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宗会(二)
作品:《师妹她总爱随地大小演》 鹿千茸双手半拢,凝出一颗越来越大的水球,直至长到一颗头那么大,手腕一转,抬手将水团朝于洛一砸。
水团飞快裹满浑身,于洛的口、耳、鼻等七窍猛地被水灌入,生理性捂嘴,咳嗽几下,却察觉她的动作在水团中变慢了,以至于手臂刚抬至腰间,她早已咳嗽完毕。
于洛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住,纹丝不动。
鹿千茸轻哼,她想看的就没有她看不得的。只不过她没想到接下来会出现这种场面——
身穿红嫁衣的新娘子脸蒙在红盖头中,满怀仇恨地瞪着红布外的新郎官。约莫是件令她不满意的婚事,才会心怀怨恨。隔着盖头,她周身冒着黑红色的怨气,一步步牵着牵巾踏过新家院门。
“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司仪笑着说。
鹿千茸盯着司仪的脸蹙眉,这人不是方才新娘幼时带她偷出去玩的人吗?
没当她继续思忖,水棱镜倏地一黑,是水镜中的人意志一瞬间战胜了水镜。
鹿千茸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下面乱动的于洛,刚想再施加一道禁锢,手指却顿住。
这是于洛的记忆。
她嫁过人?
她今年也才十七八岁,怎么嫁得过人?
就算修真界未曾有过已婚妇人不可入的规定,鹿千茸难掩惊讶之色。
水镜中人自敌不过恐惧,水棱镜中记忆继续。
镜中的于洛神形消瘦,恶狠狠地掀翻盖头,将头上的发簪抽出,青丝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鹿千茸只瞧见她的背影朝司仪飞奔而去。
紧接着她手中的水棱镜和困住的于洛的数百只水镜中赫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字——我恨!我恨!我恨!
你不得好死!!
林永壮,你不得好死!!!
猩红骇目的血字仿佛溶于水般,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落在鹿千茸身上,也落到湖泊中。
啪嗒。
一滴水滴在鹿千茸头顶,轻微的刺痛感令她回神。
她听到一声悠远的呻吟,凄惨哭悲。
忽而湖泊中泛起涟漪,伴随渐长之势,湖面翻涌,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数百只水镜顷刻间化为齑粉。
阵破。
鹿千茸一时站不住脚跟,自高空跌落到擂台,嘴巴却未阖上,不知是惊于于洛能够破她的阵,还是讶于于洛的往事。
或许是冲击力过大,鹿千茸并未唤出自己的配剑。
“……不疼。”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朝下一探,是摔在了泥土里,湿润的、柔软的泥土。
她最讨厌的污秽之物,此刻却温柔地接住了她。
她自幼千娇万宠,性子倨傲,自是讨厌污秽,而如今手掌中棕褐色的泥土好像……也那么讨厌了。
抬眼望,于洛以剑撑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阵中人破此阵需强大道心和修为,破阵者破阵,布阵者也会受到等同的反噬。
鹿千茸以手拭去嘴边的血,勾唇,余光瞥见于洛右耳处细小的淡绿色耳钉。
二者目光相接,于洛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怯懦,鹿千茸眼中也褪去了倨傲,只剩下对彼此的尊重和一丝惺惺相惜。
两者相顾无言,会心一笑,谁输谁赢,一看便知,不过……都不重要了。
最终沈浊来复杂地看了一眼鹿千茸,宣告道:“擂台一场,于洛胜。”
败给于洛,那位传闻中软弱无为的于洛,鹿千茸心服口服。耗尽灵力用完洁净诀,拖着乏累的身子朝南边观席台走去。
于洛易慌乱的心,此刻是因激烈对战后的亢奋而狂跳不止,她挪着身子朝北面走去。
一南一北,一阳一阴,八卦图案闪烁。擂台一场的战斗影像已被记录。
于洛听到一声倨傲的声音灌着轻柔的风入耳,“你很厉害,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梦魇,既然有了新的人生,便做自己吧。”
于洛舒心一笑,飞回南边的观席台。
既然有了新的人生,便做自己吧。
观席台众人云里雾里地观望完第一场比赛,脸色十分古怪,学会中阶灵技的鹿千茸竟败给了于洛?!
而且最后鹿千茸负一身的伤,还乐呵呵地回去,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大小姐鹿千茸吗?!!
反观,于洛同样也十分高兴。
……不理解,不明白。
月白袖袍轻荡,季畔夏唤道:“小李宗主,你怎么看?”
李银柏摸摸银白的胡须,道:“一刚一柔,以柔克刚,二者受益匪浅啊。”
“赢了!于洛赢了!”季素素激动地抓住明烛的胳膊摇晃,“她太厉害了!我就知道她可以的!”
陈叙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我的天……这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于洛?这招土灵·遁影也太帅了吧!”
杨莫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以弱胜强,心思缜密,她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明烛看着台上相视一笑的两人,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看来这清乾宗,也不全是打打杀杀嘛。
时间继续。
擂台中央浮现出一个金字塔面貌的阶梯格,体积庞大,上窄下宽,共有五层。
它的第三层放置着二百四十五枚直立的棋子,形如灯塔。
只见名为“于洛”的棋子向上升至第二层,反之,名为“鹿千茸”的棋子向下推至第四层。
输掉一场比赛的人的棋子会下降一层。入宗会截止时,只有升至第一层的人才算拥有内门资格,其他层的人则会直接淘汰。
这也让观席台的众多外门弟子捏了把汗,这才意识到:入宗会竞争激烈,人数多,名额有限。
金字塔消散。
沈浊来再次登台,唤出抽签箱,手里握着两只木牌,轻念:“204号陆白川与035号谢苍。”话落,一道白光与紫光闪至沈浊来身侧。
左边衣着白银锦袍,玉树临风的男子名为陆白川。右侧衣着墨紫氅袍,轻蔑一笑的男子名为谢苍。
陆白川作揖道:“弟子陆白川,拜见沈师兄。”
谢苍听闻一笑:“呵,陆兄真是好规矩。”他转向沈浊来,唇动却未有声。
只有沈浊来能听见他的传音,带着一贯的腔调,轻佻,浪荡。
“沈师兄,别来无恙。”
他回来了。
谢苍又回来了。
“你不会重回清乾宗。”沈浊来撂下这句没头脑的话,便腾空而起。灵力运转间,那道淡黄色的“墙”再次出现,隔绝擂台上的两人。
谢苍紧紧地凝视,不,准确来说是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浊来的身影,如森林深处吐着蛇信子的巨蟒,既危险,又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
他舔了下嘴角,心里叹道,真不该把他吓跑。
毕竟,对待猎物需要耐心。
陆白川,年二十,灵根火,筑基后期,炼金房房主的儿子,家财万贯,秉性张扬。上场前还穿着一身金,谁知到了擂台时摇身一变成了白银锦袍。
谢苍,年二十三,灵根木,金丹中期,前清乾宗内门弟子,期间犯戒,屡教不改,逐出宗门,五年后重新入宗,修为是这届新外门弟子中最高的,此人秉性恶劣,阴晴不定。
陆白川颔首,刚上来的第一场就碰上修为最高的人,真是难打,这是要让他丢脸吗?
他不悦开口:“你就是这届外门弟子中的修为巅峰?瞧着奇怪得很。”
谁知谢苍压根就没听他说话,一直盯着沈浊来师兄看,他顺着谢苍的视线看去,还未瞥见沈浊来的衣袍,就听见一声怪诞的嘲弄:“陆白川,真是恶心,盯着有夫之夫看,是不怕死吗?”
有夫之夫?
陆白川蹙眉,修真界的道侣多以男女异性为主,同性间较为罕见。如果谢苍说的是真的,那谢苍就是他生平见到的第一个……同性道侣?
他和沈浊来师兄是那种关系!?
……简直大逆不道,一派胡言!
沈浊来师兄性情纯良,怎会和这种阴郁的人相处。
不等陆白川细想,淡黄色的“墙”渐变透明。
头顶上方仍是沈浊来悠扬清越的声音传来,“擂台二场,开始。”
陆白川拔剑,剑身通体红润,由火山熔岩锻炼后的红岩芯铸造而成,散发出一阵阵无声的热浪,此乃陆白川本命剑——炙岩剑。
谢苍怪诞地“桀桀桀”笑了一会,虚空一指,道:“剑倒是不错,人么,啧,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陆白川惯于听信他人谄媚的话语,一时听闻谢苍这么一说,一时间怒气冲天,炙岩剑周身的火随主人的意志凝为一只凶猛的虎头。
“谢苍,看剑!”陆白川直逼谢苍的眉心,虎头顷刻间增大数十倍,虎嘴大张,咆哮着露出尖锐的犬牙吞向谢苍。
谢苍仿佛被震慑住,站在虎口下一动未动,火虎口吞没谢苍数十秒,不见其身形。
时间仿佛凝固住。
观席台上的人不由心头一紧,呼吸一滞。
“难不成谢苍真被陆白川的火虎给吃了?”陈叙疑惑问。
“蠢。谢苍才不会输。”季素素赌谢苍赢,嘴上犟得一直说谢苍是在隐藏实力。
“谢苍是木灵根,陆白川是火灵根,木生火,能够助长火势。只是谢苍修为比陆白川高出三阶,没那么快就死了。”杨莫分析着说。
明烛回想起原书中谢苍在一次试炼中违反宗门规定,被逐出宗门,五年后他隐匿身份,重回清乾宗,大难不死的他再次犯了禁制,结果被柳负雪在示明台当众除掉,以振清乾威名。
……也是个可怜人。
陆白川见状,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方才擂台一场鹿千茸因自大而输掉比赛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岂能容忍和她犯一样的错。
他知道,一旦无人宣告谢苍失败,他就还在战斗中。
“蠢货。”谢苍冰冷而带着嘲弄的声音,竟从陆白川的身后传来。“你的火,连给我取暖都不配。”
陆白川骇然回头,只见谢苍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身上连一丝灰尘都未沾染。而他引以为傲的火虎,正在被诡异的紫光吞噬。
他怎么会在这里!?
“哔哔——”火虎头部隐约浮现几缕细弱的紫光。虎头怒吼,撼天震地,紫光裹挟着虎头的密度增多,同时不断收紧。
木灵·绞杀。
这是木灵中阶灵技。利用不断繁殖,不断茁壮的树根围困物体,边收紧力度边汲取物体体内的灵力,导致物体无法及时获取养分,枯竭而死。
一般木灵根修者的木灵普遍为绿色,也有黄色、白色的特例。而谢苍的木灵是暗紫色。
被毒气常年滋养、由内而外的紫。
这抹暗紫缠绕在火虎身上,看不见一丝火焰燃烧的红,只有死气般的紫。
“吼——”火虎拼尽全力嘶吼一声,似在抱怨,似在哀叹,似在鼓舞。
陆白川只见紫木如藤蔓般散落一地,火虎燃烧殆尽的火花飘在手心,如雪花般转瞬即逝,消散于天穹。
“咳咳咳……”陆白川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竟如熔岩般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黯淡下去。
他能感觉到掌心炙岩剑传来的悲鸣与灼痛,仿佛他自己的灵魂也被那紫木绞杀了一部分。
炙岩剑乃本命灵剑,与剑缔结联系后,身体会逐渐与剑相融,剑也会形似执剑者。
火虎受了重伤,灵力全无,陆白川仅仅咳出血已经算是轻伤了。
“真是个废物,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若非本命剑相救,早该一命呜呼,跪地求饶了。”谢苍傲然站在陆白川身前,没什么兴致地给了陆白川最后一击。
陆白川抱着光芒黯淡、裂纹隐现的炙岩剑跌落擂台,被一只灵鹤稳稳接住。
观席之上一片寂静。
第二场,结束得快速而残酷。
“无聊得很。”谢苍站在擂台中央,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冷眼嘲讽,“就凭你,配穿白银锦袍,装模作样。”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精准地锁定了空中的沈浊来,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令人胆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