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爱子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见百川岚不仅没接话，还如同她记忆力一般，思绪明显飘到了别处，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


    百川岚眼睫微颤，只觉得大脑忽然有些疼，却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百川同学以前帮过我的呀，所以我一直记着呢。”她仰着脸说，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面对着那双晶亮的眼睛，百川岚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中时代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了。虽说掐指一算好像也就过去三年，可加上记忆里曾经作为警察的那七年，其实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的事？早就像被雨打湿的草稿纸，字迹都糊得看不清了。


    “我们班同学都在隔壁包厢哦，百川君要不要过来打个招呼？”伊藤爱子笑弯了眼，往前凑了半步，伸手想拽他的袖子，却被百川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像是突然被旁边的动静吸引，胳膊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伊藤爱子的手僵在半空，表情闪过一丝困惑。就在这时，百川岚转过头，露出一双清澈得近乎“愚蠢”的眼睛：“啊，抱歉啊，我今天约了朋友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伊藤爱子垂下眼，肉眼可见的萎靡。又转向降谷零他们，抱歉地鞠了一躬，“看来是我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隔壁包厢就冲出来个男人，大着嗓门喊：“爱子，拿双筷子也磨磨蹭蹭的，搞什么啊？”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脸是拉长的矩形，胳膊上还纹着刺青。他皱着眉走过来，可看清百川岚的脸时，那股不耐烦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


    “大辉，我碰到百川君了，所以多聊了两句。”伊藤爱子眼睛一亮，立刻亲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


    “百川？你也来了？”被称作大辉的男人愣了愣，随即皱起眉，“我记得他们没给你发邀请啊……”他话锋一顿，盯着百川岚，“你总该记得我吧？”


    百川岚诚实地摇了摇头。


    “搞什么啊！我是林大辉啊！”男人炸了毛，嗓门又提了八度。


    “……他们刚才是不是说，没邀请百川？”降谷零压低声音，用只有诸伏景光能听见的音量问。


    诸伏景光眼里瞬间溢满同情，痛心地点了点头。他们如此委婉，旁边的松田阵平可没那么多顾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明明是同学聚会，却不邀请人家啊。”


    萩原研二立刻接话：“是啊，好奇怪呢，百川你是不是换手机号了？”


    林大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攥得咯吱响，却像是顾忌着什么，最后只烦躁地吼道：“那不是没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吗！喂，反正都遇上了，进来坐会儿不行吗？”


    百川岚正想摆手拒绝，伊藤爱子也跟着劝：“是啊百川君，好多同学都念叨你呢，就来打个招呼嘛。”


    这话或许是真的……降谷零瞥了眼百川岚，白净的皮肤配着那双狗狗眼，要是能够打起点精神，绝对是女生会偷偷议论的类型。


    “好啦好啦，百川你就去露个脸吧。”伊达航站起来打圆场，笑着按住百川岚的肩膀往前推了推，又低声叮嘱，“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再一起点菜。”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快去快回。


    感受到其中的护短之意，百川岚只好点点头，跟着那对亲昵的男女往隔壁走。


    他的目光落在林大辉胳膊上的刺青上——富士山图案，和他记忆里那家温泉店的标志一模一样。关于林大辉这个人，他没什么印象，可这刺青却记得清楚。


    因为成为警察没多久，他就接到过一桩入室抢劫案的报案。


    赶到现场时，店主已经没气了，被刀子捅穿的胸口还在渗血，而那人的胳膊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富士山刺青。


    奇怪的是，这些年处理过的案子多如牛毛，很多细节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近两年的案子都有记不清地址的，可这个案子里的刺青，却清晰得像昨天才见过。


    为什么这种和案件本身无关的细节，会记得这么牢？


    他还没理出个头绪，就被伊藤爱子拉进了包厢。


    “大家看，我把谁带来了？”她笑着开口，可包厢里的喧闹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


    不是那种认真听人说话的安静，而是“百川岚”这个名字，让空气都冷了下来的死寂。


    “百川……莫非是那个百川？”一个女生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可那股不欢迎的意味却几乎是写在明面上。


    百川岚蹙眉，还没有开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另一个男生更直接：“除了他还能有谁？百川这姓又不多见。真是的，没人请还自己凑过来。”


    曾经的班长山本隼人沉默了几秒，推了推厚厚的黑框眼镜，站起来打圆场：“哎呀，没想到岚君也来了。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我让服务员加双筷子。”


    百川岚打量着山本隼人——厚厚的黑框眼镜，刘海遮住半只眼睛，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竟然是班长？和伊达航那种浑身散发着“我是班长”气场的人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透过镜片，对上了山本隼人的眼睛。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镜片后那双浑浊不清，还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莫名有些冷意。


    “各位别这样嘛，百川同学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大家欢迎一下呀。”山本隼人笑着上前，伸手拽住百川岚的袖子。


    百川岚不动声色地扯开袖子，后退半步，淡淡地开口：“我只是来打个招呼的。”


    就是这副样子，这幅永远提不起精神的语调，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点燃了不少人的火气。包厢里响起几声抽气声和嗤笑，百川岚皱了皱眉，实在懒得计较。


    在他眼里，这些人好像还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他不计较，林大辉却炸了：“我说你们过分了啊！百川又没招你们惹你们，至于吗？”


    “哈？林大辉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躲他躲得最远吧！”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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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林大辉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嗓门又飙了起来。


    “那个……大家别吵架好不好……”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女生想劝架，可场面反而更乱了。


    眼看就要吵成一锅粥，伊藤爱子只好先把百川岚拉出来，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百川岚的余光扫过里面乱成一团的景象，“你们的聚会，这样没关系吗？”


    伊藤爱子摇摇头，她咧嘴轻笑起来，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道：“百川君果然很温柔呢。我们这边没事的，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吧？快回去吧。”


    这女生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百川岚眨了眨眼，见她脸上确实没什么异样，才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门口，就对上五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松田阵平率先发问：“你高中一直在东京念的？”


    “国中到高中都是。”百川岚终于能坐下了，拿起菜单翻了翻，“你们想吃什么？”


    “寿喜烧的话，一定要有牛上脑才完整吧？”降谷零提议。


    松田阵平立刻接话：“牛小排更好。”


    “都是牛肉啊？”萩原研二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要换个别的？”


    可这次，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却难得统一战线。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反正你最爱的和牛西冷是没必要点了。”


    “诶，怎么这样嘛。”萩原研二假装委屈地垮下脸。


    诸伏景光翻到菜单第二页，轻声说：“蔬菜的话，茼蒿和蟹腿菇怎么样？”


    伊达航也点头：“油豆腐和魔芋丝好像也不错。”


    百川岚把几个人提到的菜都勾了，又加了一瓶清酒，觉得还不够，干脆把店里推荐的菜品全勾了一遍，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全程目睹这“豪横”操作的诸伏景光沉吟片刻，下了结论：“真是大手笔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百川岚刚想开口，就听见降谷零轻笑一声：“说真的，我有点好奇百川的钱包厚度了。”


    “我爷爷给的零用钱很多。”百川岚喝了一口水，解答众人的疑惑。


    萩原研二目光从百川岚褪下纱布的位置上极浅的伤痕移开，随口询问：“百川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你们关系很好呢。”


    “嗯，我前段时间才去看过他。”百川岚想起那个似乎总是气呼呼的老人，目光也不自觉柔和下来，“他一直都很关照我，我小时候是和他一起生活的，好像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arashi吗？总感觉是非常霸气的名字。”伊达航笑起来，叼着根牙签观察百川岚的神色。


    见前面的小插曲确实没有影响到他，几个人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百川岚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他回应道：“据说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是暴雨天，所以根据‘风暴’之意才这么叫的。”


    他话音才落，一道细长的尖叫声从隔壁传来，紧接着是不知道谁的大喊声。


    “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