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臾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妹妹和由奚都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洞口极目远眺。


    此时洞外已经完全换了副模样。


    最远处的天际辉光乍泄，赭色以及更浅更明亮的颜色渐次从天云之间的罅隙中渗出。像是一块扪青色的布料被经年累月地洗刷得发白后，仍有人不厌其烦地为它染上新色。


    稍近处，厚如棉被的层层叠叠云浪中，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悄然蛰伏。


    清脆的鸟啼在山间响起。初生的旭阳终于拨开重重阻碍，神气地跳上云端，肆意挥洒光芒，染红了半边碧天，点燃了滚滚云海。


    不远处绵白的云雾被锐利的背鳍割开，云卷云舒，薄雾流转间，一条蜿蜒盘旋的土灰色巨龙若隐若现。


    看清那是什么后，灯臾收回脚，后退一步。一个拳头大的石块从她刚刚踩的位置崩落。


    她扭过头看向莲映与由奚，表情有些凝重。


    昨日洞外的连片森林消失不再，整个山洞拔地而起，嵌入了陡峭山壁。远处就是连绵的山脉，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灯臾想说什么，却遽然被洞顶落下的碎石打断。洞内一阵晃动，好似有崩塌之势，她只得止住话头，与莲映、由奚一同奔出山洞。


    洞外山壁崩剥错落，一条条手腕粗的铁链被钉入其中。整个山体近乎垂直，并没有路，只山壁上被凿出一个个小坑洞，可以踩进半只脚。


    灯臾身体前倾，右手抓住铁链，凌空一跃，稳稳踩入凹槽。她扭过头，朝由奚伸出手，拉着他向后一甩。


    由奚左脚踩上山壁借力一踏，在空中转动数圈，翻到了灯臾右手边。


    他背靠石壁站立，双臂展开攥着两边的铁链，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鼓动，在空中翩跹。


    在他之后，莲映也轻巧地跳上灯臾左边的空处。三人整整齐齐地攀附在峭壁上。


    灯臾仰头看了看头顶石缝中挤出的或歪或立的蓬蓬绿草，又扭头瞧了瞧身后仿佛触手可及的雾霭，心中有了几分成算：“大概这就是今天的试炼了，先往前走吧。”


    她已经有些摸清这秘境的性格了，只给他们一条路，但一直顺着走就能拨云见日。


    -


    云褪而日耀，风起而雾散。太阳光逐渐毒辣起来，挂在峭壁上的一列三人胸前背后的衣料都隐隐渗出汗湿的暗色。


    顺着石壁上的凹槽翻到山的另一边后，横向的路就戛然而止了——


    整个山体从中间裂开一道大缝，石榴抱籽般夹满石块。大的如成熟饱满的冬瓜，供人踩踏完全不成问题。小的也就鸡蛋大小，泯然众石，只能溜溜缝。


    三人商议了几句，便抓着裂缝两边的铁链，依次踩上了这条直直没入云端的“登天路”，一爬就是半个多时辰。


    由奚双手一撑翻上了一块巨石。像是被什么闪到了，他半阖了一下眼。


    他举起一只手抵在额间，微微喘息着扫了眼上方倾斜角度越来越大的山体，眼底多了几分不耐，“什么时候能爬完这山……”


    突地，腿上传来痒痒的触感，他侧过身往下看去。


    原来是灯臾往上爬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少女攥着铁链的骨节分明的手、挺翘的鼻尖、脖颈间微凸的青筋以及发间招展着的明媚夺目的红色丝带。


    “阿臾爬山的样子也好招人喜欢。”


    由奚浅浅笑了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变。他忙拈着衣领放到鼻尖仔细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异味才长舒一口气。


    幸好幸好！要是一身汗臭味，还怎么凑到阿臾身边？还怎么给阿臾留下好印象？


    他心情好了些许，轻轻一跃，跨上了下一级石阶。


    灯臾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上方的由奚，所以当他跃起时，被他长长的衣摆后冒出的一窝嫩草猝不及防地扑了一脸。


    她差点把草吃进嘴里，忙呸了几声，抬手想把它们从脸上拂开。


    但还没等她碰到它们，这些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发黄，萎缩成了一团。


    灯臾眨了两下眼睛，抓着铁链敏捷地跳到了旁边的山体，呈壁虎状趴伏在上面，凝视着这团枯草。


    数息后，三只状似蜜蜂的异兽嗡鸣着从中飞了出来。


    它们比寻常的蜜蜂要大上数十倍，胸部短小，有一层鳞片保护，腹部略弯曲，被红黑条纹覆盖，尾部连着一根细长的毒刺。


    灯臾驱使红绸飞出，趁这几只异兽还没分散开，将它们一网打尽，裹成了一个球。


    然后她拉起下方的莲映，纵身一跃跳到了由奚所在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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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拧着眉头道：“是钦原。这东西的毒液腐蚀性太强，红绸困不住它们多久。”


    四周平坦空旷，他们躲无可躲，稍有不慎就会被蛰伤。但若是打起来，在这悬崖峭壁上又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不若你们先往上爬，我殿后试试这几只钦原？”灯臾瞟了两眼莲映，轻声试探道。


    “不行！”


    这个想法刚冒了个芽，就被莲映与由奚齐声否定。


    “我不管他，但是我要跟着姐姐。”莲映握紧了灯臾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由奚瞥了一眼莲映，勾了勾唇，“阿臾，我刚刚往上爬时，看到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那金光与冉遗鱼雕像发出的光芒很相近，或许可以解钦原之困。”


    灯臾顺着他的手往上看去，一个微小的光点在数丈之外的山石间闪烁。


    她低头思忖片刻，点点头，“行，那你们俩上去看看，小心行事，我来拖住钦原。”


    莲映轻轻拉了下她的手，本想说什么，但向山上扫一眼后又沉默下来。


    “上面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我留在下面反而会让姐姐畏手畏脚，倒不如往上爬找到帮姐姐的方法。”


    旁边的由奚仿若石化，他张了张嘴，“阿臾……”


    灯臾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挥挥手，屏气凝神地盯着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小洞的红球。她周身肌肉紧绷，劲瘦的腰弓起，像捕食时的猎豹一样蓄势待发。


    -


    “快点！快点！我的目标已经走远了！”


    “我也是！快点！快点！”


    被侵蚀出来的小孔如烈火燎原般迅速扩散，一个针眼、一枚铜币、一拳、一掌……


    一阵狂风刮过，三只钦原倾泻而出。


    滔滔红浪从岿然屹立在山腰的红衣少女袖中涌出，直把峭壁上的铁链都染成赤色。灯臾拽着手中的光滑绸缎向后一翻，避开迎面扑来的异兽。


    看见另外两只钦原挥动翅膀向上飞去，她顺势倒挂在山边，左手手腕微动，射出两条红绸，将它们缠住甩了下来。


    两只钦原被砸得晕头转向，迷迷瞪瞪地循着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看向阻拦它们的少女。


    她一头乌发在脑后飞扬，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咧嘴一笑，“要想追上他们，得先过我这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