好了!


    转念,刚想叫赤木晴子去把她哥哥找来,回身就见赤木晴子因为流川枫受伤的模样,晕倒在角落,这画面,活脱脱的蹩脚少女漫。


    当混混的手即将触到彩子肩膀时,流川枫动了。鲜血从他额角迸溅的刹那,少年眼底的寒潭骤然沸腾。三井被他一记勾拳掀翻在地的。修罗加身的流川枫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他的学姐。


    “流川枫!住手!事情会闹大的!”彩子的折扇横在少年染血的拳前。不可思议的是,这头暴怒的孤狼竟真的收势,哑着嗓子说了声“抱歉”。


    可就是有人蠢到不懂的什么叫做知恩图报见好就收,蠢货反手甩了彩子一耳光,“妈的,早就闹大了!”这下激怒的可是更难控制的宫城!宫城疯了一般跃起踹倒伤害彩子的人,如雨般的拳头落在那人面上,对方的同伙赶来帮忙一律被流川枫挡在后面。


    越来越混乱的体育馆,失控的宫城和流川枫,门外搞不清状况惊恐万分的同学,我忍不住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母亲,你大概没想到湘北篮球队除了有安西教练这位神级教练,还有一群神级问题儿童吧。


    “木暮学长,派人去通知赤木学长,在赤木学长来之前,关闭体育馆,不能让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到老师耳里!”出声提醒已经没了主意的木暮学长,分神观察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铁男的动向,其他人我倒是不怕,这个铁男身材和樱木有的比,看起来似乎又极其能打的样子。


    “对,去把体育馆的门全部关上,窗帘放下。铃木,你去找赤木!”


    我望着扭打作一团的影子,突然想起父亲教的博弈论——当暴力成为唯一语言,优雅就成了奢侈品。


    “关门!”我拽着桑田的领子甩出门缝,后脚跟蹬在铁门上的反作用力震得脚踝发麻。透过门缝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铁男拎着流川枫的领子往墙上掼去。


    此时,流川枫已经被铁男一摔昏了过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流川枫,被四个人围住的樱木,以及一向无所畏惧却因为几个不良少年不怀好意的目光而露出惊恐神色的彩子,我真的生气了。


    “你们!适可而止!”一个回旋踢,隔开围攻樱木的三井,“打赢,到此为止!”扫视一圈,冷声道。


    “女人,就凭你?”三井嗤之以鼻,拳风扫过我耳际时,带起几缕碎发。


    我后撤半步,运动鞋在地板上碾出尖锐的吱呀声:“你除了会动嘴皮子,还剩什么本事?”慢条斯理的将长发挽成髻,故意学着他的腔调,“难怪被宫城揍掉门牙,像条丧家犬。”


    空气骤然凝固。三井的瞳孔缩成针尖,旧伤疤在嘴角下抽搐,像条苏醒的蜈蚣。他喉间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拳裹着风声直冲面门——


    “铃木!”彩子的惊叫尾音还在震颤,我已旋身切入龙与三井的夹击中。后腰撞上储物柜的瞬间,左手如游鱼般滑开龙的擒抱,右腕翻转扣住三井脉门,借着他前冲的惯性往龙的方向一送。两个身影重重撞上战术板,金属支架在墙上刮出刺目火星。


    “这叫四两拨千斤,是中国武术基础中的基础。”我踩着满地狼藉后退,腕间保平安的红绳在冷光中如血蜿蜒,“你们该庆幸,我今天穿的是球鞋不是作战靴。”


    余光瞥见战术板上歪斜的等高线,突然想起,赴日前一周的某个下午,父亲把我拎进特警队的练武场,与徐叔二人联手,对我多年的习武成果进行实战验收。


    当我带着一身伤通过二人考核时,父亲的作战靴碾着木地板说:“这世道,玫瑰要带刺才开得久。”


    “特别是日本,连你父亲都载过的地方。”就连一贯吊儿郎当的徐叔也难得正经。


    没等我将那日下午父亲和徐叔对我所用的招数逐一演练,樱木军团就从天而降,那画面好似一场荒诞喜剧。水户洋平踹开气窗跃下的姿势,活像仙道彰在国中全国大赛决赛时的那记底线救球。他挡在我身前时,防晒霜的味道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这气息让我莫名想起某个钓鱼佬。


    “铃木同学的格斗技,”洋平侧头避开铁男的直拳,“和你的后仰跳投一样漂亮。”他游刃有余的模样,竟与球场上戏耍流川枫的仙道有七分神似。


    我退到彩子身边包扎流川枫的伤口,少年突然抓住我的腕子。血污都遮不住他眼中灼人的光,仿佛在质问:你明明能打,为何旁观?


    在三井被洋平修理的只剩半条命的时候,赤木学长出现了,一记又一记的巴掌甩向三井,大家这才知道,三井是篮球队的人,是曾经的最优秀选手,是武石国中的三井寿。只是因为曾经的膝伤,一时想不开就成了不良少年,不爽宫城,完全是因为宫城是篮球队的一员,宫城有他日思夜想的篮球。赤木学长的巴掌扇醒的不只是三井。当昔日MVP跪在安西教练面前痛哭时,我望着他不合时宜的长发出神——那个武石国中的天才少年,原来一直困在15岁的雨季。


    难怪,我总觉得这三井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无法与那个武石国中的三井寿联系在一起。三井寿这个名字可是在流川枫出现之前,被母亲反复提起最多的名字。只是没想到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销声匿迹了两年。


    “我想打篮球。”


    三井的呜咽在空旷球馆回荡。樱木抠着鼻孔嘀咕“真麻烦”,宫城背过身擦拭护腕,流川枫则盯着我缠绷带的手出神。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栅,像极了陵南战时记分牌的投影。


    好在樱木军团挺身而出,主动担下这场暴力事件的责任,湘北篮球队才免于解散。


    三井剪掉长发抛弃傲气回到了篮球队,说实话,剪掉长发的三井学长出现时,着实把我惊艳了一把。晨训时,三井学长的三分球划过完美弧线。我望着网袋的颤动,忽然明白母亲为何执着于录像分析——有些天赋如同璞玉,蒙尘越久,重见天日时便越耀眼。


    “零,”樱木的大嗓门震飞檐下麻雀,“今天教我那个转身吧!”


    我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恍惚看见仙道彰倚在海边栏杆上钓鱼的模样。防晒霜的气息,海浪的咸涩,还有他接过宝矿力时指尖的温度,在秋日的晨光里愈发清晰。


    三井的第三十次投篮打铁时,我鬼使神差说了句:“手腕再抬高五度。”


    篮球入网的瞬间,他转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国中时的投篮姿势?”


    我僵在原地。上周整理母亲旧录像带时,那个4号少年的身影在屏幕里与眼前人重叠。


    县大赛首战,湘北对阵三浦台的记分牌刺眼地显示着24分的差距。我坐在替补席末端,看着樱木像只困兽般在长凳上扭动。


    “老头子!秘密武器不用会生锈的!”红发少年扯着嗓子喊。


    安西教练镜片一闪:“这是对打架的惩罚。”寒意瞬间冻住了四个问题儿童。


    “还有你!”教练突然转向我,“加奈和蓝洛把你教得文武双全,不是让你在球场打架的。”我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深怕喘大声了惹恼安西教练。


    余光瞥见樱木用手肘捅了捅三井,“小三,老爹生气啦,你快想想办法啊,都是你的错。”


    “你叫谁小三啊!”


    流川枫冷不丁冒出一句“白痴”,瞬间让吵作一团的三人调转矛头。我抿住嘴角的弧度——这群笨蛋还没发现吗?场上这套阵容根本挡不住三浦台,安西教练分明是在等他们彻底反省。


    当三浦台领先到30分时,我悄悄离席。母亲明令禁止的可乐突然成了最诱人的违禁品,就像她永远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那个“散漫的天才”念念不忘。


    自动贩卖机前的身影让我呼吸一滞。老祖宗教导我们,白天不能说人,一点也没错。仙道彰正喃喃自语:“湘北不会首战就败北吧…”


    不自主的握紧双手尽量装的镇定自若,低头走到贩卖机前,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我的真实情绪。


    硬币从指间滑落的瞬间,修长的手指凌空截住了它。


    “湘北的?”仙道彰转过身,掌心里的硬币闪着微光,“喝什么?”


    “可乐。”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三年没下雨的撒哈拉。当他念出我名字时,贩卖机的制冷器正好发出嗡鸣。


    “彦一的笔记里可是有你专页。”他笑着递来罐装可乐,“高价收购的照片哦。”


    我强装镇定地拉开口环:“让他记得扫我收款码付费。”


    “不担心是什么奇怪的照片?”


    “总不会是更衣室偷拍。”我耸耸肩,“毕竟彦一还好端端没有进局子。”


    仙道眼底的笑意突然加深:“知道你在笔记里的另一个身份吗?流川枫的绯闻女友。”


    我差点把可乐喷出来:“那本笔记还说樱木打败赤木队长,是下届队长呢!”


    “这点倒是有待考证。”他轻笑道。


    “但他的笔记里至少有一样是可信的。”微微扯开嘴角,“他的仙道学长无组织无纪律无时间观念。”


    “哈哈哈,比起彦一的笔记,流川枫对你的评价倒是更贴切些。”仙道一副发现新奇玩具的模样,其实他对铃木的认知还真不是靠彦一那不靠谱的笔记,反而是从流川枫口里听说的更多。


    我差点捏扁可乐罐:“流川枫?”


    “每次一对一训练后,”仙道随意地靠在贩卖机上,“他总会说起你。”


    每次?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原来他们私下来往这么频繁,我想起校园论坛上流传的各种仙流同人漫画小说,他和流川枫……


    前一秒还算融洽的氛围瞬间陷入沉默,好在突然出现的男低音闯入,“仙道,让你头疼的湘北怎么样了?”


    仙道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牧前辈也来了。”


    牧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个来回:“你女朋友?”


    可乐瞬间呛进气管,仙道的手掌轻轻拍在我背上,温度透过队服灼烧着皮肤,比他手掌温度更加灼烧我的理智的,是头顶传来的调侃,“被人标记为流川枫的绯闻女友,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大反应。”


    因为我对流川枫没兴趣,但对你有想法!有企图!有邪念!因为,我做贼心虚啊!


    等抬头时,他已经退到安全距离,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我的幻觉。


    “我该回去了。”我攥紧可乐罐,铝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理智告诉我,必须远离他!


    这时,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应该是湘北开始反击。我与他前后脚踏入篮球馆,就见流川枫飞身一记强而有力的灌篮震惊四座。


    四周越来越多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其中,不乏其他高校的球员,纷纷表示富丘国中的流川枫,似乎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


    身前的男人没由来的冒出一句,“真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


    “单场47分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爱出风头。”我嘀咕着撞进他怀里。


    他虚扶我肩膀的动作像对待易碎品,瞬间抽离的手带着克制的温度差。“说人坏话要记得离远点。”他笑着指记分牌,“你的问题儿童们上场了。”


    我逃回替补席时,还是忍不住的往高台上找寻他的身影。


    仙道彰倚在观战席栏杆上,当流川枫完成一记暴力灌篮时,他突然抬手做了个收竿动作——场上的流川枫几乎同步扯了下左腕护具。


    这该死的节奏同频!咔嚓!我捏扁空罐的手被彩子抓住,“零,你现在的表情像抓到老公和闺蜜偷情的妒妇。不漂亮咯。”


    一口银牙咬的嘎吱响,“我认妒妇,你要不要问问,谁认是我‘闺蜜’?”是谁说的,打不过就加入好了。


    “不说笑啦。”她压低声音,“那个收竿动作,上周我看流川枫加练时做过。”


    彦一突然从后排探出头:“学姐!这是仙道学长独创的‘钓鱼式假动作''!流川枫君居然学会了!”他哗啦抖开笔记,“看!我还记录了他们的特训时间…”


    本子被越野宏明猛地合上:“白痴!这是陵南机密!”


    该死的动态视力,仅仅是一眼,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时间就看得一清二楚。几乎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