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作品:《与他初遇的那个她(校园)

    他们梳理完,按张震的提示,来到灵堂。


    这时张震和王燕早就将棺材翻了个底朝天,外围散了一圈纸钱和元宝,还有些值钱的珠宝首饰,也被随意丢在地上。


    封棺的钉子很扎实,昨天出殡前,白楠亲眼看着那几个抬棺大汉一锤一锤敲进去的。


    眼下如此轻易就被打开了,显然张震有备而来。


    白楠走到他身边时,见他正往供桌上摆东西,这些东西都被一一摆放整齐,横七竖六,共四十二张。


    张震如今正在摆第四十三张。


    那是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画着异常繁复的符号,一笔成型,笔锋凌厉。


    是白楠花了近一百天练习的最终成果。


    “小狄来了?”


    张震注意到她,立刻抬头冲她招招手。


    “来,带你开开眼。”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幼儿园小朋友新买了个铅笔盒,带到幼儿园后,招呼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说:


    “看,我新买的铅笔盒,漂亮吧?里面还有很多更漂亮的铅笔呢。”


    白楠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后,走了过去。


    许昕本打算跟在她身后,却被王燕招手拦下了:“许昕,你来这帮姐一个忙,我搬不动了。”


    他看向白楠的眼神很深,似乎在纠结什么,可最后还是选择转身去帮王燕。


    他下意识觉得张震不会伤害白楠。


    “没见过这个吧?”


    他拿着那张黄色符纸,面带炫耀的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都信科学,肯定不知道以前有多迷信。”


    他将黄色符纸摆放在供桌上,着手数了数,又低头从棺材里掏出一张符纸。


    “这玩意儿叫‘咒符’,一般是道士,或者出马仙这些装神弄鬼的人搞的,每张咒符都有不同的作用。”


    他指着手里的那张白符:“比如这张,上面画的是‘七星隐文’,说明这张符是天象符这类的。”


    “再比如这张,是‘梵气灯符’,说明这张是阴事符,这张符的作用,简单来说是通过符咒之力引导梵气降临,以助超度亡魂或化解阴间事务。”


    “是不是看着挺全乎的?”


    张震说完话,用炯炯有神的眼神盯着白楠。


    白楠顿了顿,回视着他说:“震哥懂得真多。”


    这时,王燕突然带着许昕来了,闻言立刻撇了撇嘴。


    “小狄,你可别被他骗了,他这都临时搜的,AI都快被他问烦了。”


    张震立刻清了清喉咙,慢悠悠的说:“毕竟怪力乱神之说,实在繁杂,我们要学的还很多啊~”


    王燕只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白楠一时看不懂两人究竟在演哪一出。


    原本她以为,张震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结合自己在餐桌上故意漏的信息,所以把她叫过来试探试探。


    可这样的话,王燕就不必过来拆台。


    再不就是,他们合伙演一出戏,先让她放松警惕,再利用降低的心理防线,突然诈一下自己。


    否则,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一时无人说话,等张震将七七四十九张符纸全部摆放整齐后,他突然一脸惊讶的从棺材底又掏出一张白符。


    “呀!这不对呀!不对不对,这很不对!”


    他的反应很夸张,手里捏着的符纸也被他大力之下弄皱了。


    “这怎么...五十张了?”


    “AI告诉我的可只有七的倍数,才能成立啊!”


    这一句,似闪电直接轰进白楠脑中。


    她一下明白了全部!


    事、事情竟是因为自己...那白宗和道长的死...


    她一时愣在了原地,满脑子都是‘不可能’的震撼,随后便是片刻的惊慌。


    她求救般寻找着许昕的视线,却发现王燕正好站在他前面,将他的身影挡得死死的。


    而此时,当她求救般的眼神投去时,王燕却一脸淡定的回视着她。


    他们......


    电光火石间,她回头看向张震,发现他此时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眼神在空中短暂接触。


    这出戏,她算是看明白了。


    纵然是做足准备前来,仍旧没逃脱两人精心布置的大网。


    她完全跌进了网里。


    如已死去的李老抠一样,不过网住李老抠的是贪欲,网住她的......是‘良心’。


    “小狄?怎么愣住了。”


    张震笑了笑,像是根本没察觉白楠的异样。


    他放下手里的白符,从一堆白符中将独一无二的黄符捻了出来,随后又将那张白符填了回去。


    至此,七七四十九张符,完整呈现。


    “啧啧啧,还真是‘七星换魂术’,这道士不简单...”


    王燕不解道:“这个咒有什么作用?”


    他神秘一笑,指着桌上的符说:


    “这七七四十九张符,就如七七四十九盏七星灯,而这四十九盏灯供奉着的,就是最中间这盏本命灯。”


    他踱步到棺材前,指着棺材里的李老抠说:“他的尸体,就是这盏本命灯,目的嘛...”


    张震绕着厚重的棺椁板,向内探头看了又看,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这种如凌迟般的滋味让人倍感煎熬,急得白楠想撬开他的嘴。


    “目的——”


    这时,许昕忽然走上前来,接过他未尽的话,平静地续了下去。


    “是为了换他和死者的魂,继而用死者的魂滋养自身。”


    张震像是很诧异:“哦?你竟听过这个咒?”


    许昕走到棺材旁,探头看了一眼便收回,十分淡定的说:“北市有很多。”


    “你不是C城人?”


    “我在北市长大。”他回。


    张震和王燕立刻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许昕居然敢主动交代来历,且连知道这个咒也没藏着。


    “那你可知,北市七年前发生的那个案件?”


    张震持续试探着问。


    许昕显然下定决心,一透到底了。


    “嗯,听说过。”


    他不仅听说过,那个案件的当事人甚至......


    在场三人无不为之震动,纷纷对他侧目。


    张震和王燕是佩服他的坦诚直言,而白楠,则是明白他这番话的用意。


    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如此坦诚。可这一举动,会将他自己置于他们的审视中心。


    这里结束后,张震必定会将调查重心转移到他身上,甚至将道士一案与北市七年前的案件联系在一起。


    他的家族,也必定要接受北市刑侦的审查。


    他本不用这样做...


    四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以许昕的自白结束。


    张震临走前,专门降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再见二位!”


    王燕也从副驾驶露出颗头,语气愉悦的说:“拜拜了,两个小朋友!”


    警车再度发出轰鸣,转眼消失在拐角。


    白楠和许昕送别两人后,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一路回了二楼。


    终于,在许昕进房间前,白楠拦下了他。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有些语无伦次,两条人命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道长惨死的画面也一遍遍在脑内闪回,加重了这份罪恶。


    她想解释,可人死不能复生,‘七星换魂术’的诅咒也仍在生效。无论怎么描述,这件事都透着一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荒诞。


    这荒诞里又夹杂着讥讽和嘲笑,讥讽她的无知,嘲笑她的自食其果。


    她有些颓然,便低下头不再开口了。


    许昕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白楠”。


    他的声音很轻,念她名字时腰身弯了下来,一阵凉意袭来,薄荷的清冽缓缓纾解着躁动的空气。


    他的眼神在寻找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时,才再次启唇:“如果这起案件一定要有个凶手,那就怪发明这个咒术的人吧,是他让人们深埋于心的贪念一步步实现,最终成了难以填满的欲壑。”


    “可他也是无辜的,他又想不到其他人会用这个咒术做什么?他——”


    白楠急于解释,这样定罪对那个发明咒术的道士不公平,就像发明火药的人,一定也想不到后人会用火药来伤害他人。


    “是呀。”许昕打断了她,“所以,你也是无辜的啊,楠楠并没有真的想害人,对不对?”


    他将手轻轻搭上她的头顶,并温柔地揉了揉。


    她愣住了,存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决了堤,“呜呜呜...”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臂擦眼泪。


    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翻涌上来,温柔的他似乎与某个身影重合了,而自己也仿佛回到了那个身影在的时间里。


    两个相爱的身影渐渐重合,也让白楠看清了那个孩子气的自己,和溺爱自己的姥姥。


    每当她犯错时,姥姥都会像这样,用干瘪粗糙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头顶,边揉边低声安慰着:“不是楠楠的错,是他们先骂你的,楠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对不对?”


    “呜呜呜...对,姥、姥姥,是他们先欺负我、我,是、是他们先骂我是、是没人要的野种...嗝,我、我才丢石头砸他、他们的呜呜呜...”


    “对!是他们先犯的错,我的楠楠没有错,不哭哦不哭,楠楠最坚强了。”


    不到六岁的白楠,一边倾诉到打嗝,一边抬着胳膊擦泪,等被姥姥哄好后,才愿意放下手臂。


    每到这时,姥姥都会拿出镜子,让白楠看看自己的脸:“看我家楠楠哭成了什么?是不是一只脏脏的小花猫啊?”


    每次她看着镜子里丑丑的自己,都会忍不住害羞,“镜、镜子里的...才不是楠楠呢...”


    人只要还能哭出来,就能继续活下去。


    让白楠学会这个道理的,是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姥姥,而她好不容易学会后,上的第一节实践课,便是姥姥的死亡。


    她还记得自己在那片坟场荒地放声大哭了许久,哭到天昏地暗、哭到乌云密布、哭到眼泪汇入暴雨,雷声碾过山脊,再将她破碎的心劈成千万颗流星,坠入泥泞的沉默里。


    这时白陆已经醒了,正在自己屋里打游戏。


    白楠肿着眼,站在走廊上,透过屏幕上的游戏画面,看见了另一颗碎裂的心。


    他操控的游戏小人,明明正在BOSS的嘴里受虐,而他却像没看见般,继续甩着摇杆,仿佛小人在正常走位,他也在正常操作。


    可白楠上一秒还在大声哭泣,如果是‘正常人’的白陆,怎么可能没听到呢?


    他更像是主动封闭了感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这一幕,就像白楠失去姥姥时的重现,可大概白陆没那么幸运,没有人教过他:


    疼了要哭出来,伤口变成疤才会好。


    王妈本端着一盘水果要送进去,却在看清的那刻,默默下了楼。


    她佝偻的身影,落在昏暗的走廊拐角处,形成一道浅灰的虚影。从白楠的视角看,似是一阵风吹去,便能让这道虚影轻而易举的就散了去。


    她想跟上去宽慰几句,可如今的局面,再多的安慰,都只会显得既苍白又无力。


    而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便是——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