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金庸武侠平行世界

    ~金庸武侠平行世界之射雕英雄传


    第十一章~


    光阴荏苒,忽忽数月。


    江湖表面上波澜不惊,仿佛那场席卷终南山与中都城外的腥风血雨已随风散去。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各方势力如同冬眠的毒蛇,蛰伏于巢穴,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个雷霆迸发的时机。


    终南山,重阳宫。


    紫霞峰洞窟之内,郭靖缓缓收功,周身蒸腾的氤氲白气渐渐敛入体内。他睁开双眼,目光沉静而温润,较之数月前,少了几分伤后的虚浮,多了几分磐石般的稳固。


    这数月间,他心无旁骛,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恢复与修炼之中。每日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功课:晨曦暮霭时的“吐纳术”与那六个古朴动作,借朝晖晚霞之精华,温养丹田中那丝微弱却顽强重生的先天本源;浸泡由师叔伯们千辛万苦寻来的灵药熬制的汤浴,固本培元,滋养受损的经脉;夜晚则或在星光下演练北斗阵步法,体悟星辰方位与体内气机流转的微妙呼应,或在谭处端师叔的病榻前,聆听他虽虚弱却依旧清晰的讲解,将天罡北斗阵的诸般变化、气机牵引之道,一点点刻入脑海。


    马钰、丘处机等人更是轮流不惜耗费本身精纯内力,为他疏通经络,抚平那强行抽取元气留下的暗伤。在全真六子倾尽全力的护持与郭靖自身近乎执拗的坚持下,成效是显著的。


    他原本几乎溃散的根基得以重塑,内力虽远未恢复至受伤前的雄厚,但其精纯凝练之处,犹有过之。气血运行间,自有一股沉雄醇和、生生不息的意味,仿佛被烈火煅烧过的精铁,去除了杂质,更显坚韧。经脉间的滞涩与隐痛已十去七八,运转内力时圆融通畅,再无窒碍。


    然而,那《先天功》的玄妙门径,却依旧如同云雾中的山峰,可见其轮廓,却难以真正触及、登临。马钰曾言,此功非同小可,乃是重阳祖师所传最玄妙的筑基法门,讲究的是“炼神返虚,天人合一”,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


    然而,那《先天功》的玄妙门径,却依旧如同云雾中的山峰,可见其轮廓,却难以真正触及、登临。马钰曾言,此功乃重阳祖师晚年所悟的最高心法,玄奥无比,非仅需内力深厚,更重心性修为,讲究的是“炼神返虚,天人合一”,须得心思纯净、杂念极少之人,方有入门之机。


    当年重阳祖师仙去匆忙,唯将此法完整传于马钰一人,嘱其善察诸位师弟进境,择人相传。然而丘处机性情刚烈,王处一锋芒外露,刘处玄、郝大通、谭处端、孙不二等人亦各有所偏,于这“清净无为、抱元守一”的先天之道,总是隔了一层。数十年间,唯有马钰自己初窥门径,却也未能深入堂奥。


    郭靖因救谭处端而提前动用、乃至溃散那初生的先天一炁,实是伤了根本,如同幼苗未壮先遭摧折。如今虽悉心灌溉,重焕生机,但想要再次凝聚那丝先天本源,非有莫大机缘或经年累月的水磨功夫不可。郭靖对此并无急躁,他天性朴拙,深知“欲速则不达”之理,每日只是依照马钰所授的吐纳术与那六个古朴动作,不存奢望地静静温养,感受着丹田内那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暖意


    这一日,马钰将丘处机、王处一唤至静室。


    “处机,处一,”马钰目光扫过两位师弟,缓缓道,“靖儿伤势已稳,根基重塑,进展虽缓,却胜在扎实。然而,闭门造车,终非正道。武学之道,需在实战中砥砺,心性之悟,需在红尘中磨炼。”


    丘处机颔首道:“师兄所言极是。靖儿心性质朴,久居山中,虽能避俗务纷扰,专心修炼,却也少了见识与历练。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十八年醉仙楼之约,时日渐近。江南七怪那边,不知那杨康如今是何光景。我等也需早作准备,下山探查一番。”


    王处一亦道:“不错。黑风双煞自上次荒山逃脱后,便如石沉大海,多方查探皆无果。还有那《九阴真经》风波未平,西毒欧阳锋恐已入中原,江湖暗流涌动,我等不能坐视。”


    马钰沉吟片刻,决断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带靖儿下山一行。一为历练,让他见识江湖,增长见闻;二为探查杨康近况与黑风双煞踪迹;三则,留意周师叔下落与《九阴真经》动向。切记,此行以游历探查为主,非不得已,勿要卷入纷争,尤其需谨慎应对欧阳锋与那吐蕃番僧。”


    “谨遵师兄之命!”丘、王二人肃然应道。


    数日后,丘处机、王处一便带着郭靖,拜别马钰等人,悄然下了终南山。谭处端虽卧病在床,仍强撑精神,叮嘱郭靖万事小心,遇事多听两位师叔教诲。郭靖一一牢记,心中既对山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又感肩头责任沉重。


    三人一路东行,并未施展轻功赶路,而是如同寻常旅人,步行跋涉,让郭靖得以细细观察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间烟火。他自襁褓中便随母流落漠北,所见多是草原大漠、蒙古包与牛羊,后来虽入终南,但重阳宫乃清修之地,与这市井繁华截然不同。此番下山,可谓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入世”。


    沿途所见,皆令郭靖目不暇接,心中震撼。高耸的城郭、熙攘的集市、南来北往的客商、沿街叫卖的小贩、茶馆酒肆里的谈笑风生、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漠北的苍凉辽阔、终南山的清幽出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看到鲜衣怒马的权贵呼啸而过;听到说书人讲述着忠臣良将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也听到百姓私下里对官府苛政、金人欺压的怨声载道。


    “师父,为什么那些骑马的人可以随便撞翻百姓的担子,都不用道歉?”郭靖指着远处一队刚刚横冲直撞过去的金兵骑兵,浓眉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愤懑。


    丘处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靖儿,这便是当今世道。金人铁蹄之下,我汉家百姓,命如草芥。你需记住,你名字中的‘靖’字,便是要你勿忘这‘靖康之耻’,勿忘这家国之仇!”


    王处一轻轻拍了拍郭靖的肩膀,叹道:“世间有不平事,方显侠义之重。我辈学武,强身健体、追求天道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你心思纯良,更要明辨是非,知其可为与不可为。”


    郭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师父和师叔的话深深记在心里。这些亲眼所见的景象,比任何书本上的教诲都来得更直接、更深刻,在他那颗纯净如白纸的心田中,勾勒出了家国天下、正邪善恶的初步轮廓。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座颇为繁华的江北城镇。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看到鲜衣怒马的权贵呼啸而过。在一处街角,他们恰见几名金兵正在欺压一个卖菜的老农,郭靖浓眉一轩便要上前,却被丘处机以眼神制止。正僵持间,几个在附近乞食的乞丐却悄然围了上去,看似赔笑劝解,实则巧妙地将老农护在身后,几句不卑不亢的江湖切口,竟让那几名金兵悻悻而去。那为首的乞丐回头,目光在丘处机、王处一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便带着人悄然散去。王处一低声对郭靖道:“靖儿,看到了么?这便是丐帮的兄弟。他们虽处江湖之远,却从未忘家国之忧。”郭靖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


    时近正午,腹中饥馑,便寻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干净热闹的酒楼“醉仙居”用饭。酒楼内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郭靖第一次坐在这样的酒楼里,看着跑堂的伙计肩搭毛巾,手脚麻利地穿梭于各桌之间,报菜名之声清脆响亮,只觉得什么都新鲜。丘处机与王处一见他如此,相视一笑。丘处机道:“靖儿,你在此安心用饭,我与你王师叔去办些事,采买些路上用物,去去便回。”


    王处一也温言道:“不错,你初次下山,正好独自感受一下这市井气息。我们稍后便回,你莫要走远。”


    郭靖连忙起身,恭敬应道:“是,师父,师叔。靖儿在此等候。”


    丘处机与王处一嘱咐完毕,便先行离开了酒楼。


    郭靖独自一人坐下,依着师父刚才的点要,学着样子,笨拙地使用着竹筷,品尝着与终南山清淡斋饭截然不同的江南风味,虽有些手忙脚乱,却吃得格外香甜,心中对这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正用餐间,忽听酒楼角落传来一阵喧哗和伙计的呵斥声。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出去!别妨碍大爷们做生意!”


    “哎哟!谁推我!”


    只见一个身材瘦小、满脸乌黑、穿着一身破旧乞丐服的身影,如同泥鳅般在几张桌子间钻来钻去,身后跟着两个气急败坏的酒楼伙计。那小乞丐一边跑,一边还不忘顺手从路过客人的盘子里抓起一只鸡腿或几颗花生米,动作快得惊人


    “嘿嘿,真小气!吃你点东西怎么了?”小乞丐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戏谑,虽满脸污垢,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灵动异常。


    他三绕两绕,竟朝着郭靖这桌冲了过来。一个伙计伸手欲抓,小乞丐身形一矮,灵活地从郭靖桌底钻过,恰好撞在郭靖腿上。郭靖下意识伸手一扶。


    “小兄弟,你没事吧?”郭靖见他身形瘦小,心生怜悯。


    那小乞丐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郭靖脸上滴溜溜一转,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与他满脸污垢形成鲜明对比。“没事没事!多谢你啦,傻大个!”说着,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郭靖旁边的空位上,拿起桌上一个还没动过的馒头就啃。


    两个伙计追到桌前,见郭靖气度沉雄,不敢造次,只得赔笑道:“这位客官,对不住,这小叫花子……”


    郭靖见小乞丐吃得狼吞虎咽,显然是饿极了,心中不忍,便对伙计道:“不妨事,这顿算我的,再添副碗筷,加两个菜吧。”


    伙计一愣,见郭靖不似说笑,只得悻悻退下。


    小乞丐闻言,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又看了看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哎呀!你这傻大个倒是个好人!那我可不客气啦!”说罢,更是放开手脚,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郭靖看着他吃得香甜,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觉得帮助他人,心中甚是快慰。他见小乞丐似乎比自己年纪还小,却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幼时在漠北的艰辛,更是心生同情,将自己面前的菜也往他那边推了推。


    “小兄弟,你慢点吃,不够再要。”郭靖憨憨地说道。


    小乞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道:“唔…你这人…真不错!我叫…我叫黄蓉,你叫什么?”


    “我叫郭靖。”郭靖老实回答。


    “郭靖…嗯,我记住啦!”黄蓉眨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郭靖,见他衣着朴素,面容敦厚,眼神清澈,全无寻常人见到乞丐时的嫌弃或高高在上,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话也多了起来。


    “喂,傻大个,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看你样子,不像是本地人。”


    “我…我从山上来。”郭靖谨记师父叮嘱,不敢透露终南山和师门,只好含糊应答。


    “上山?打柴的?”黄蓉狡黠一笑,故意逗他。


    “不是…是…是学本事的。”郭靖挠了挠头。


    “学本事?学什么本事?打架的本事吗?”黄蓉好奇地问,她眼光犀利,虽看不出郭靖师承,但觉他气息沉穩,举手投足间自有法度,绝非普通人。


    “嗯…算是吧。”郭靖不善言辞,被问得有些窘迫。


    黄蓉见他憨厚可爱,越发觉得有趣,便不再追问,转而叽叽喳喳地说起各地的见闻趣事,时而模仿市井小贩的叫卖,时而评论南北菜肴的差异,言语风趣,见解独特,听得郭靖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小兄弟见识广博,聪明极了,与自己截然不同,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郭靖不善言辞,多是憨笑以对,或简单回答几句,但神情专注,绝无半点不耐烦。黄蓉自幼聪慧,所见之人要么对她敬畏有加,要么心怀叵测,何曾见过如此纯粹、毫无机心的倾听者?与郭靖相处这片刻,竟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自在。


    两人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认真专注,倒也相谈甚欢。郭靖浑然不知,这偶然的善举与这片刻的宁静交谈,竟为他波澜壮阔的江湖路,牵起了一段至关重要的缘分。


    金国中都,赵王府。


    时光的流逝同样在完颜康(杨康)身上刻下了痕迹。数月过去,他身形愈发挺拔,面容俊雅,气度华贵,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在完颜洪烈的刻意栽培与江南七怪的暗中教导下,他的武功亦是日益精进。


    那日梅超风仓促间塞给他的“九阴白骨爪”练法皮卷,他并未完全弃之不顾,却也未按照其上所述,去寻找生人头颅来练那残忍邪功。内心深处那份由七怪多年潜移默化培养出的良知,以及修炼《归元吐纳诀》后对中正平和之气的亲近,都让他对那等血腥之法天然排斥。


    他依旧以那些坚硬的铁皮西瓜为靶,反复揣摩皮卷上的运劲法门。奇妙的是,当他心无杀念,全神贯注于力量的凝聚、穿透与物体的破解时,施展出的爪力虽无陈玄风那般阴毒狠戾、直取性命的气势,却另辟蹊径,生出一种专破硬功、摧坚断铁的刚猛力道。五指落下,内力透点爆发,铁皮西瓜应手而裂,断面整齐,竟似被无形利刃切割一般。


    他对此浑然不觉,只道是自己内力日深,加之悟性不俗,方能以此“笨”法子练出些名堂,还时常感叹这“九阴白骨爪”果然玄妙,即便不得其正法,亦有如此威力。他却不知,自己这误打误撞、以正驱邪的练法,已隐隐触摸到了《九阴真经》上卷中正统的“摧坚神爪”(亦称九阴神爪)的门槛,只是火候、心法俱远未到位,形似而神非,威力与真正的神爪相去甚远。


    与此同时,他对江南七怪所授的各派武功也未放下,尤其那《归元吐纳诀》与《八步赶蝉》,更是每日勤练不辍。玄门正宗的筑基心法,有效地调和了他因修炼那似是而非的“白骨爪”而偶尔产生的气血躁动,使得他根基愈发稳固,内力日渐绵长。


    这一日,完颜洪烈召他至书房。


    书房内,除了完颜洪烈,尚有数人。欧阳克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眼神却不时扫过完颜康,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灵智上人端坐一旁,手持人骨念珠,闭目养神,气息沉浑。此外还有参仙老怪梁子翁,三头蛟侯通海,以及新近投靠、号称“千手人屠”的彭连虎等人。可谓高手云集,济济一堂。


    “康儿,来得正好。”完颜洪烈面色凝重,将一份密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完颜康接过一看,心中微震。密报所言,乃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生前所著的一部兵书《武穆遗书》,据说其中蕴含了岳飞毕生的行军布阵、练兵破敌之秘术,不知何故流落江湖。如今消息传出,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父王,这……”完颜康抬头,面露疑惑。


    完颜洪烈沉声道:“岳飞虽死,但其用兵如神,屡挫我大金精锐。若得其兵书,加以研习,他日战场之上,必能知己知彼,克敌制胜!此书绝不能落入宋人手中,尤其不能落到那些意图北伐、与我大金为敌的江湖匪类手中!”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本王已得皇上密旨,不惜一切代价,寻得《武穆遗书》!在座诸位,皆是我大金栋梁,江湖经验丰富。此次寻书,便仰仗各位了!凡提供确切线索者,赏金千两;若能献上真本,封官赐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欧阳克折扇轻合,笑道:“王爷放心,如此趣事,欧阳克定当尽力。”他目光闪烁,显然对此书也颇有兴趣,或许是想借此向叔父欧阳锋献宝,或许另有所图。


    灵智上人睁开眼,声如洪钟:“阿弥陀佛,此书关乎国运,贫僧义不容辞。”他虽为番僧,但投靠完颜洪烈后,俨然以金国护法自居。


    梁子翁、彭连虎等人更是纷纷表态,愿效犬马之劳。


    完颜洪烈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完颜康:“康儿,你年纪不小,也该为父王分忧了。此次寻书,你便随同欧阳公子、上人他们一同前往,多加历练。”


    完颜康心中复杂,既有参与大事的兴奋,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但面上丝毫不露,恭敬道:“是,父王!康儿定当尽力!”


    他知道,寻找《武穆遗书》之事,必将掀起江湖上的又一场腥风血雨。而自己,已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江北城镇,城东广场。


    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与江湖人士。广场中央,临时搭起了一座丈许见方的木台,台上插着一面锦旗,迎风招展,上书四个大字——“比武招亲”。


    台上一名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穿褐色劲装,腰杆挺直,面色微黄,双目开阖间精光闪烁,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功颇有根基。他身旁立着一位少女,年方二八,身穿淡红色武服,身材苗条,肌肤微黑,却掩不住五官的秀丽明媚,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带着几分英气与倔强。这少女手中持一杆梨花枪,更添几分飒爽英姿。


    那老者团团作了个揖,朗声道:“在下穆易,山东人民。路经贵宝地,以小女穆念慈终身大事为赌,设下这擂台。凡三十岁以下,未曾娶妻之英雄好汉,皆可上台一试。若能胜得小女一招半式,老汉双手将小女许配,绝无虚言!若有年纪相当者,赐教几手,亦是不胜荣幸!”


    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远远传开,显露出不俗的内功修为。


    丘处机、王处一带着郭靖,也站在人群外围观看。丘处机目光如电,在穆易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似觉得此人形貌举止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穆念慈虽略显羞涩,但眼神坚定,站在台上,自有一股不容轻侮的气度。


    很快,便有几个自恃勇力的年轻汉子跳上台去。穆念慈枪法得自真传,灵动迅捷,劲力沉穩,不过三五招,便将挑战者一一刺倒或逼下台去,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


    郭靖看得目不转睛,他虽武功根基已颇为扎实,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见穆念慈枪法精妙,心中暗暗佩服,觉得这姑娘好生厉害。


    这时,一个身材高瘦、面色青白的汉子跃上台,阴恻恻地道:“小娘子好俊的功夫,让在下 **‘青面狼’刘彪** 来会会你!” 此人乃是当地一霸,颇有恶名。


    穆念慈也不答话,挺枪便刺。那 **刘彪** 身法诡异,使一对判官笔,专打穴道,招式狠辣。两人斗了十数回合,穆念慈枪法虽妙,但经验不足,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台下穆易看得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


    郭靖见状,心中焦急,忍不住道:“师父,那姑娘要输了!这人招式好生阴毒!”


    丘处机沉声道:“稍安勿躁,再看。”


    果然,穆念慈虽处下风,却临危不乱,看准对方一个破绽,枪尖一抖,使出一招“回马枪”,疾刺对方小腹。那 **‘青面狼’刘彪** 大惊,急忙闪避,虽避开了要害,衣袖却被枪尖划破,狼狈不堪。


    “好!”台下彩声雷动。


    那 **‘青面狼’刘彪** 恼羞成怒,喝道:“小贱人,敢伤我!”竟不顾规矩,双笔齐出,猛下杀手。


    穆易怒喝一声:“住手!”正要上前。


    却见人影一闪,郭靖已按捺不住,纵身跃上台去,挡在穆念慈身前,沉声道:“这位兄台,比武招亲,点到即止,何必下此重手?”


    他这一跃,身法沉稳,落地无声,显露出上乘的轻功根基。那 **刘彪** 见他身材魁梧,气度沉雄,心中先怯了三分,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肯示弱,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多管闲事!看笔!”说着,判官笔直点郭靖胸前大穴。


    郭靖习武多年,根基扎实,虽临敌经验不足,但反应本能犹在。见对方笔来,不闪不避,左掌一圈,使出全真教“昊天掌”中的一式“推窗望月”,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涌出,将判官笔引向一旁,右掌顺势拍出,正是那招“天雷降世”,掌风呼啸,隐带风雷之声。


    那 **刘彪** 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判官笔几乎脱手,胸口更被掌风压得喘不过气,大惊失色,连退数步,一个立足不稳,竟直接摔下台去,引起一片哄笑。


    郭靖一招退敌,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济。他转身对穆念慈抱拳道:“姑娘,你没事吧?”


    穆念慈见他出手相助,武功高强,人又憨厚老实,心中感激,脸上微红,低声道:“多谢公子相助。”


    台下,丘处机与王处一相视点头。丘处机低声道:“靖儿宅心仁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正是我辈侠义本色。只是这应变,还显稚嫩。”


    王处一笑道:“初次对敌,已算不错。多加历练便是。”


    穆易(此时仍用化名)快步走上前来,对郭靖深深一揖,语气诚挚:“多谢这位少侠仗义出手,保全小女颜面。大恩不言谢,敢问少侠高姓大名?老汉穆易,定当铭记于心!”


    郭靖连忙还礼,态度恭敬:“穆老伯不必客气。晚辈郭靖,路见不平,理应相助。”


    “郭……郭靖?!”


    “郭靖”二字如同晴天霹雳,在穆易耳边炸响。他浑身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郭靖的双臂,眼睛死死盯住郭靖那张敦厚英武的脸庞,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颤抖:


    “你……你叫郭靖?!你……你父亲……你父亲可是……可是郭啸天,郭大哥?!”


    这一次,轮到郭靖浑身剧震!他自懂事起,母亲和师父便无数次提起过父亲的名字——郭啸天,那位顶天立地、抗金殉国的英雄!他猛地反握住穆易的手臂,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渴望:“正是!郭啸天正是先父!老伯,您……您认识我爹爹?!”


    “何止认识!何止认识啊!” 穆易(杨铁心)瞬间老泪纵横,积压了十八年的悲苦、思念与孤愤在这一刻决堤而出。他紧紧抱住郭靖,仿佛要将这故人之子融入骨血,泣不成声:“孩子!我的好孩儿!我是你杨铁心叔叔啊!我和你爹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牛家村……牛家村那一夜……我……我以为你们母子都……”


    “杨叔叔!您是杨铁心叔叔!” 郭靖虽憨直,但也从母亲和师父口中无数次听过这位义叔的名字,知道他与父亲情同手足,一同罹难。此刻竟见故人死而复生,巨大的惊喜和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也瞬间热泪盈眶,紧紧回抱着杨铁心,“杨叔叔!我娘她……她还活着!她在漠北!我们都以为您……”


    “萍嫂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杨铁心更是泪如雨下。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场面,让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惊呆了。穆念慈站在一旁,看着义父与这位郭少侠抱头痛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台下,丘处机与王处一早已激动得飞身跃上擂台。丘处机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呼唤道:“铁心……兄弟?!真的是你吗?你……你没死?!”


    杨铁心闻声,抬起泪眼,看清来人,更是悲喜交加,松开郭靖,朝着丘处机便要跪拜下去:“丘道长!恩公!小弟……小弟找得你们好苦啊!”


    丘处机急忙上前一步,运力托住他,不让他跪下去,同样是虎目含泪,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快起来!铁心兄弟,快起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们都以为你与啸天兄弟一同……”


    杨铁心用衣袖胡乱抹去泪水,强抑激动,声音依旧哽咽:“道长,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牛家村血战,我与啸天大哥被金兵冲散,我身负重伤,坠入河中,侥幸被下游渔民所救,捡回一条命。待我伤愈回去寻找,村子已成焦土,啸天大哥和两位嫂子都音讯全无……我,我愧对郭大哥啊!”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阵心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化名穆易,一边靠着卖艺走镖糊口,一边四处打听惜弱和萍嫂的下落……苍天不负,今日竟让我先遇到了靖儿!” 他爱怜地看着郭靖,眼中满是欣慰。


    接着,他拉过一旁已是梨花带雨的穆念慈,对丘处机和郭靖道:“这孩子叫念慈,是我流落江湖时收养的义女。她父母早亡,与我相依为命,甚是孝顺。如今她已到了婚嫁年纪,我一身漂泊,别无长物,只想为她寻个可靠之人托付终身,便想了这‘比武招亲’的法子……不想,竟引来了靖儿,更引来了道长!这真是天意!天意啊!”


    丘处机看着杨铁心饱经风霜的面容,听着他这十八年来的艰辛与坚持,心中感慨万千,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苦了你了,铁心兄弟!今日能重逢,便是天大的幸事!惜弱妹子……我们也一直在寻找,定有团聚之日!”


    郭靖在一旁,看着父亲生死之交的义叔、听着这段悲壮往事,心中热血沸腾,更坚定了要找到杨婶婶、为父报仇的信念。他看向穆念慈,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如同看待妹妹般的亲切与关怀。**


    台下那小乞丐眨着大眼睛,看着台上这悲喜交加、感人肺腑的认亲场面,忘了咀嚼嘴里的零食,喃喃道:“乖乖,傻大个原来身世这么可怜又这么厉害……这可比看打架有意思多了……”


    而这一切的温情与激动,都暂时掩盖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尚未登场、却注定要与他们命运紧密纠缠的金国小王爷,正将这小小的擂台,推向更大漩涡的中心。


    丘处机看着杨铁心饱经风霜的面容,听着他这十八年来的艰辛与坚持,心中感慨万千,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苦了你了,铁心兄弟!今日能重逢,便是天大的幸事!此地非久谈之所,我们且先寻个安静地方再细说分明。”


    杨铁心连连点头,收拾起激动的心情,对穆念慈道:“念慈,收拾一下,我们随丘道长和靖儿他们先去安顿。”


    穆念慈轻声应了,乖巧地开始收拾擂台上的简单行装,目光却不自觉地悄悄飘向一旁侍立、神情同样激动又带着几分憨厚的郭靖。这位突然出现的“郭世兄”,武功高强,心地善良,更是父亲生死之交的遗孤,让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与好感。


    众人正欲离开这喧闹的广场,谁也没留意到,那个在酒楼里与郭靖有一面之缘的小乞丐黄蓉,竟也混在人群里,一直悄悄跟着他们。她见郭靖跟着两个道士和一个老头、一个姑娘走了,心下好奇,便一路尾随,将方才那场认亲大戏看了个十足。


    此刻,她见那名叫穆念慈的姑娘容貌秀丽,身姿婀娜,不时看向郭靖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羞涩,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快,撇了撇嘴,暗自嘀咕:“哼,傻大个倒是挺招人喜欢……”


    一行人回到郭靖先前用餐的“醉仙居”,要了楼上一间雅静的包厢。丘处机吩咐伙计送上茶水饭菜,准备边吃边谈。


    就在穆念慈跟着众人走上楼梯,经过走廊时,跟在最后的黄蓉眼珠一转,存心戏弄,趁其不备,伸出脚悄悄一绊。


    穆念慈全无防备,惊呼一声,向前踉跄扑去。走在她前面的郭靖听得惊呼,反应极快,回身一把扶住了她:“穆姑娘,小心!”


    穆念慈惊魂未定,靠在郭靖臂弯里,脸颊微红,低声道:“多谢郭世兄。”


    黄蓉见自己本想绊倒穆念慈让她出丑,反倒让她和郭靖靠得更近,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故意捏着嗓子怪笑道:“哎哟哟,走路不长眼睛啊?还是故意往人家怀里摔?”


    穆念慈这才看清是酒楼里那个小乞丐,见他出言无状,又想到方才可能就是他使坏,不由得愠怒,柳眉微蹙:“是你!为何无故绊我?”


    黄蓉双手叉腰,一副无赖模样:“小爷我走路就这样,谁让你挡道了?自己站不稳,还怪别人?”


    穆念慈性情虽温婉,却也外柔内刚,见这小乞丐胡搅蛮缠,不再多言,沉声道:“既如此,我便代你家长辈管教管教你!”说罢,纤手一探,便向黄蓉手腕抓去,使的正是杨家枪法中化用的擒拿手法,迅捷精准。


    黄蓉“咦”了一声,没料到这姑娘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手法不俗。她身子灵动异常,如同泥鳅般一缩,便让穆念慈抓了个空,嘴里还不忘调侃:“好凶的婆娘!傻大个,你快看看,她要打人啦!”


    郭靖在一旁看得着急,连忙劝道:“穆姑娘,黄兄弟,别动手,都是误会!”


    穆念慈见一击不中,这小乞丐身法诡异,更是着恼,玉掌一翻,带着劲风,拍向黄蓉肩头。黄蓉嘻嘻一笑,不闪不避,直到掌风临近,才猛地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弯折,同时右足悄无声息地踢向穆念慈膝盖。


    穆念慈变招也快,化掌为指,点向黄蓉足踝“昆仑穴”。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你来我往,瞬间过了七八招。穆念慈家学渊源,功底扎实,招式沉稳;黄蓉武功路数博杂诡异,身法飘忽,往往于不可能处避开攻击,虽内力似乎不及穆念慈,但机变百出,一时竟斗得旗鼓相当。


    走在前面已进入包厢的丘处机、王处一和杨铁心听得外面动静,急忙出来查看。只见穆念慈正与那小乞丐斗在一处,郭靖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插不上手。


    杨铁心担心义女,喝道:“念慈,住手!”


    丘处机也看出这小乞丐身法不凡,绝非普通乞儿,正欲出声制止。


    就在这时,穆念慈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攻势更紧,一招“玉女穿梭”,掌影如网,罩向黄蓉上身。黄蓉见她招式凌厉,存心卖个破绽,假意向后闪避,脚下似乎一滑。穆念慈不疑有诈,趁势疾进,右手疾探,欲抓黄蓉前襟。


    眼看就要抓住,黄蓉忽然腰肢一扭,身形如鬼魅般滴溜溜一转,不仅避开了这一抓,反而绕到了穆念慈身侧,手指如电,拂向穆念慈鬓边,口中笑道:“让你凶!扯掉你的头巾!”


    她本意是想拂乱穆念慈头发,让她出丑。穆念慈下意识地侧头一躲,黄蓉的手指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却阴差阳错,勾住了她自己头上那顶破旧的乞丐帽檐!


    “唰”的一下,帽子被黄蓉自己的动作带飞,轻飘飘落在地上。


    霎时间,一头乌黑润泽、如同瀑布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映衬着那张虽然沾着些许污渍却依旧难掩其灵秀绝伦、精致无匹的脸庞。原本被帽子遮掩的耳朵轮廓也露了出来,白皙秀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郭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长发披肩、容颜俏丽、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说不清道明灵动韵致的“小兄弟”,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穆念慈也忘了进攻,惊讶地看着她。


    丘处机、王处一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恍然与探究之色。


    杨铁心则是愕然道:“你……你是个女娃?”


    黄蓉也没料到帽子会突然掉落,身份暴露,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和红晕,但随即把心一横,跺了跺脚,捡起帽子,对着众人尤其是郭靖,嗔怪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女孩子啊!哼,不好玩,我走啦!”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身形一展,如同乳燕投林,竟直接从走廊的窗户翻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郭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脑海中还回荡着她长发披散、俏脸微红的模样,心中一片混乱,喃喃道:“她……她原来是女的……” 郭靖看了有些失神。


    丘处机与王处一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这个小姑娘,武功路数古怪精灵绝不简单…..有些东邪的影子。今日这场意外的相遇,似乎又将他们卷入了一段新的、未知的缘分之中。


    ~ 第十一章完 ~


    ~ 第十二章 ~


    金国中都,赵王府,翠竹苑。


    完颜康(杨康)正在院中演练武功,他将江南七怪所授的诸般技艺与自身领悟融会贯通,掌法飘忽,指力凌厉,身形转动间,已颇具高手风范。只是偶尔招式转换之际,眉宇间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那是强行修炼那似是而非的“九阴白骨爪”心法,却又不得其门而入所留下的些许痕迹。


    一套掌法练罢,他气息微促,额角见汗。侍立一旁的仆役连忙递上汗巾与茶水。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小厮快步走进苑中,左右张望一下,见四下无人,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低声道:“小王爷,外面有人让小的务必亲手交给您。”


    完颜康眉头一挑,接过信函,挥退了仆役与小厮。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信是江南七怪写来的,笔迹是妙手书生朱聪的,语气却带着七人共同的关切与严厉。


    信中先是简要询问了他近况,叮嘱他勤练武功,勿要懈怠,更不可沾染王府奢靡习气,忘了根本。接着,笔锋一转,提到了那至关重要的“十八年之约”。


    “……时光飞逝,醉仙楼之约已近在眼前。靖儿随丘道长在终南山修行,想必武功已有精进。康儿你身处繁华之地,诱惑极多,更需自律自强,切莫辜负你生父遗志与我等期望。届时酒楼相会,非仅武功较量,更关乎你二人品性德行,是否承袭父辈侠义之风,关乎杨家、郭家声誉,万望慎之!”


    信的末尾,朱聪写道:“……我等已与长春子丘处机道长联络上,得知彼等亦已下山。暂定一月之后,于中都城南三十里外‘长亭’一会,先行商议约战细节,并考较你之功课。切记,勿要使王爷知晓,以免横生枝节。”


    完颜康捏着信纸,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褶皱。十八年之约……郭靖……丘处机……这些名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那另一个身份,那个他既无法完全割舍,又难以坦然面对的身份——杨康。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字迹,最终化为灰烬。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一个月后便要见到丘处机,更要面对那个素未谋面却命运相连的“兄弟”郭靖。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争强好胜之色:“郭靖……终南山名门正派,丘处机亲自调教……我倒要看看,你这十八年,练成了何等本事!”


    江北城镇,城东广场。


    “比武招亲”的擂台依旧每日搭建,穆念慈一身红衣,持枪而立,英姿飒爽。自那日郭靖出手,击退“青面狼”刘彪,又引出杨铁心与丘处机相认的戏剧性一幕后,这擂台的名声更响,来看热闹的人也更多了些。只是经过那番变故,穆易(杨铁心)心中已隐隐将郭靖视作最佳人选,对后续上台之人,不免多了几分审视,而穆念慈心中,也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再看待其他挑战者,便更难起波澜。


    几日来,虽也有不少自负勇力的年轻人上台挑战,但武功大多平平,能在穆念慈枪下走过十招的都已算好手,更遑论取胜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烈,擂台周围的人群有些稀疏。忽然,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哈哈哈!好标致的小娘子!洒家也来凑个热闹!”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肥胖、挺着个大肚子、满面油光、身着破旧僧袍的和尚,摇摇晃晃地挤开人群,跃上了擂台。这和尚怕是有二百来斤重,落在木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擂台微微发颤。他手中提着一根沉重的熟铜棍,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却毫无出家人之相,一双眼睛在穆念慈身上骨碌碌乱转,满是淫邪之气。


    穆念慈见他形貌丑陋,言语无礼,心中厌恶,柳眉倒竖,冷声道:“大师乃出家人,岂可登此擂台?请自重!”


    那胖和尚嘿嘿怪笑,拍着肚皮道:“出家人也是人!洒家我看你娘子生得俊,还了俗娶你做婆娘,岂不美哉?来来来,陪洒家玩玩!”说着,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径直向穆念慈脸蛋摸来,全然不将一旁的穆易放在眼里。


    穆易早已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喝道:“秃驴放肆!”身形一晃,已挡在穆念慈身前,右掌含怒拍出,劲风凌厉,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开山掌法”。


    那胖和尚见掌风袭来,竟不硬接,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地向旁一滑,熟铜棍顺势横扫,带着恶风,扫向穆易下盘,招式狠辣,竟是要断人双腿。


    穆易冷哼一声,足尖一点,身形拔起,避开铜棍,左掌如刀,疾劈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两人瞬间在台上斗在一处。这胖和尚内力不弱,铜棍势大力沉,招式虽不甚精妙,却仗着身宽体胖,力大无穷,一时与穆易斗得难分难解。


    台下观众见这和尚如此无赖,纷纷鼓噪起来:“滚下去!臭和尚!”“不要脸!快轰他下去!”


    郭靖、丘处机、王处一等人此时也在台下观看。郭靖看得义愤填膺,双拳紧握,恨不得立刻上台相助。丘处机按住他肩膀,沉声道:“稍安勿躁,穆兄弟应付得来。”


    果然,穆易毕竟经验老到,武功扎实,斗了二十余招后,看准和尚一个破绽,卖个关子,诱得对方一棍砸空,门户大开。穆易身形疾进,一招“铁山靠”,肩头重重撞在和尚肥厚的胸口。


    “砰”的一声,那胖和尚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胸口剧痛,庞大的身躯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七八步,终于一脚踏空,“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半截铁塔般摔下台去,溅起一片尘土,狼狈不堪,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和尚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爬起,指着台上的穆易骂道:“好你个老小子!敢打洒家!你给洒家等着!”说罢,在众人的嘘声中,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跑了。


    穆易站在台上,面色阴沉,并无得色。今日虽打发了这无赖和尚,但女儿终身大事,依旧没有着落。他看了一眼台下关切望来的郭靖,心中暗叹一声,收拾心情,对四方拱了拱手,宣布今日擂台到此为止。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西域,白驼山。


    巍峨雪山映衬着庄严而诡异的白驼山庄。大殿深处,西毒欧阳锋缓缓睁开双眼,精光四射,周身弥漫的森寒气息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他面前摆着一封刚刚由信鸽传来的书信,是欧阳克所写,详细禀报了在中都的见闻,尤其是关于《九阴真经》可能与黑风双煞、全真教牵扯的线索。


    “《九阴真经》……”欧阳锋低声自语,干瘦的手指摩挲着身旁那柄诡异蛇杖的鳞纹,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灼热光芒,“王重阳……哼,你死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合该由我欧阳锋来坐!这《九阴真经》,便是关键!”


    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幽暗殿中拉出长长的阴影,一股磅礴的气势自然散发。“传令下去,山外诸事,暂由克儿定夺。”他对侍立远处的弟子吩咐道,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静极思动,是时候亲自去中原走一遭了。”


    他略一沉吟,又道:“告知克儿,老夫途中需往东海一行,拜访一位故人,预计两三月后抵达中都,让他便宜行事,密切关注经书动向,但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是!掌门!”弟子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欧阳锋目光投向殿外,仿佛已穿越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中原武林的波澜壮阔。蛇杖顿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殿门之外。西域霸主正式东来,本就暗流汹涌的江湖,注定将再掀滔天巨浪。


    几乎在欧阳锋离开白驼山的同时,身处中都赵王府的欧阳克,也收到了来自叔父的信件。看着信中提及的行程,欧阳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叔父要来了……还要先去东海桃花岛拜访‘那位’?嘿嘿,这下可更有意思了。”他摇着折扇,目光闪烁,心中开始盘算起来。有叔父坐镇,这中都,乃至整个中原武林,还有何惧?那《九阴真经》,还有那日偶然一瞥、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他尚不知是黄蓉),都让他兴趣盎然。


    江北城镇,悦来客栈。


    自那日黄蓉在“醉仙居”女儿身暴露,负气离去后,郭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既有得知“黄兄弟”竟是女儿身的震惊,更有几分莫名的牵挂与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她。


    这日午后,郭靖正在房中按照丘处机所授法门静坐练气,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般的歌声,唱的是一曲江南小调,婉转悠扬,煞是好听。他心中一动,这歌声似乎有些耳熟。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只见客栈后院的小花园中,一个身着淡绿衫子的少女正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仅用一个简单的玉环束住少许,身姿窈窕,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


    那少女似乎察觉到目光,缓缓回过头来。


    霎时间,郭靖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呆住了。


    阳光洒在她脸上,映照出一张绝俗的容颜。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一双大眼睛灵动之极,仿佛会说话一般,嘴角微弯,带着似笑非笑的俏皮神色,不是那日的小乞丐黄蓉是谁?只是此刻洗去了满脸污垢,换上了女儿装束,竟如同脱胎换骨,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昔日那个机灵古怪的“小兄弟”,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姿容绝世、灵气逼人的少女。


    黄蓉见郭靖张大了嘴,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嗔道:”靖哥哥,这般瞧着人家作甚?莫非不认得了?”


    郭靖这才回过神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黄……黄姑娘……你……你真是……真是好看……”他心思单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全然不懂修饰,但这句由衷的赞美,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真诚动人。


    黄蓉听他夸赞,心中欢喜,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更添娇艳。她轻盈地从秋千上跳下,走到郭靖窗下,仰头笑道:“那天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啦!你这傻哥哥,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郭靖连忙摆手,憨厚地笑道,“我……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我干嘛生你的气?”黄蓉歪着头看他,眼中带着狡黠,“要生气,也是生那个凶巴巴的穆姑娘的气!”


    郭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挠头傻笑。


    自这天起,黄蓉便时常来找郭靖。她恢复了女装,乌发如瀑,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间灵气逼人。起初郭靖还有些拘谨,但黄蓉活泼灵动,总能让他放下心防。她带着他穿街走巷,寻访那些藏在市井深处的美味。郭靖第一次尝到滚烫的蟹黄汤包,汤汁溅了满手,黄蓉笑得前仰后合,又细心地教他如何先开窗、后喝汤。两人泛舟湖上,黄蓉立在船头,轻哼着江南小调,歌声婉转,与桨声欸乃相和。郭靖虽不懂音律,却觉得那歌声比草原上最动听的马头琴还要悦耳。


    月明之夜,黄蓉取出玉箫,一曲悠悠响起。箫声初时平和,渐渐如潮水涌动,层层叠叠,竟似蕴含着无穷变化。郭靖听得入神,体内真气不知不觉随箫声流转,往日滞涩之处竟有松动之感。一曲终了,他怔怔道:“蓉儿,你这曲子好生奇怪,我听着听着,内力都活跃起来了。”黄蓉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不点破。


    黄蓉的博学更让郭靖惊叹不已。她能从星象说到农时,从药材谈到兵法,有时兴起,随手摆弄几颗石子,便能演化出精妙的阵法。郭靖听得目瞪口呆,由衷赞道:“蓉儿,你懂得真多,我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黄蓉歪头笑道:“靖哥哥懂得守住本心,才是最难的呢。”


    相处日久,郭靖原本木讷的性子也活泛了许多。他会学着黄蓉的样子品评菜肴,虽然词句朴实。更让他惊喜的是,近日练功时,内力运转格外顺畅,仿佛有一股活泼泼的生机在经脉间流动。他知道这定与黄蓉时常陪他过招有关——她招式精妙,身法灵动,逼得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将所学武功运用得越发纯熟。


    这日黄昏,两人在城外竹林对练。黄蓉使开“落英神剑掌”,掌影缤纷,如桃花飘落,虚实难辨。郭靖以全真掌法应对,初时颇感吃力,渐渐把握到节奏,竟能预判她几分变化。拆到百余招,黄蓉突然变招,一指如电,直点他胸前要穴。郭靖不闪不避,左掌一圈一带,右掌顺势拍出,正是昊天掌中的“推窗望月”。这一招使得行云流水,连他自己都暗自惊讶。


    “好呀靖哥哥!”黄蓉翩然后跃,笑靥如花,“这一掌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意味了。”


    丘处机与王处一立在远处竹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王处一捻须微笑:“这丫头陪练的法子倒是别致。”丘处机目光如电,盯着黄蓉的身法,沉声道:“这黄蓉的武功是桃花岛的路数。只是她既不愿明说,我们也不必点破。”


    另一处客栈里,穆念慈正对着铜镜出神。方才在街角,她看见郭靖与黄蓉并肩而行,黄蓉正往郭靖嘴里塞着什么点心,两人笑作一团。她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面容,幽幽一叹。。”


    夜色渐深,郭靖送黄蓉回房。临别时,黄蓉忽然转身,往他手里塞了个香囊:“这是我配的安神香,练功时点在旁边,对调理内息有好处。”月光下,她眼波流转,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靖哥哥,十八年之约将至,你定要好好的练功,一定要赢。”说罢翩然离去。郭靖握着尚带余温的香囊,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这日傍晚,王处一外出访友归来,行至城西一处僻静巷弄时,忽闻前方传来女子惊呼与男子狞笑之声。他心中一凛,快步上前,只见几名彪形大汉正围住一名衣衫凌乱的年轻女子,意图不轨,旁边还倒着一名老汉,似是女子的父亲,已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住手!”王处一嫉恶如仇,见状怒喝一声,身形如大鸟般掠起,直扑那几名恶徒。


    那几名恶徒见有人管闲事,纷纷拔出随身短刀棍棒,叫骂着迎了上来。王处一武功何等高强,含怒出手,更不容情,铁掌翻飞,如同狂风扫落叶,只听“砰砰”几声,几名恶徒已惨叫着倒飞出去,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见势不妙,转身欲逃。王处一岂容他走脱,足下一点,如影随形,伸手便抓向对方后心。那刀疤汉子听得身后风声,知难以逃脱,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猛地回身,右手一扬,一蓬细如牛毛的蓝汪汪的针影向着王处一面门激射而来!竟是喂了剧毒的暗器!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王处一虽惊不乱,大喝一声,袍袖鼓荡,内力澎湃而出,欲将毒针震飞。大部分毒针被刚猛的内力荡开,却终究有一两根漏网之鱼,穿透袖风,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左臂之上。


    王处一只觉左臂微微一麻,心知不妙,右掌全力拍出,正中那刀疤汉子背心。那汉子狂喷一口鲜血,扑倒在地,眼见不活了。王处一顾不得追击其他逃散的恶徒,急忙低头查看左臂,只见被刺中的地方已迅速变得乌黑肿胀,一股麻痹之感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伤口处传来阵阵腥臭之气。


    “好厉害的毒!”王处一心头一沉,连忙运功逼毒,但那毒素异常猛烈刁钻,以他精纯的内力,竟也只能勉强延缓其扩散速度,无法将其逼出。他封住左臂几处大穴,阻止毒性上行,脸色已有些发青。


    他强提一口气,回到与丘处机、郭靖等人约定的客栈。丘处机与郭靖见王处一面色不对,左臂乌黑,均是大吃一惊。


    “师兄,怎么回事?”丘处机急忙上前,扶住王处一,探其脉息,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王处一喘息着将方才遭遇说了,末了沉声道:“那伙贼人……身手不似普通地痞,尤其是那发毒针的,临死前喊了一句……‘沙老大不会放过你的’……我怀疑,他们与赵王府的沙通天一伙有关!”


    “沙通天!”丘处机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这群败类!处一,你中的这毒极其古怪阴狠,需得尽快解毒!”


    当下,丘处机一面运起精纯的全真内力,助王处一护住心脉,压制毒素,一面吩咐郭靖:“靖儿,快去城里最大的药铺,按这方子抓药!”说着,快速写下一张以解毒灵药“血竭”、“冰蟾”(仅为药引名,非真物)、“黄连”、“黄芩”等为主的方子。


    郭靖不敢怠慢,接过药方,飞奔出门。然而,他接连跑遍了城中几家大药铺,得到的答复却惊人的一致——方子上几味主药,尤其是“血竭”和作为药引的“百年茯苓”,竟然全都缺货!掌柜的们皆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最后被问急了,才有一家相熟的掌柜将郭靖拉到后堂,压低声音道:“郭爷,不是小店不进药,是……是赵王府前几日派人来,将城里所有名贵药材,特别是解毒圣品,都高价收购一空,库房里是一点存货都没了啊!听说……听说就是王府里那位姓梁的参仙搞的鬼!”


    郭靖闻言,心头巨震!赵王府!又是赵王府!他们收尽解毒药材,莫非是早有预谋?他急忙赶回客栈,将情况禀明丘处机。


    丘处机脸色铁青,怒道:“好个赵王府!好个完颜洪烈!这是要断处一的生路吗?!”他虽内力深厚,能暂时护住王处一性命,但若无对症解药,毒性深入五脏,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黄蓉忽然开口道:“丘道长,王道长,靖哥哥,你们别急。既然药铺没有,那咱们就去有药的地方拿!”


    郭靖一愣:“有药的地方?哪里?”


    黄蓉明眸流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是赵王府啊!他们不是把药都收去了吗?咱们就去王府‘借’一点来用用!”


    “去王府偷药?”郭靖吃了一惊,他虽不惧危险,但觉得此举太过行险。


    丘处机沉吟片刻,看着脸色愈发青黑的王处一,又看看一脸笃定的黄蓉,终于下定决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蓉姑娘说得对,唯有此法了!只是王府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此事需得周密计划。”


    黄蓉笑道:“丘道长放心,我和靖哥哥去就行。我去放火制造混乱,引开侍卫,靖哥哥趁机去找药房。靖哥哥内力深厚,脚程快,找东西也仔细。”


    就在他们商议之时,窗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轻微叩响。丘处机神色一凛,开窗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敏捷的乞丐在窗外一闪,低声道:“道长,城外三十里长亭之约,敝帮鲁长老已悉。近日王府异动,恐对诸位不利,请多加小心,必要时,可往西城‘破窑’暂避。”说罢不等回话,便消失在夜色中。王处一沉吟道:“是丐帮的兄弟。他们消息果然灵通。”此举既解释了丐帮为何能及时出现,也体现了他们的组织性。


    事不宜迟,当晚二更时分,郭靖与黄蓉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赵王府外。丘处机必须照顾王处一,以防有什么意外。


    两人观察片刻,黄蓉对郭靖低声道:“靖哥哥,你从西边墙头进去,我记得那边院落似乎多是库房之类。我待会儿在东苑放火,火光一起,侍卫必定大部分被吸引过去,你便趁机行动。得手后还是在此处会合。”


    郭靖重重点头:“蓉儿,你千万小心!”


    黄蓉嫣然一笑,身形一晃,便如一缕青烟般消失在东面墙角。不多时,只见王府东苑方向陡然亮起冲天火光,人声鼎沸,惊呼声、救火声、奔跑声响成一片:“走水啦!快救火啊!”


    郭靖见时机已到,深吸一口气,施展金雁功,轻飘飘地翻过高墙,落入王府西院。果然如黄蓉所料,这边相对僻静,巡逻的侍卫也被东苑大火吸引过去大半。他借着阴影掩护,快速搜寻。王府屋宇连绵,一时难以分辨哪间是药房。


    正焦急间,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从一个偏僻的跨院中传来。郭靖心中一喜,连忙潜行过去。只见院中独有一间大屋,门楣上并无匾额,但药味正是从此屋中散发而出。他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从窗户透入,可见四壁皆是药柜,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丹炉,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这里显然是有人炼丹制药之所。郭靖不及细想,连忙打开药柜,借着微弱月光翻找“血竭”和“百年茯苓”。他心思质朴,找得极为仔细,却也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


    正翻找间,忽听身旁一个角落传来“嘶嘶”异响。郭靖警觉回头,月光下,只见一条儿臂粗细、通体赤红、头顶生有一个肉冠的怪蛇,不知从何处钻出,正昂首对着他,蛇信吞吐,模样狰狞可怖。这蛇似乎被郭靖翻箱倒柜的声音惊动,显得极为焦躁。


    郭靖吓了一跳,他生长漠北,见过不少毒蛇,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赤蛇。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避开它。不料那赤蛇动作快如闪电,猛地弹射而起,如同一条红色鞭子,瞬间缠上了郭靖的身躯,越收越紧!同时张开蛇口,露出毒牙,便向郭靖咽喉咬来!


    郭靖大惊失色,双臂被蛇身紧紧缠住,难以发力,情急之下,只得奋力扭头避开蛇吻。那赤蛇一口咬空,蛇头回转,再次噬来。生死关头,郭靖福至心灵,想起漠北牧民对付恶狼的法子,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蛇头!


    “砰”的一声,那赤蛇被撞得晕眩了一下,缠绕的力道稍松。郭靖趁此机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急智,见蛇颈就在眼前,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了下去!他牙关劲力非同小可,这一咬之下,竟直接咬破了蛇颈处的鳞皮!


    一股炽热、腥甜中带着异香的液体瞬间涌入郭靖口中。那赤蛇吃痛,发出凄厉的“嘶”声,身躯剧烈扭动挣扎,缠绕之力大增,勒得郭靖几乎喘不过气。郭靖心知这是生死关头,死死咬住不放,拼命吮吸。那蛇血如同岩浆般滚烫,流入腹中,仿佛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五脏六腑如同焚烤,难受至极,但他仍不敢松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赤蛇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缠绕的力道也松了。郭靖只觉得浑身滚烫,头晕目眩,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流左冲右突,仿佛要破体而出。……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也顾不得再找药材,强忍着体内如同火烧火燎、经脉几欲撕裂的剧痛,踉踉跄跄地冲出丹房,依照记忆,奋力翻出王府高墙,向约定地点奔去。


    王府东苑,火势已被部分控制,但依旧混乱。欧阳克指挥着部分侍卫救火,自己则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可不相信这会是一场普通的火灾。


    果然,在一条通往偏僻后门的回廊处,他瞥见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果然有刺客!”欧阳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一动,如白影过隙,瞬间拦在了那黑影面前。


    “这位姑娘,深更半夜,在我王府放火,意欲何为啊?”欧阳克借着远处火光,看清对方竟是一个容颜绝丽、灵气逼人的少女,不由得眼睛一亮,心中邪念大起。


    这黑影正是放火后准备撤离的黄蓉。她见去路被阻,对方身法快得惊人,心知遇到了高手,也不答话,转身便向另一方向掠去。


    “想走?”欧阳克轻笑一声,施展“瞬息千里”的身法,后发先至,再次拦住黄蓉,折扇合拢,疾点黄蓉肩井穴,手法轻佻,意在擒拿。


    黄蓉身形灵动,如同泥鳅般滑开,反手射出几枚金针。欧阳克折扇“唰”地展开,轻松将金针挡下,赞道:“好俊的暗器手法!姑娘不仅人美,功夫也妙得很!”说着,招式一变,掌影翻飞,将黄蓉周身笼罩,正是白驼山的“雪山掌”。


    黄蓉武功虽得家传,精妙无比,但毕竟年纪尚轻,内力与欧阳克相差甚远,加之对方掌法凌厉,顿时落入下风,几次险象环生。她心中焦急,眼看对方一爪抓向自己胸口,闪避已是不及,只得运功硬抗。


    欧阳克见她不闪不避,心中得意,五指已然触及对方衣衫。不料指尖刚碰到衣服,便觉一阵剧痛传来,如同被无数细针猛刺一般,惊呼一声,急忙缩手,只见指尖已被刺破,渗出鲜血!


    “软猬甲?!”欧阳克又惊又怒,他见识广博,立刻认出了这桃花岛的独门宝甲,“你是桃花岛的人?!黄药师是你什么人?”


    黄蓉趁他惊愕之际,身形急退,哼了一声:“是又怎样!”不敢恋战,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欧阳克看着指尖的血珠,又惊又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撩拨起的强烈兴趣与占有欲。“桃花岛……黄药师的女儿……嘿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竟忘了去追击。


    郭靖强忍着体内如同火烧火燎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回到客栈。他只觉得浑身经脉仿佛要被那股灼热的气流撑爆,皮肤赤红,头顶白气蒸腾,模样极为骇人。


    丘处机一直在焦急等待,见郭靖空手而归,且变成这般模样,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靖儿!你怎么了?药呢?”


    郭靖气息粗重,断断续续地将王府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提到那条怪蛇和吸入蛇血之事。


    丘处机脸色连变,急忙伸手搭上郭靖的脉搏。一指之下,他先是眉头紧锁,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紧接着化为巨大的惊喜与担忧:“这……这是……靖儿,你吸入的,是梁子翁苦心培育多年的''宝蛇''之血!此蛇以无数灵药喂养,其血至阳至刚,乃是大补之物,有易筋洗髓、增长功力之奇效!只是药性太过猛烈霸道,如同野火燎原,常人难以承受,若非你自幼修炼玄门正宗内功,根基扎实,加之体内似有一丝奇异气息调和,恐怕早已经脉爆裂而亡!即便如此,这股药力也需时日慢慢导引化纳,未来数月,你切不可急功近利,需以全真心法徐徐图之,方能将其彻底收归己用。”他越说越是激动:“你感觉体内灼热,气流奔涌,那是蛇血药力正在化开,冲击你往日修炼时因资质所限,以及之前受伤而滞涩的经脉关口!这是天大的机缘!快!立刻盘膝坐下,抱元守一,运转全真心法,引导这股药力,切勿抵抗,顺势而为!


    郭靖虽难受至极,但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连忙依言在榻上盘坐,凝神静气,开始运转全真内功。丘处机则为他护法,丘处机在一旁指引,帮助郭靖梳理那奔腾狂躁的蛇血药力,把那股快崛堤的炙热的气流引入丹田。


    与此同时,赵王府,梁子翁的炼丹房。


    梁子翁兴冲冲地推开房门,他今日外出访友,得了些炼丹的新想法,迫不及待想回来看看他视若性命的“宝蛇”。然而,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遭五雷轰顶!


    丹炉旁,他那条耗费无数心血、用了二十年时间、喂食了不知多少珍贵药材才养成的“宝血蝮蛇”,此刻竟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蛇身干瘪,颈间有一个明显的咬痕,周围地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蛇胆似乎也被人取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血腥气。


    “我的蛇!我的宝贝蛇啊!”梁子翁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扑到蛇尸旁,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是谁?!是谁干的?!天杀的贼子!我梁子翁与你势不两立!!”


    他辛辛苦苦培育此蛇,就是为了吸取其宝血,以期功力大增,甚至窥得长生之秘。如今蛇血被人吸干,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状若疯癫,在丹房里捶胸顿足,嚎哭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冷静下来,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杀意。


    “贼子……你吸我宝血,坏我大道……我梁子翁对天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发誓。


    看着地上干瘪的蛇尸,他终究不甘心就此完全放弃。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忍悲痛,将蛇尸收起,准备将其血肉骨骼研磨入药,炼制丹药。虽然效果远不如直接吸食宝血(原本预估可平添三十年功力,如今蛇肉丹药最多只能增加十年),但总好过一无所得。


    “无论你是谁……你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梁子翁握着冰冷的蛇尸,眼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的光芒。


    夜色深沉,中都城内,几家欢喜几家愁。郭靖因祸得福,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关键时刻;而梁子翁则痛失至宝,誓要报仇雪恨。欧阳克对黄蓉产生了浓厚兴趣,西毒欧阳锋正在东来的路上,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的会面之期日渐临近,完颜康(杨康)在王府中心思复杂地准备着……所有的线索与矛盾,都在这一夜之后,被更快地推向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


    ~ 第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