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非常、非常帅。


    方渝长这么大，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帅的男生。


    一张脸棱角分明，山根高，嘴唇薄，瞳色稍浅，泛着细碎的光，眼下还有颗小小的泪痣，神态是恰到好处的散漫，让人无端联想到云层下忽明忽暗的海浪。


    是去做明星都算出色的那种长相，让人忍不住想象他平常的样子，他会用怎样的声线讲话，一颦一笑该是什么模样。


    应菲菲在旁撺掇道：“看看他主页，看看他主页。”


    方渝从帅哥的头像点进去，他网名叫Shu，没有单独发过自己的照片，简介也是空白，偶尔上传一些陶泥、金属的半成品图，以及只有寥寥几笔的草稿。


    在有些照片里他的手也出镜了，那是一双颇为好看的手，颜色白皙，骨骼分明，皮肤下有淡青的血管，手指长而匀停，沾了一点灰泥，却有种别样的性感。


    应菲菲忽然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说：“哎，这个包好眼熟，我见我担背过，要几万块呢。”


    那张照片的主体是一个石膏质地的圆雕头像，右下角有把凳子无意间入镜，上面随意地放了只黑色皮质斜挎包，冷淡的金属扣，偏暗的老花logo，一看就很贵。


    包只露出了一小块，难得应菲菲能看出是她在追的小爱豆同款。


    方渝正要说她火眼金睛，应菲菲就先问：“小鱼，你帖子里说没说招帅哥的预算啊？”


    “还没。”方渝话刚出口，就明白了应菲菲的意思。


    Shu读的是烧钱的艺术专业，还背奢侈品，想来是那种家境优越的大少爷，钱太少估计请不动他。


    方渝犹豫着道：“五百你觉得够吗？”


    “够吧，够买他包上一根线头。”应菲菲说。


    方渝：“……”


    方渝：“我去问问他，再多我就请不起了。”


    她迅速给Shu发了一条私信：“嗨，我是方小鱼，看到你在评论区发的照片了，那天只需要两个小时拍拍照，酬劳是五百块，可以吗？”


    发完以后方渝把手机揣进兜里，应菲菲一路上都在念叨，说觉得Shu比她担还要帅，甚至这还只是素得不能再素的素颜照。


    她忍不住感叹：“不敢想象真人有多帅啊小鱼。”


    方渝打击她：“说不定是P的呢，他是艺术生，应该特别会P图吧。”


    应菲菲撇撇嘴教育她：“小鱼你就不能往好里想，如果真是大帅哥，他又愿意来，那你多有面子，苏扬见了他得自卑死。”


    停了下，她又道：“要我说你当时就不该答应苏扬，你根本不喜欢他。”


    方渝没否认，苏扬跟她和应菲菲从本科起就是同班同学，后来又都留在本校读研，前四年他们一直是点头之交，读研后因为互相认识，常常一起做小组作业，苏扬开始追她，早八带饭、下雨送伞，给她发在朋友圈里的摄影作品写评论，这样坚持了一年多，方渝被他打动了。


    答应他表白的那天，方渝想的是，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


    算起来两个人只谈了几个月，方渝慢热，才刚到能跟苏扬自然牵手的程度，他就提出想跟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同居，方渝拒绝后没多久，就发现了他换头像的事情。


    Shu回消息很快，方渝跟应菲菲拿完学士服刚到宿舍楼下，她随手登进社媒平台一刷新，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这么好玩的事儿，我离得近凑个热闹，请我吃饭就行。”


    “我叫裴舒衡，T大美院的。”


    应菲菲用胳膊碰碰方渝：“有门儿啊小鱼，你碰上人帅心善的男菩萨了，他这样的就算去当男模，起步都得收好几千吧。”


    方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Shu竟然说他不要钱。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会是骗子吧。


    在社会新闻里见过的各种拐骗案例立即涌入了方渝的脑海，她谨慎地问：“只是请吃饭吗？那在我们学校附近吃可不可以？”


    在学校附近一来安全，二来人均最多两三百，她也负担得起。


    裴舒衡大概正待在手机旁边，她这两句话刚发出去，他就答道：“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方渝稍微放下点心，又跟裴舒衡确认了一遍自己毕业典礼的时间地点：“是23号下午哦，两点开始，我帮你预约从西门进校，你来体育馆找我。”


    他这次回了一条很短的语音过来。


    方渝点开，是裴舒衡带着笑意说了声“好”。


    他的嗓音是偏轻盈的那种，尾音勾着一二分磁性，跟他的气质一样慵懒散淡，听得人耳蜗都有些酥痒。


    应菲菲也听到了，“啧啧”两声：“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方渝没忍住，还是向裴舒衡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来？”


    他们是网络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帮她一个大忙，只吃顿饭会不会觉得太亏。


    “不是跟你说了，”裴舒衡又轻笑了下，“我喜欢凑热闹。”


    好吧，也不是不能理解，甚至还挺符合方渝对他这种有钱少爷的印象。


    从他的语音条里，方渝听到了很浅的杂音，像是铅笔与纸面摩擦产生的碎响：“你在画画吗。”


    “耳朵挺好使，”裴舒衡那边传来纸被揉皱的声音，“不算，是张废稿。”


    方渝原本还想再多问几句，然而下一秒，手机上方就弹出一条短信，机身随之轻震了下，像一颗休止符，中断了她聊天的心情——


    “方渝同学你好，很遗憾地通知你，你未能被MR影视录用，感谢你的选择，欢迎你继续关注MR。”


    对于MR的拒信，方渝早有心理准备，面试那天她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她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说她早已释然，她心里其实还怀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想着万一呢，万一前面有人放弃，说不定还能轮到她。


    方渝站在楼梯上，直愣愣地盯着手机信息，客气而又程式化的措辞，再无转圜的余地。


    楼道里凉阴阴的，穿堂的气流拂过她刚在烈日下暴露过的皮肤，带来淡淡的战栗。


    方渝无声地叹口气，切出短信的页面，看到裴舒衡给她发了一条文字消息和一张二维码。


    Shu：“这是我的微信。”


    私信联系自然没有微信这种即时通讯方便，方渝没多想什么，直接加上了他，给他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这天晚上，她忙完手头的事情，跟裴舒衡在微信上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头像是一座大理石雕塑，方渝发了一个“你好”的表情包，又问：“所以你是学雕塑的吗？看到你的头像了。”


    裴舒衡说“嗯”，方渝便顺着话头说她是学传播学的，今年25岁，礼城人，喜欢摄影，说完之后，她又发了一张自己的生活照过去。


    她考虑得比较周到，既然裴舒衡要扮演她的假男友，那他们就不能对彼此一无所知，至少基本信息要摸清楚，不然容易露馅。


    方渝介绍完自己以后，又问：“你呢？”


    这时宿舍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她的几个室友回来了。


    方渝抬头打了个招呼：“谢师宴怎么样？”


    宿舍另外三个人是同一个导师，今晚去吃师门的散伙饭。


    “就那样呗，又吃饭又送礼物的，人均花了一千多了。你们师门什么时候？”室友说。


    “我们导师忙，还没约上时间，”方渝顿了顿，“三年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吃饭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渝说的是事实，她的导师在学校做行政领导，忙到对门下学生不闻不问，方渝当初选择对方是因为他是摄影记者出身，她以为自己能跟着学到东西，却没想到最后连毕业论文都是一个人写完了全程，发给导师的文档他连打开都没打开过，还好就算这样也跌跌撞撞地过了外审。


    跟室友简单聊了几句，方渝这才回过神去看裴舒衡发给自己的消息。


    他的语气略带戏谑：“问这么细，相亲啊。”


    方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裴舒衡慢悠悠地继续说：“所以你觉得我不错？”


    方渝：不是大哥你？


    裴舒衡：“相亲是另外的价钱，得收费才行。”


    方渝终于来得及打出一句完整的话发过去：“……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既然你要演我男朋友，我们应该互相了解一下。”


    她想了想：“不然到时候大家都看出你是我雇来的就不好了。”


    “那有什么不好，”裴舒衡发了懒洋洋的语音过来，“我们是金钱关系，难道不显得你更有面子。”


    方渝：……听起来居然有点儿道理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说，但裴舒衡还是给她打了一大串话过来。


    “我和你同岁，雕塑专业本科五年，我高中跳过一级，也是今年毕业”


    “跟你一样是礼城人，家里还有个哥哥。”


    “我没什么爱好，不知道健身算不算。”


    说完以后，裴舒衡问：“这样算了解吗？”


    方渝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是礼城人，这概率还挺低的。


    “这么巧，”她脑子转得飞快，“那岂不是可以假装你苦苦暗恋了我好多年？”


    方渝刚发出去，裴舒衡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