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役学校的生活，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用严格的作息、高强度的训练和无处不在的竞争，打磨着这些刚刚觉醒的幼苗。每一天都被填得满满当当：天不亮就被刺耳的起床铃催醒，然后是雷打不动的体能晨练，上午是繁重的文化理论课，下午是专项技能或精神力适应性训练，晚上还有自习和小组讨论。


    林启和龙猫，如同两块被投入急流的璞玉，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显露出截然不同却又互补的光芒。


    龙猫的才华几乎是无法掩盖的。在《基础机械原理》和《能量传导概论》这类课程上，他简直是如鱼得水。当别的孩子还在对着复杂的结构图绞尽脑汁时，龙猫已经能一眼看穿其核心传动逻辑，甚至能举手指出教材配图中一处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标注错误。


    “老师，第37页，图2-5，第三传动轴的应力集中点标注位置偏差了0.3毫米，按照这个材料屈服强度计算，在极限负载下，这里会先于设计预期37.5秒疲劳断裂。”


    满堂寂静。


    年轻的讲师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图纸，又调出光脑中的原始设计图核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龙猫同学观察得非常仔细！这确实是教材编撰时的一个绘图失误，虽然不影响基本原理学习，但这份严谨和洞察力值得表扬！”


    下课铃响，讲师前脚刚离开，凯文那令人不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嘁，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好看到罢了。一个摆弄垃圾的，还真把自己当大师了？”


    龙猫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启收拾好笔记，头也不抬地淡淡开口：“凯文，如果我没记错，上周的《基础力学》小测，最后一道关于应力集中的分析题，你好像因为忽略了边界条件，扣了整整五分？看来你不仅手高眼低，连基础都不太牢靠。”


    凯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那次小测成绩还没正式公布，林启怎么会知道？他当然不知道，林启在帮助教整理试卷时，那如同扫描仪般的大脑已经记下了所有人的错题分布。


    “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等成绩公布就知道了。”林启合上书本，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凯文，“与其在这里质疑别人的天赋，不如回去好好复习。毕竟，下次小测的范围，包括你上次错题的同类型拓展。”


    他拉着龙猫走出教室，留下凯文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哥，你怎么知道他错哪题了？”龙猫小声问，满眼崇拜。


    “猜的。”林启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自然不会透露，他不仅能“猜”到凯文的错题，还能“猜”到班上大部分人在各科的知识薄弱点。这种基于细节观察和逻辑推理的“信息优势”，正在成为他无形的力量。


    然而，林启自己的“表现”，却始终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体能训练，他不再是吊车尾，但永远处于中下游，用一种看似笨拙却极其节省体能的方式，刚好完成所有科目，绝不冒头。


    文化课，他成绩稳定在中上，既不会差到引起教官特别“关照”，也不会好到引人注目。他像一个最精密的调节阀，严格控制着自己的输出。


    最让人诟病的，依旧是精神力课程。


    在集体冥想中，他永远是那个眉头紧锁、进展缓慢的“F 差生”。当别的同学已经能稳定引导精神力在简单回路中运转时，他还在和那堵“墙”以及无处不在的“信息噪音”作斗争。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些看似挣扎的过程中，他正在悄然学习“控制”。学习如何在“噪音”中捕捉有用的信息碎片——比如教官巡视的脚步声频率变化，比如隔壁同学因为精神力不稳而导致的能量场细微涟漪；学习如何偶尔、短暂地“降低”那堵墙，让自己的感知瞬间变得敏锐，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是一种行走在钢丝上的练习，危险而刺激。他不能暴露，只能像黑暗中潜行的猎手，小心翼翼地磨砺着自己的感官。


    转机出现在一次意外的《基础战术推演》课上。


    这门课在模拟舱中进行，学生们两人一组，在虚拟的简单地形（如丘陵、城市废墟）中，指挥一个小队（十名虚拟士兵）进行对抗。目标是夺取对方阵地旗帜。


    这几乎是林启的“主场”。在孤儿院，他靠着类似的“推演”和“规划”，在资源争夺中无往不利。


    他和龙猫一组。龙猫负责根据地形和敌方配置，快速分析出最优的装备建议和火力配置方案（虽然他只能建议，无法直接更改系统装备），而林启负责全局指挥。


    他们的对手，正是凯文和他的室友，一个体能评级为B、颇为骄傲的男孩。


    地图：复杂峡谷地带。


    战斗一开始，凯文一方就凭借其“优秀”的战术素养（照本宣科），指挥小队呈标准散兵线向前推进，动作整齐划一，试图以正面压力碾压。


    模拟舱外，观战的教官和部分同学都暗暗点头，认为凯文的指挥中规中矩，符合教材范例。


    然而，林启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决定。


    他没有选择固守阵地，也没有正面迎击，而是将十人的小队彻底打散！分出两个三人小组，从两侧极为陡峭、被认为“无法通行”的崖壁进行迂回攀爬，只留下四个士兵在正面阵地，而且这四人还不是固守，而是利用碎石和工事不断进行短促、零星的骚扰射击，打得毫无章法，像是在慌乱抵抗。


    “他在干什么？自乱阵脚？”观战的同学发出疑问。


    “两侧崖壁坡度超过70度，攀爬耗时太长，等他们绕过去，正面阵地早就被攻破了！”凯文在通讯频道里嗤笑，命令部队加强正面攻势。


    然而，林启布置在正面的四个士兵，像泥鳅一样滑溜，绝不硬拼，一击即退，充分利用地形拖延时间。凯文的部队空有火力优势，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推进速度远低于预期。


    更让凯文烦躁的是，通讯频道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干扰杂音，时而还有他后方虚拟士兵发出的、被误触发的零星警告报告（“侧翼发现可疑动静！”但侦查后一无所有），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以为是模拟系统出了BUG。


    他并不知道，这是林启在一次精神力感知极度敏锐的瞬间，捕捉到了模拟战系统中用于传递指令的公共通讯频段的一个微小“后门”，他无法篡改指令，但却能极其短暂地注入一点微弱的干扰信号和伪造的低优先级传感器报告。这需要精准的时机和对系统规则的极致利用。


    当凯文的主力部队终于有些焦躁地逼近林启正面阵地核心时——


    “轰！轰！”


    两侧崖壁顶端，突然出现了林启迂回的小组！他们居高临下，占据了绝对的地利！虽然只有六个人，但火力交叉覆盖，瞬间对挤在峡谷中的凯文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爬上去的？！”凯文惊呆了。那崖壁的难度系数，按照系统判定，攀爬时间绝对不够！


    他当然不知道，林启在战前准备阶段，就通过仔细观察地形数据，发现那两处崖壁有几条极其隐蔽的、可供抓握的裂缝和突起，他命令虚拟士兵选择了这条看似不可能、实则最快的路径！这需要对地形细节的变态级记忆力和空间想象能力。


    正面留守的四个士兵也同时发起了决死反击！


    腹背受敌，指挥系统被零星干扰，凯文的部队瞬间崩溃。


    系统提示：蓝方（林启、龙猫）获胜。耗时：12分37秒。


    模拟舱盖打开，凯文和他的队友脸色铁青，难以接受这个结果。观战的教官和同学们也一片哗然。


    “取巧！你这是歪门邪道！”凯文指着林启，气得声音发颤，“根本不按战术条例来！”


    林启从模拟舱中走出，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刚才高度集中的指挥和那几次精准的“小动作”，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


    “战术条例的目的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好看。”林启看着教官，语气不卑不亢，“教官，我认为在战场上，有效利用一切规则内允许的条件，包括地形、敌方心理、甚至系统本身的特性，达成战略目标，是指挥官应有的素质。”


    年轻的战术教官看着林启，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浓厚的兴趣。他执教多年，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学生，但像林启这样，明明各项基础数据平平，却能在实战推演中展现出如此老辣、甚至有些“刁钻”的指挥风格的，还是第一个。


    这不像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能有的思维。这更像是一个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来的生存大师。


    “你的指挥，很大胆，也很……特别。”教官最终评价道，“虽然细节上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战略意图明确，对时机的把握和规则的利用，值得肯定。本次推演，林启、龙猫组，表现优秀。”


    “优秀”的评价，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这是林启进入预备役学校以来，第一次在正式科目上获得如此高的公开评价，而且是在他一直“表现平平”的领域。


    龙猫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与有荣焉。


    凯文等人则像是吞了苍蝇般难受。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来自垃圾堆、精神力只有F 的“废物”，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藤蔓，看似柔弱，却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韧性和悄然缠绕、直至颠覆局面的力量。


    他的獠牙，已经开始隐藏不住。


    而他的兄弟，那位天赋异禀的机甲师苗子，也正以惊人的速度，汲取着知识，积蓄着力量。


    双子星的光芒，注定无法被永远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