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凡事需多求证
作品:《我是不是少骂你了》 “困了困了。”都羡晚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你走吧,我真要睡觉了。”
“好。都小姐晚安好梦。”229说完就消失了。
翌日清晨,都羡晚刚从榻上坐起,侍女便匆匆进来禀报:“婕妤,安御医已在殿外等候,说要给您请脉。”
都羡晚心头猛地一沉,暗道一声“不好”。她回想原主的记忆——这安御医,原是与原主有过一段交情的。
记忆里,安御医是原主入宫后才相识的。那时他家世低微,在太医院里备受排挤,院史从不委他正经差事,只打发他整理医书、清扫药柜,偶尔给宫里的侍女太监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症。
而那段时日,原主正因“谋害夏汐妍孩子”的污名失了圣宠,关雎宫也成了冷宫一般的去处。宫里人最是见风使舵,连日常用度都常被克扣,更别提求诊之事。
一日,贴身侍女兰雨忽然高烧不退,原主怕她会烧死,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御医,可那些人一听是“关雎宫的差事”,要么推脱“忙着给主子诊病”,要么干脆闭门不见。
就在原主手足无措时,在角落整理医书的安御医却主动站了出来,提着药箱,跟着她回了关雎宫。他仔细给兰雨诊脉、施针、配药,好好救治了一番。
许是同病相怜——一个是不得志的御医,一个是失了势的妃嫔,此后两人倒渐渐成了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早膳刚被撤下,殿外便传来脚步声——等候许久的安御医提着药箱,步入内殿。
安御医指尖搭在她腕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神色,片刻后收回手,“婕妤脉象平和有序,不浮不沉、不洪不细,气血虽稍弱,却无大碍。”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赞叹,“这般稳实的脉象,在宫中娘娘们里实属难得,可见婕妤平日作息规整、心绪平和。往后只需依旧保持,避贪凉、节饮食,身子自会愈发强健。”
“多谢安御医。”都羡晚声音轻淡,却陡然一转,“只是……安御医可有法子,让我看起来依旧缠绵病榻?”
安御医一顿,抬眸看她:“婕妤,据臣所知,陛下昨夜曾驾临关雎宫。”见她神色未变,又道,“这本是复宠的好兆头,婕妤为何反倒要藏起气色?”
“没必要。”都羡晚垂眸,冷冷地说。
安御医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臣明白了。待臣回去开一方药,婕妤每日按时服用,气色便会瞧着苍白羸弱,似久病未愈。”
“多谢。”都羡晚抬眸,语气郑重,“还请安御医守住此事,莫要外泄。”
“婕妤放心。”安御医补充道,“只是服药后,药渣需妥善处理,切不可留下把柄。”
都羡晚轻轻“嗯”了一声,刚要再言,殿外侍女忽然通报:“婕妤,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
王公公入内,先向都羡晚行了一礼,笑着道:“婕妤,陛下吩咐了,今日午间要过来用膳,还请婕妤这边早些准备着。”
“有劳公公传话,我这就让人备下。”都羡晚微微颔首。
“这位便是安御医吧?”王公公目光转向一旁,关切地问,“不知婕妤身子如今如何了?陛下还一直记挂着呢。”
安御医上前一步,“公公,婕妤近来饮食不调,气血亏虚得厉害,以致体羸多病。依臣之见,还需静心安养些时日,切不可劳神。”
“原来是这样。”王公公叹了口气,转向都羡晚,“婕妤可得好好休养,来日才能好好侍奉陛下。”
“多谢公公美意。”
“时辰不早了,婕妤先忙着准备,奴才还得回御书房复命。”王公公又行了一礼,转身退去。
“兰溪,送王公公出去。”都羡晚吩咐道。待殿门合上,她看向安御医与刚回来的兰溪,“你们去御药房按方子抓药,务必仔细些。”
御药房内,往日对兰溪颇为冷淡的太监们,今日见了她却个个堆着笑,语气也格外恭敬——显然是听闻陛下要去关雎宫,猜着都婕妤要复宠。
兰溪接过药包,待转身离开,忍不住啐了一口:“一群见风使舵的死奴才,呸!”
关雎宫内,青瓷碗碟衬着满桌佳肴。
“陛下,嫔妾小厨房做的菜,您吃着还可口?”都羡晚轻声问。
“陛下有所不知,”身旁侍女补充,“婕妤一听闻陛下要来用午膳,刚吃完药就亲自去小厨房盯着了。”
“就你多嘴。”都羡晚轻嗔一句。
姜蘅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带了几分疼惜:“羡晚,你身子本就弱,这些琐事不必亲力亲为。”
“可陛下从前说过,”她垂着眼,“嫔妾做的玉露蒸南瓜,最合您口味。”又添了一句,“陛下许久没来,嫔妾……只是太开心了。”
姜蘅心中一软,夹起一块裹满酱汁的荔枝肉,放进她碗中:“来,羡晚,朕记得你最爱这道。”
都羡晚连忙起身,屈膝欠身:“多谢陛下。”
“免礼。”姜蘅伸手扶了她胳膊一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腕,眼底愧疚更甚,“你身子还没痊愈,坐着就好,不必多礼。”
饭后,姜蘅执意陪着还未病愈的都羡晚休息片刻。
一连好几日,姜蘅都宣都羡晚陪着。
都羡晚半倚在软榻上,膝头摊着本翻到一半的《战国策》,姜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都羡晚想到什么,忽然抬眼笑了笑:“陛下,前几日花房的管事嬷嬷来说,这水仙是从江南运来的‘金盏银台’,说只要每天换次清水,能开上半个月。”
“我听着欢喜,便照着她说的,每天一早就让侍女换新鲜水。”
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走到水仙花面前,轻轻碰了碰水仙的花瓣,又道:“结果才过了六七日,花瓣就有点发蔫了。后来找花房的老园丁来瞧,才知道这‘金盏银台’看着娇,其实不用天天换水,隔三天换一次,水还得留些旧的,不然根须受了惊,反倒开不长久。”
“嬷嬷也是听人说的法子,没亲手养过,倒让我差点养坏了这花。”
说完,都羡晚回到榻上,拿起书,点在书页某处,抬眼看向姜蘅,“陛下,方才看这《邹忌讽齐王纳谏》,倒想起件事来。邹忌以自身比美之事悟透‘兼听则明’,其实不止朝堂之上,寻常待人接物,大抵也该如此。”
她顿了顿,指尖仍轻轻贴着书页,“就像书中说‘窥镜自视,又弗如远甚’,若只听旁人一句夸赞便信了,不亲自去看、去辨,难免会被表象蒙了眼。”
“从前我读《论语》,见孔子说‘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当时只当是治学道理,如今才懂,待人也该这般——不可轻易信人言,凡事总得自己多求证几分,才不算糊涂。”
姜蘅闻言,望着她的眼神添了几分赞许:“你这话倒是通透。世人多爱听顺耳之言,能记着‘求证’二字的,倒不多见。”
都羡晚浅浅一笑,将书卷拢了拢,放在身侧:“臣妾哪懂什么大道理,不过是看书时偶有感悟罢了。也盼着陛下往后听人言语时,能多几分斟酌,莫被不实之言扰了心神。”
姜蘅目光带着探究望过来,“羡晚可是听见了什么闲言,才忽然有此感慨?”
“没有,臣妾只是看书偶有所感。”
“从前只知你爱穿劲装、舞刀弄枪,骑射之术连宫中侍卫都要让三分,却不知羡晚沉下心研究诗书,竟也有这般独到见地,倒是朕此前忽略了。”
“陛下谬赞了。”都羡晚垂眸,“臣妾不过是闲来翻书,偶有心得罢了,算不得什么研究。”
御书房内,书案上摊开了边关舆图,幽朝与苍狼部落的边界线用朱笔描得格外清晰。
姜蘅指尖正按在一处处沉思——那里是前番两军厮杀最烈的战场,如今虽以和亲换得暂歇,他心中却始终悬着一根弦。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陆将军求见。”
“宣。”姜蘅抬眸。
片刻后,身着墨色衣袍的陆峥步入殿中,他进门便屈膝叩拜,双手交叠,声音恭敬:“末将陆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姜蘅抬手,目光先落在他右臂——那里衬着厚布,有伤,“苍狼部落一行人,已安稳入驿了?”
陆峥起身,“回陛下,已妥送入京西驿馆。苍狼王一路言行虽恭,却常借观街景问起京中布防,末将只以‘寻常护卫’搪塞,未露半分实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随行亲卫中,有两人腰间佩着‘狼首符’——那是苍狼部落调兵的信物,虽未显露异动,却也需多留个心眼。”
姜蘅轻轻点头,目光再度落在陆峥右臂,语气稍缓,“前几日奏报说,你在与苍狼王最后一战中,右臂骨裂,如今换药时还疼吗?”
陆峥拱手答道:“谢陛下挂心!太医院赐的接骨药药效甚佳,如今已能提轻物,只是尚不能握剑,不碍公务。”
“既如此,便再歇半月,待骨痂长稳些再理事。”姜蘅颔首,话锋一转问及军务:“苍狼部落的军队,是否已尽数退出幽朝边界?”
“回陛下,三日前便已撤至界碑以北五十里,营地炊烟规整,无折返迹象。”陆峥应声,“末将见他们撤军态度恳切,又念及和亲刚定,已命人撤回了布在边界的所有暗探。”
好。”
姜蘅微微颔首,刚要再说“你辛苦了,下去歇息”。
“等等。”姜蘅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起身走到舆图前,“不可,暗探不能撤,继续盯着。”
“苍狼部落虽退,却未伤根本,此番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转头看向陆峥,“此事事关北境安危,朕只放心交给你办。暗探不仅要盯边界军队动向,更要查苍狼王亲卫的行踪,若有任何异动,即刻入宫禀报,不必拘泥于时辰。”
陆峥瞬间明白其中利害,躬身道:“末将愚钝,险些误了大事!定遵陛下旨意,日夜紧盯,绝不让苍狼部落有可乘之机!”
“嗯。”姜蘅点头,“你一路奔波,先下去歇息吧。宫宴前,再将苍狼王的言行细录一份呈来。”
“是!末将告退!”陆峥再行一礼,退出了御书房,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夜色渐浓,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姜蘅拿笔在奏本上落下字迹。
侍立在侧的王公公轻步上前,“陛下,夜已深了,今日去哪位娘娘宫里歇息?”
姜蘅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去关雎宫,找都婕妤。”
“陛下忘了?”王公公连忙补了句,语气带着几分小心,“都婕妤染的风寒,太医院再三嘱咐需静养,不宜劳神。”
“倒是朕疏忽了。”姜蘅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罢了,今夜便在御书房歇着吧。”
王公公垂手应“是”,犹豫片刻又轻声道:“奴才斗胆说句,近来瞧着都婕妤,倒比从前不一样了。”
姜蘅抬眸看他,“怎么个不一样?”
“从前都婕妤总爱穿劲装,常跟着侍卫们舞刀弄枪,性子也烈,虽说心里爱慕陛下,却少了几分柔婉。”王公公细细回想,“如今却不同了,待人接物温和了许多,前日还亲手给陛下做了暖胃的玉露蒸南瓜,连火候都算得精准,倒比从前体贴多了。”
姜蘅闻言,喉间轻喟:“这倒是朕的不对了。”
“陛下何出此言?”王公公连忙躬身,“陛下待都婕妤向来上心,哪有什么不对。”
“朕是说,”姜蘅眼底掠过一丝愧疚,“朕心里清楚,她断不会做出谋害丽妃孩子的事,可眼下证据牵着她,朕纵是信她,也没法立刻还她清白。”
“陛下一片心意,都婕妤定能体会到的。”王公公安慰道,“她那般聪慧,怎会不懂陛下的难处。”
姜蘅“嗯”了一声,重新拿起朱笔,目光却不经意扫过舆图——方才留着暗探不撤,正是记起都羡晚说的“凡事需多求证”。
他指尖微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