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结

作品:《九十三个红绿灯

    寒气从窗户缝隙中溜入,在卧室里转了个圈,施浮年冷得瑟缩一下,咬着唇强撑,“我没说我要在这里睡,你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谢淙单手撑着头,揶揄她一句,“你一直在外面喊冷,我放任不管?这不太好吧?”


    看施浮年蜷成一只虾,满眼警惕,他直言:“凑合一晚,明天解封我就走。”


    施浮年调整一下姿势,合眼准备睡觉,又听他道:“不办婚礼可以,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况且我工作也很忙,没时间去应付那些琐事。”


    她爽快地嗯一声,翻个身舒舒服服地睡觉,只留谢淙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背影。


    方才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她双唇被冻得轻微泛白,拍她肩膀想把她喊醒,未料施浮年像个聋子,怎么叫也不睁眼。


    犹豫片刻后,谢淙把她抱到了卧室。


    施浮年非但没感谢,还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怪罪。


    谢淙倚靠在床头,耳边又不断盘旋着那句她不想办婚礼。


    当真是冷心冷肺。


    施浮年醒来时发现床上只剩下她和猫,踩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出去,见岛台上摆着一份馄饨。


    微信上有一条七点十五发来的消息。


    谢淙:【走了,早餐随手买的,我会和爸妈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那件事。】


    施浮年吞掉一个小馄饨,虾仁鲜香,汤底醇厚,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大学时,她总爱去A大附近的元记馄饨店解决早餐,偶尔会在店里碰到谢淙。


    谢淙学的专业是机械设计和金融双学位,她有时会和机械班级一起上高数和大外。


    那时的两个人不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知道对方是同级同学院的学生。


    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眼底的情绪又是从什么时候从好奇变成了怨恨?


    施浮年喝一口汤,悬浮在空中的雾气渐渐朦胧,就像她和谢淙的故事线。


    两条单线因为利益不小心绕成了死结,收场要么一刀两断,要么纠缠到死。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谢淙发的:【后天谢季安回来,她说她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季安是谢淙的亲妹妹,一直在美国读书,施浮年只在订婚宴上只见过她一次。


    她不假思索地回:【后天晚上吧。】


    施浮年今天需要跑工地,从衣橱里找了件灰色运动套装,外面穿羽绒服,给Kitty喂完猫粮后便匆匆出门去车库。


    施浮年的车是一辆沃尔沃,宁絮说是老头车,但她觉得这车抗造结实,开着就让人心安,出了名的硬车尾不用担心会被人撞成废铁。


    她每天都连轴转,很难抽出时间去保养一辆保时捷或者阿斯顿马丁。


    前几天接到了一个写字楼办公室的大单,施浮年跟着导航走在钢铁森林中,红灯前停下,侧头活动肩颈时发现旁边就是谢淙公司。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望向那栋32层的大厦。


    耳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的乌龙,施浮年蹙一下眉。


    绿灯闪烁,她收回视线。


    凌云是一家药代公司,总部在隔壁市,分公司前不久刚在燕庆落地,面积不大,占据两层写字楼,27楼的几间会议室需要重新设计。


    施浮年拿着测距仪扫墙距,又去检查一番电路,凌云的负责人给她看了几个理想的效果图,施浮年拍一拍手上的灰,“我们会尽力按顾客的要求去做,不过最后还是要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


    客户要简约现代的风格,办公设备必须顶尖,桌椅要符合人体工学,施浮年记下这几点,回到SD开始画图。


    岳黛在旁边递给她一杯榛果拿铁,眼睛一弯,“来一杯吗?从一组那边讨来的。”


    施浮年正忙着轴线修补,缓缓说一句,“我不喝。”


    岳黛的手停在半空,觉得有些失了面子,牵强地扯一下嘴角,语气里带些许嘲讽,“浮年不愧是陆总的得力干将啊,单子多得我都眼红。”


    施浮年被她吵得耳朵疼,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你能少说几句吗?很吵。”


    岳黛的脸唰一下变白。


    这不是施浮年第一次与岳黛产生正面冲突。


    刚进SD时,念着是同组的同事,施浮年耐着性子与她和平共处了很久。


    直到某天下班,施浮年端着半杯没喝完的美式准备走出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时,听到有人在说她的名字。


    她顿住听了一会儿。


    “新来的那个施浮年什么来头?”


    “听说她在英国一个设计院工作过,能力应该挺强的。”


    岳黛不屑一笑,尖酸刻薄,“什么能力强?哪方面?我看应该是勾搭人的本事挺强。”


    身边的同事扑哧一声,“不是吧?你觉得施浮年和陆总有一腿啊?”


    岳黛的眼前浮现出施浮年在众多同事面前汇报的模样。


    稳重大方,思路清晰,这些优点让那张本就明艳的脸越发熠熠生辉。


    说不嫉妒是假的,明明是她的后辈,凭什么那么受器重?手头还那么多单子,谁知道是靠什么抢的单?


    “你敢信没有吗……”岳黛拿着菜单扇扇风,话音未落,冰块卷着苦涩的咖啡液顺着衣领砸下,岳黛大叫了一声,回头看到施浮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施浮年从包里找出纸巾擦干净手,“把嘴给我放干净点。”讲完,她把沾着水珠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以后都会躲着对方走,生怕被泼第二次咖啡。


    岳黛不仅不躲,还时常去施浮年面前晃。


    施浮年懒得在这种蠢人身上浪费时间,画完设计图后拿上包,直接下班去和宁絮吃饭。


    【你以后多照顾一下朝朝,女孩子之前一个人过也怪不容易的。】


    收到易青兰这条微信的时候,谢淙正在开会,他摁灭手机,继续说:


    “市场部做好用户调研,这周五前部门经理向我汇报解决方案,技术部的PlanB有多少进展?”


    “谢总,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突破核心瓶颈的具体方案。”


    谢淙合上电脑,让技术经理坐下,“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


    待各部门经理离开会议室,任助理抱着个文件夹走过来,“谢总,原本定在四月的贸易展提前到了下个月。”


    谢淙嗯了一声,拿着电脑往办公室走。


    ——


    回老宅那天,又是谢淙来接她,但这次坐在主驾的不是他,而是助理任初宇。


    施浮年并不知晓这个情况,拉开门坐进去,主驾的人冲她微微一笑。


    坐在后排的谢淙单手支着头,深色西装妥帖,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脸色平常,无名指上依旧佩戴着那枚婚戒,迎光一闪。


    施浮年回头,谢淙从屏幕上抬眼盯她,她率先移开目光,“我就坐在这里吧。”


    任助理眨眨眼,不断从内后视镜窥探老板的表情。


    天色渐暗,车内没开灯,只有电子设备发出微弱的光芒。


    谢淙解开一颗领口的扣子,微抬下巴的时候与任助理对上视线,指尖点了点他身旁的空位。


    任助理抿抿唇,又抓抓头发,像只挠腮的猴子。


    施浮年察觉出他的为难,拎起包坐进后排。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里面是一条宝格丽的白贝母项链,问谢淙:“你觉得季安会喜欢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谢淙盯着她手里的那条项链,点评,“不丑。”


    施浮年最烦他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儿,把礼物盒塞进包里,双手抱胸靠着车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下车后也不想和他一起走,快步迈进老宅大门时,又被他攥住了手腕,施浮年的眼中跳出惊讶和愤怒,“你干什么?别对我动手动脚。”


    谢淙靠近她的耳根,压低声音,“我妈在前面,演戏会吗?”


    施浮年垂眸,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握住他干燥温暖的手。


    易青兰大老远就看到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说悄悄话,还手牵手走进来,笑得弯了眉眼。


    他手指有一层薄茧,磨得她手心发痒,施浮年咽下那股不适感。


    走进客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碎花裙。


    “姐姐?”女孩子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只穿一条单薄的house of cb吊带长裙,冲她一笑,“好久不见!”


    施浮年立马松开了谢淙的手,上前去和谢季安说话。


    谢季安的性格和她哥很像,但说话比她哥好听得不是一点半点。


    谢季安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觉得会把施浮年喊老,就一口一个姐姐,再加上嘴又甜,喊得施浮年都想让她当自己亲妹妹。


    今天谢家老宅来了不少人,不仅是谢季安回家,就连谢淙的姑姑姑父也一并过来聚餐。


    沙发上坐了个年轻男人,皮肤白得似纸,手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黎翡是她高中文理分科后的同桌,也是谢淙的堂弟,昔日同学如今成了她的半个家人,施浮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尴尬。


    他依旧是上学时的话少面冷,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母亲与谢淙的父亲是龙凤胎,他的模样随了母亲,而谢淙像谢津明。


    黎翡的五官和身型与谢淙有四五分像,除了那双眼睛,看上去薄情寡义。


    与黎翡相反,谢淙的双眸里总含着笑,几年过去,施浮年依旧记得A大表白墙上流传许久的一张抓拍相片。


    教学楼寂静的楼道里,橘黄色夕阳照亮谢淙深黑色的瞳孔,细碎光亮在他眸中荡漾,眉眼一弯,湖面又泛起一圈接连着一圈的涟漪。


    他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有人轻咳一声,施浮年的视线才从黎翡身上调开,看向刚刚咳嗽的人。


    谢淙只穿一件灰色v领毛衣,袖口挽起来,露出流畅紧实的手臂线条,百达翡丽腕表紧贴腕骨。


    穿得又少又骚包,活该感冒。


    施浮年装作关心他,“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点药?或者去医院?”


    谢淙有点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不用。”


    继而又压低声音,“你继续看。”


    明晚九点再见[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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