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千人衣食,一座城的火药桶

作品:《从小镇科员到权力巅峰

    通往县政府三楼常务会议室的走廊,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透着一股令人胸口发闷的凝滞感。


    林薇抱着一沓刚刚打印好的文件,紧紧跟在陈铭身后,白净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提醒道:“主任,我听县府办的同事说,今天……今天常务会的主要议题,可能就是纺织厂的事,气氛会很紧张。”


    陈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表情平静如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


    走廊里,三三两两聚集着同样正准备去开会的各部门负责人。


    财政局的张局长,眉头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正和一个同样愁眉苦脸的同僚低声交谈着什么。


    国资办的老主任,则一个人靠在窗边,唉声叹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已经落了一地烟头。


    而常务副县长钱卫国,被几个人簇拥在中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偶尔点点头,听着身边人的汇报。


    就在陈铭走过的一瞬间,钱卫国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与自己无关,却又颇感兴趣的物件。


    大战在即,山雨欲来。


    ……


    上午九点整,常务会议准时开始。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平江县各个核心部门的一把手,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崭新的茶杯,但几乎没人去碰。


    县长赵东来坐在主位,脸色严肃,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说任何客套的开场白,目光环视全场后,直接切入了今天唯一,也是最沉重的主题。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火烧眉毛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平江纺织厂。”


    赵东来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没有念,而是用一组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数据,将问题的严重性,血淋淋地撕开,砸在了桌面上。


    “截止到昨天,平江纺织厂已经全面停产三个月零七天。”


    “累计拖欠在职及退休职工工资、医药费、养老金,共计五百三十七万元。”


    “全厂在册职工,三千二百一十八人。这背后,就是三千多个家庭的生计!”


    “上个星期,已经发生了两次小规模的工人围堵厂门事件。工人的情绪,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被点燃!”


    赵东来每说出一个数字,会议室里的气压就降低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特写镜头仿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有人低头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本空白的笔记本,似乎想在上面看出花来。


    有人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杂乱无章的印记。


    更多的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避开了县长那道审视的目光。


    这种集体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能凸显出问题的棘手与绝望。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赵东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开始点名。


    “老李,你分管工业,你先说说看。”


    被点到的工业副县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语气沉重。


    “县长,纺织厂的问题,根子在市场。我们的设备太老旧,产品没有竞争力,连年的亏损已经把厂子彻底拖垮了。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救的问题,是怎么救,拿什么救的问题。这是一个结构性的困境,不是我们一个县能……”


    话里话外,全是困难,核心意思就一个:市场不行,我没办法。


    赵东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打断了对方,又转向另一边。


    “劳动局的同志呢?”


    劳动局长连忙站起身,满脸的为难:“县长,三千多人的安置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局里能提供的公益性岗位,杯水车薪。而且这些老工人,大部分年龄偏大,技能单一,再就业……非常困难。”


    皮球,又被干净利落地踢了回来。


    赵东来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财政局长和国资办主任的身上。


    “财政上呢?”


    财政局长张局长一听,那张苦瓜脸几乎要拧出水来,他站起身,两手一摊,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县长啊!您是知道的,年底了,县里的财政实在是太紧张了!到处都是要钱的窟窿,教育、基建、民生……哪样都不能少。纺织厂那个窟窿,五百多万的欠薪,这只是个开始,后续的安置、设备处置,那是个无底洞啊!县财政……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啊!”


    国资办主任更是直接,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厂子早就资不抵债了,别说找人接盘,就算是白送,都没人敢要这个烂摊子。我们前前后后联系了十几家企业,人家一听是平江纺织厂,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一个又一个的部门,一番又一番的陈述。


    核心内容高度一致。


    表态很重视,现实很骨感,困难非常多,办法一个没。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问题不仅没有找到半点解决的头绪,反而被越揭越深,越谈越绝望。


    整个会议室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这就像一个得了癌症晚期的病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病入膏肓,但没有一个医生敢开刀,因为谁都清楚,只要一开刀,病人立刻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谁开刀,谁负责。


    最终,赵东来失望地环视一周,他靠在椅背上,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他像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全场,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的死寂,将那种“无解”的困境,和“谁碰谁死”的政治高压,推向了极致。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集体沉默中。


    镜头,缓缓定格在了会议桌最末端,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


    农业产业化发展办公室主任,陈铭。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避县长的目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焦灼或为难的情绪。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古井无波,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这种异样到极点的平静,与周围人人自危的焦灼,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诡异的对比。


    他想干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了所有注意到他的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