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听了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林寒舟说出这么无法无天的话来。


    但听后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朋友妻”，什么“朋友妻”？


    看谢淮明显怔住，林寒舟觉得还是别吓师父了，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哪里经历过这个，算了，“师父，我的意思是，咱们都修仙了，辈分这个东西，没必要定得那么死。另外，他无缘无故问我干什么，没看到我不想搭理他吗？”


    “……可人家既然已经问你了，你就该礼貌地回答。”


    “是是是，我知道啦，师父，我下次会注意的。”他才不知道，反正他不想搭理这些人。


    他没再说，低头又开吃。


    谢淮微叹气，突然有种拿这孩子没办法的感觉。


    不一会儿，顾怀安回来了，林寒舟便说自己饱了，高扬着马尾地出去了，走时身板挺得板正。


    前方有个仙音台，林寒舟闲得无事，就给阁内的众人表演了琴艺。他前世修行不济，为撑门面，于这些杂学上倒是下过苦功。


    比如琴艺。


    他的琴艺堪称一绝。


    他跟几个乐师稍作沟通，便端坐于琴前。指尖一落，肃杀之音骤起，正《广陵止息》，这是一首杀伐之曲。他直接把琴当顾怀安来杀，弹得抑扬顿挫，仿佛能鼓动天地凶悍之气。虽不带任何灵气，仍是弹得吸引好些人看了过来。


    银色长发挥落在旁，挥舞间尽显绝妙风姿。


    因这琴声，这仙阁突然变得热闹了许多。


    远处看着的顾怀安笑着对谢淮道：“你这小徒弟倒有点意思。”


    谢淮意味深长地顾怀安一眼，漫不经心道：“什么意思？”他这样说完，慢慢道，“不过一个孩子。”


    “是孩子啊，长大可不得了。”


    谢淮默然一会儿，道：“修真界还是实力为尊，修炼要紧。”


    “那倒也是。他跟你在一起，这美貌就可以彻底尘封了！”顾怀安看了眼桌上，“咱们这灵食也没这么吃，让我带回去吧。”他拿给自己要照顾的另外一个少年——萧逐。


    “你要带就带回去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说着话，再回头，就看那琴边已经没人了。


    谢淮立马站起来，“我去看看。”


    顾怀安都来不及寒暄，耸肩收好这些美食，也跟着站起来，去找两人。


    ……


    林寒舟正在和几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一起看龙，他也是听他们说，说是这琼霄阁外的深渊里有“金龙坠海”的奇景，特来观看。


    如今，人都要快要探到云海外面了，都没能看到什么金龙。


    反倒是一旁的清虚池里，旁边的小孩说的是可以借此看到前世。


    林寒舟听后还挺期待的，他的前世，那不就是他的“前一世”么？


    便也舀了一碗清虚水，将之喝了，喝完就看自己的眼前出现一个黑发仙尊，仙尊的指尖凝着一缕湛蓝灵光，正于虚空勾勒玄妙符文。他的跟前还放在一个发光的神器。


    就在他打算看仔细的时候，只觉身后一紧，被搂抱了过去，碰上一个宽厚的怀抱。他回过头惊呼：“师尊啊！”


    谢淮瞥了一眼深渊，严肃道：“这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你修为低，会被活活冻死。”这琼霄阁建在缥缈云层之上，算得上九天之上了，阁内是有很多灵气，但阁外就不一定了。


    林寒舟顺势地靠在谢淮身上，把脸贴在他的衣袍上，双手抱住他：“那就师父来救我嘛，好不好。”


    谢淮没动，也没应，身体甚至有些僵硬。


    “师父？”


    “嗯。”


    “你背我回去好不好啊，我有点困了。我爹爹都会背我回去的。”


    谢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并不是你爹呢。”


    “对对对，才不是爹爹，是道侣嘛。”看谢淮更僵硬了，林寒舟微笑，“是师父啦。好不好嘛。”他贴着谢淮撒娇。——他来找自己，就代表两人已经和好了。


    还没等谢淮答应，那边顾怀安走过来。谢淮回头问：“你还没走。”


    顾怀安：“来看看，没事吧。”


    林寒舟只觉得这人虚伪，把头转过去了。


    顾怀安也是笑笑。


    谢淮道：“没事，你回吧。我也要走了。”


    顾怀安道了声好。


    三人正要往阁外走，林寒舟眼尖，一眼就看到许君撷和他的师兄陈临漳，两人也在一雅间里用膳呢。


    他反射性地想过去嘲讽几句，想想还是算了，何必多惹是非。


    没成想，他没去，许君撷见了他们，倒是跑到他跟前，微扬着头，挑衅道：“林寒舟，你也来吃饭？”


    林寒舟一看许君撷今日的装扮，崭新的云纹锦袍，发束嵌宝玉冠，不由地眯起了眼睛，好，比过了，还是他略胜一筹，但……


    刚才他可看到了——


    许君撷和他的陈师兄，两人的姿态看似端正，实则，桌下宽大衣摆的遮掩间，却隐约见得他们的小腿相抵，指尖在无人可见处悄然相缠。


    看来这情深恩爱也不是吹出来的。


    他有些吃味地也跟着扬了扬头，“怎么啦？不行啊。我和我师尊感情很好的。”


    许君撷明显看着心情不错，笑道：“当然行了，刚才听人说你琴技不错，要不然咱俩切磋切磋？可以找帮手哦。”


    林寒舟知道许君撷打的是什么主意，秀他们的甜蜜是吧……他也秀。谁怕谁啊。但他瞥了一眼谢淮，师父估计不会陪他做这些幼稚的事。


    他还在思忖，许君撷又道：“林寒舟，你不会找不到帮手吧？也是，毕竟是师尊，还不是道侣。”


    “你等着。”林寒舟转身就去找谢淮。


    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问，毕竟让一个大乘期出手，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许君撷也是算准了这点。林寒舟想着这些日子谢淮对他颇为顺从，还是打算试试。


    到了谢淮跟前，他鼓起勇气说了此事，说完扭扭捏捏道：“我知道师父修为高深，不宜在这种地方展示实力。”


    谢淮面沉如水，嗯了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不去吗？”


    谢淮：“……师父觉得你琴技不错，想来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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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听谢淮这样一说，林寒舟半点勇气都没了，“好吧，好吧那我自己去跟他们比吧。”


    他转身就往许君撷那边，远远地就看到此人亲昵地搂着他师兄的手臂，见到他来，笑道：“怎么了？仙尊不同意啊？唉，毕竟是剑仙嘛，我们也能理解。没事……”他转头对陈临漳道，“师兄，等下你也尽量别插手哦。我寒舟小师弟一个人呢。”


    林寒舟若是往日，非要争个长短不可，可没办法，也确实不好让大乘期在此刻出手，想了想道：“只是切磋，不比输赢。”


    许君撷道：“那是自然。”


    林寒舟再次前往刚才的琴架边，许君撷亦步亦趋，两人在另一架古琴前落座。一坐好，林寒舟右手高高抬起，随后重重地落下。


    “铮——！”


    激昂的琴声骤然炸响，震得琴板都嗡嗡嗡的。


    这一起调太惊艳了，四周立即响起赞叹之声。


    林寒舟颇为得意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许君撷，那眼神意味不言而喻：光是他一个人，便足以与他两人抗衡！


    林寒舟的手指拨弄，弹得越来越快，琴声如狂风暴雨，越来越急，越来越烈。


    阁内鸦雀无声，只有他独奏的声响。林寒舟有种想把自己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尽数地倾泻于这七弦之上的意味，昂然澎湃，狂风骤雨。


    而许君撷这边，在他磅礴的攻势下琴音越来越滞涩，越来越微弱，最终，落到了好远。


    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的时候，许君撷的琴声突然变得轻柔起来，柔中带刚，不徐不慢地杂进了他的快琴中，扰乱了他的节奏。


    本来他的节奏清晰稳定，是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这股琴进来后，他就变成了一二三四五，多了一拍子。而节奏一乱，心绪就乱……琴技本是他前世颇值得称傲的资本之一啊……


    每次想利用点前世的本事，那抹子自卑就会出来搅事。


    眼看着自己的琴越来越乱，混沌中看不到一点章法。


    他忍不住看了眼谢淮，就看他的师尊就这样立在那里，就如前世那样，疏离且冷漠。是喜欢，但他毕竟从未对他亲口说话。——这种感觉真的比输了还难受。


    再看许君撷的身后，这般琴瑟和鸣。


    如今，许君撷的琴声已经大幅度地盖过了他，他们配合得很好，琴音婉转悠扬，搭配着阁楼的雅致氛围，以及天上的清风明月，徐徐动听，无人能匹。


    而林寒舟的琴声混杂无序，呕哑嘲哳，他试图找回自信，但已经在主旋律下迷失了自我。


    他屡次想重寻自己，而始终不可得。


    就如前世，茫然无措。


    往前，他看不到出口；往后，他亦无人依靠。


    他的神识仿佛一脚踏空，来到了一片广袤的旷野中，那是仙魔大战下的玄水之原——他曾为了二哥，孤身来此寻找谢淮。现在，他又迷失在这里了，四顾苍茫，不知来路，亦不见归途。


    就在他即将失去方向的时候，林寒舟突然瞥见一抹光，他抱琴孤身前往。


    近至眼前，才发现，发光的人正是身披银色战甲的谢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