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很快到来，高高兴兴地记录了这位了不起的龙使者，又转动着眼珠子记录了更多饶特斯皇帝的慷慨行为。


    当然，这些慷慨行为很快就兑现了，一车车的礼物被运送进来。


    就连池念也没有想到，饶特斯竟然为他和龙准备了这么多的礼物。


    成箱的鲍肉脯、鱼松、沙丁鱼酱，大盘的墨汁面、烟熏石斑鱼块、烤金鳞鱼、盐焗梭子蟹、蟹黄饼和，到成山高的珊瑚树、水晶杯盘、珍珠等等。甚至还有珠宝、挂毯和名画……


    池念目瞪口呆，还以为饶特斯将整个国库都搬出来了，他连连摆手，只从中挑了一些亮闪闪的珠宝和珍珠，又将所有美食和食谱照单全收，其余的全都请侍卫们收了回去。


    “龙使者，竟然这么见外？”昂斯在一旁抱臂打趣。


    “我已经带走了龙最喜爱的礼物了。”池念回答得认真。


    “好吧，”昂斯扭头对一旁的侍从道，“将龙使者挑选的礼物包装完整，作为向龙使者的回礼；其余的礼物另备一份，再添上合适的配品，作为塔拉萨帝国今年给龙的献礼。”


    “很好！”饶特斯对昂斯的做法大为赞赏。


    这样一来，池念就再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


    临走前，池念想起了“黄金人鱼”号，对付怪物的这几天时间过得很快，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龙的爪印——不过现在那上面应该有新的爪印了。还有，他们在对抗海怪时，“黄金人鱼”也曾保护过众人，他还没来得及道谢。


    想到这里，他便提出想去皇家御用航船上再看一眼，饶特斯几人欣然同意，他们巴不得池念多留一会儿，好巩固一下之前过命的交情。


    再度来到港口，湛蓝的天空点缀白云，碧波的浪花拍打在“黄金人鱼”的船身，赤金打造的人鱼优雅尊贵地垂视众人。黄金人鱼的船身周围，许多工匠和船员正忙上忙下，修复船身和断裂的桅杆。


    皇帝带着池念登船，工人们连忙让开，向他们致以崇敬的目光。


    池念再次走到黄金人鱼下方。


    “谢谢你保护了我们。”他轻声道谢。


    “啊！”说来也怪，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发尖。


    池念伸出手，一颗珍珠滚落到他的掌心。


    “这是……”一旁的昂斯面露惊讶，仔细看过后又抬头去看人鱼，“天呐！陛下，快来看！”


    饶特斯正在一旁听取船长的汇报，闻言走过来看，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池念展开掌心里的珍珠温润剔透。它与普通珍珠不同，色泽淡粉，完全没有棱角，就像一滴天工造物的露珠。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池念、饶特斯、昂斯……乃至于众人身边的工匠、船身和整片大海都被倒映在珍珠表层内的一层细膜上，为它织就了美丽的色彩。


    这颗珍珠就像一颗活物，池念怔怔看了一眼“黄金人鱼”。


    “这是黄金人鱼的眼泪，”饶特斯很肯定地说，“我只在塔拉萨的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东西，黄金人鱼是海的女儿，她会为世间美好的事物感动落泪，从而化作这种名为‘人鱼之泪’的珍珠，或许这世上已经没有同样的珍珠了。”


    “原来是这样。”池念听说这珍珠这么珍贵，便将珍珠递给饶特斯，但饶特斯摇头拒绝了：“人鱼一定是见到了世上最勇敢的勇士，见到我们缔结了通向和平而不是通向战争的盟约，所以才会感念，这正是给龙最好的礼物。”


    昂斯也道：“这珍珠不比别的珍珠，它是被大海精心打磨出来的，圆润能映万物，阳光一照，其中的影子就会跟着晃动，到了夜里，它还会发出像月亮一样的光，不论在怎样的风雨天气中，都能映照出陆地的景象，引导你们去往正确的方向。”


    原来这珍珠还是一件神器。既然这是海的女儿的礼物，又是龙最喜欢的亮闪闪的物品，池念就不再推辞。


    再次道谢，他独自登上瞭望台，细看主桅杆上留下的龙爪印。


    这次的心情与之前完全不同，高高的瞭望台上海风拂过，带来一阵畅快与清凉。


    在这种沁人的氛围中，池念屏住呼吸，瞧着桅杆上几道最深的痕迹。风沙的冲刷下，较为古老的那部分木茬已经发白发烂了，新的爪痕则横向覆盖在上面，看起来非常帅气。


    嗯……或许不应当用帅气来形容桅杆上的伤疤，这或许会让桅杆生气的，不过这痕迹也是塔拉萨与龙合作的证明吧？


    池念有些心虚地想，在心中对当年与龙交易的女王致以敬意，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瞭望台。


    告别在即，饶特斯、昂斯站在船头，不少海雾村的村民站在港口。


    池念则背着背包站在岸边，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舍不得。


    “下次再来玩儿吧！”不知是谁开头了第一句。


    众人纷纷对池念挥手：“我们烧出来的热腾腾的食物，可记得尽早吃哦！”


    “哈哈，我也是给龙做过食物的人了。”


    “嘘！”


    臣民们的欢声笑语让饶特斯的嘴角也染上笑意，他郑重看向池念：“那么，龙使者，我们就此告别了。你一定会将我们的承诺带回到龙的身边，对吗？”


    “当然，请您务必放心。”池念道。


    而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一点儿也不扭捏地念诵了龙的名字。


    如同神迹再临，金光重新出现在半空。即便日头正盛，龙法阵的光芒也毫不逊色，夺目的金光披照在黄金人鱼身上、披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皇帝、大臣和村民都屏住呼吸抬头静望。


    这一回，他们没能听到龙的声音，法阵只是静静降落在池念的脚边，就像是龙正等待着它的勇士回归。


    “请一定小心，”饶特斯忽然又开口了，既提醒池念，又表示与龙的合作，“阿特斯蒂此次受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它和我们这些依靠海洋、山脉、温泉的国度不同，它掠夺过大量的土地，也拥有许多的预言家、巫师和剑客，是个混乱又可怕的对手。你们一定要打起注意。”


    “我们知道了，感谢您的警示。”池念对饶特斯行了一礼，又向不远处的村民们挥手告别。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受，和大家共同对抗怪物，分别时感到不舍，但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能见到龙的喜悦胀满心头。


    池念一脚踏入阵法，就被这种温柔的喜悦包裹全身，很快他感受到清凉的风，和洞穴特有的硫磺石带来的温馨气息。


    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果然一下就对上了龙的眼睛。


    龙显然也迫不及待了，巨大的头颅就搁在他的面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上下左右检查他身上多出的伤口。


    这一次对付海怪，虽然没有多余的人员伤亡，池念还是受了伤。他的胳膊、手臂和脸颊都有触须造成的裂伤。


    看到这些伤痕，龙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用尾巴卷来许多草药。


    不过，这些草药虽然珍贵，却都不是现下帝国时兴的特效绷带，龙觉得有些拿不出尾。


    它迟疑了一下，金瞳审慎地盯着池念身上小小的伤——虽然有的看起来已好得差不多了——满脸肃然，看起来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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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打仗似的。


    “好啦，”池念上前两步，从龙的尾巴尖儿上摘下草药框，从中摘取一把焰心草嗅了嗅，安心的硫磺气息，“好啦，这个正好嘛。”


    池念将焰心草放在掌心里揉碎，这是火山口生长的一种植物，很轻易就能捏碎，而且具有极强的外敷治愈药效，但它们只生长在危险的火山口，除了龙之外，其他人是一丁点儿也难以获得的。


    池念将焰心草的碎屑抹在伤口上，奇特的温凉感立刻在皮肤上扩散开来，就像是被龙温和的注视一样。


    伤口感觉好多了。


    但池念却没停下捏碎焰心草的动作，而是边制作药粉，边走向龙：“你的伤口也裂开了吧？”


    然而他脚步忽然一顿，愣愣地看着龙的身体。


    却见透过山谷的阳光正照在龙的身上，但它身上丁点儿血迹也没有，一身漆黑漂亮的鳞甲仿若新生。


    池念双眼一亮，龙立刻轻声道：“我的伤好多了，不过你现在看到的可不全是我的鳞甲。”


    听明白龙的意思，池念更加惊讶，三步并两步上前摸了摸龙身上的黑甲，果然，手下的感觉更加坚硬，就像是鳞甲之上还覆盖了一层别的东西。


    “软甲？”池念问。


    “是的，”龙轻声道，“先前我们给矮人族的订单，提前完工了。多亏了这件软甲，我才能去帮助你们。”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巧合，池念弯了弯嘴角，对龙身上的软甲又好奇又惊叹，连着摸了好几下。


    当他从龙的身体摸到龙的后爪时，龙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


    “嗯，”龙出声道，“我们得给矮人先生回礼才是。”


    “当然！”池念立刻挽起袖子：“我准会给矮人先生挑他最需要的东西——”


    他话语一顿，又想起什么：“不过，现在得吃饭了，不论是给矮人先生挑选礼物，还是整理塔拉萨的礼物，都一会儿再说吧。”


    “好。”龙十分配合，立刻张大了嘴。


    于是专属于两人的久违的用餐活动正式开始，池念端着食物走进龙的嘴巴里时，感受到同样的快乐。


    他先挑选了一些润喉的饮品，是船员们最爱喝的麦芽酒：“龙，你能喝酒吗？”


    龙的嘴巴一动不动，低沉的声音在池念耳畔响起：“当然。我还能说些古老的品酒知识呢。”


    池念不由被逗笑了，小心地用酒打湿龙的喉咙，一股木头的香气扩散开来，据说这是专给远航船员们喝的“壮胆酒”，是渔民们把晒干的大麦铺在老船板上发酵的，喝起来不烧喉咙，温润浓郁。


    想到这里，池念也喝了一口，舌尖一甜，沁香闯进了胃部，暖得他身心舒畅。


    这还是他和龙第一次共饮，池念悄悄地想，又将好吃的食物一点点放进龙的喉咙，自己也慢慢地跟着吃了一些。


    直到池念再拿起一只巨大的深海蟹准备剥壳时，龙终于第一次说：“唔，勇士，我已经饱了。”


    池念动作刚一顿。


    龙说：“咳……不过还是请把剥好的蟹腿给我。”


    池念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将蟹腿放到龙的喉咙里，而后自己将剩下的蟹肉吃完，收拾好东西，这才从龙的嘴里走出来。


    一人一龙于是对着趴坐了，池念仍然坐在编织着蓝天白云、几乎像一整个春天的地毯上，抬头对着龙：“我们在塔拉萨遇到了许多事。”


    “嗯。”龙温和地回应。


    阳光下，池念亮晶晶的眼睛对着龙亮晶晶的眼睛。


    “我有好多故事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