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专门嘱托我照顾表妹在这旅游，反正我当她一个人的导游也是当，少你一个多你一个也没什么差别。怎么样，嗯？需不需要一个导游？我……”沈叙白注意到靳影在心不在焉的想什么，说话声渐渐慢了下来。


    看着靳影全然放空的神情，沈叙白笑了笑。一只手倏地探来，在靳影茫然的眼前快速挥了挥。


    “喂？”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唤随着手势同时出现，靳影猛的抬头看向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回神啦？刚才想到什么好事了？”沈叙白双手抱胸，斜岔着两条腿，后背懒洋洋地倚着墙。他全身的骨头都懒散得不肯用力，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劲。


    靳影逃避了这个问题，随即迟疑的问：“那会很麻烦你吗？”超小声。


    但沈叙白听见了，他摇摇头，表情很正经的说：“不，不是麻烦，”靳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然后，他就听到沈叙白很坚定的说：“而是不会麻烦 。”看向靳影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


    靳影松了口气，磕磕绊绊的说：“好，谢、谢谢。”


    沈叙白松了口气，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了，不以为意的说：“这有什么?我表妹人很好相处的，她也很单纯，就是咋咋呼呼的。”


    “她觉得你人很好，很喜欢你，你不要紧张。”沈叙白不想让靳影和夏乔乔相处的时候感到紧张，他在努力的告诉靳影，夏乔乔很喜欢你，会对你释放善意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靳影点点头，“没关系的。”


    “昨晚你跑什么？”沈叙白秋后算账，佯怒道。


    “啊？”话题转变的太快，靳影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扶了她之后就偷偷走了，我扭回头看你的时候人都不见了，夏乔乔说你是被我吓跑的。”沈叙白故意装作一副很伤心的样子问：“是吗？难道我长得真的很吓人？”


    “不、不是。”靳影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直说，因为我怕你看见我之后很冷淡的态度，更害怕你看见我，根本都记不起来我这号人吧。


    沈叙白被靳影的反应逗笑了，再逗就不好笑了。


    “我要先去和我表妹吃饭，就你昨天见的那个女生，叫夏乔乔。一起吗？”他见好就收。


    靳影忙不迭的摇头，都快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他感觉自己的尴尬还没有缓过来，人怎么可以闹这么大一个乌龙，实在没有办法这么快的去见另一位当事人。


    只有这个时候，沈叙白才觉得他和曾经别无二致。


    他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说：“我下班应该是在晚上八点，有时间去转一转吗？”


    靳影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那，”沈叙白拉长尾音，笑了笑，“晚上八点见。”他冲靳影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有事微信联系。”


    等沈叙白走后，靳影脊背一松，全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撞向门板，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他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好像就要跳出胸腔了。


    靳影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还能和沈叙白有联系，因为明知不可能实现却抱有希望于他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靳影一直以为错过的风景和人就不会再有，所以他总是珍惜再珍惜，就算错过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可，唯独沈叙白是个……例外。


    靳影可以接受和沈叙白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成为陌路人的结果，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慢慢释怀这个结果。可他没有一天不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再主动一点，会不会、会不会……就不会留下那么多遗憾？


    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他没有和沈叙白说再见。


    ……


    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靳影数不清。


    但他最遗憾的是沈叙白坐飞机走的时候，他没有去送。再到后来，消息框里的字靳影打了又删，最终沉默横亘在再也跨不过去的距离。


    那些都是靳影遗憾的，但也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靳影不止想过一次如果可以穿回去呢，可他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靳影是胆小鬼，他没有勇气。


    时间过得很快，再远的路也总有一天会抵达，炽热的夏天真的要落幕了。


    他吹着温热的风，站在隐甜门口，抬头看见几只麻雀从电线杆上飞走，奔向更远的地方，夕阳把天空染成淡橘色了，可真好看啊。


    猫亲昵地蹭了蹭靳影的裤腿。


    今天是沈叙白打暑假工的最后一天，靳影在门口等他出来。


    另一边，沈叙白正在和同事们一个一个告别。他人缘很好，大家知道他要走了，都不是很舍得，但也明白沈叙白是要去大学报道，纷纷祝他前程似锦。


    沈叙白脱下那身工服时感慨万千，和这里的同事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他成长了很多，也收获到了很多珍贵的东西，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出门看见靳影脚边的猫，惊喜地走过去蹲下，伸出手摸摸它的头，猫顺从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沈叙白的掌心。


    正好那袋猫粮还剩下最后一点，沈叙白想，或许是天意，注定要喂完这只猫。


    他全倒在左手，右手摸猫脑袋。


    猫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偶尔还夹杂着满足的"喵呜"轻哼。它吃饱喝足后，躺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白色的肚皮。


    沈叙白舅舅家就养了一只猫 ，他没少去逗，知道猫这个动作是在表示对自己的信任和喜欢。


    这只橘色的猫第一次对沈叙白做出这样的举动，仿佛知道他要走了，在告别。


    沈叙白笑着摸摸它的头 ，“小橘，哥没白对你好 。”猫被摸得很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个小马达在沈叙白手下轻轻震动。


    随口一说的名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之后沈叙白载着靳影去兜风，绕着中环线，足足兜了两三个小时的风。风吹在脸上依旧很舒服，可奇怪的是靳影却高兴不起来。


    一路上，两人没有谈即将的离别，都心照不宣地聊着和往常一样的话题。


    夜晚路灯昏黄，树影婆娑。两人并肩散步，影子在脚下交叠又分开。蝉鸣时远时近，在温热的风里，谁都没开口说话。


    到了澜岸云邸，沈叙白停下脚步。靳影面无波澜、很平静地看着他，沈叙白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靳影的情绪淡淡的，无论干什么、经历什么，也都淡淡的。


    沈叙白想起了和靳影的每一次相处。


    无论是挑蛋糕的时候，还是吃棉花糖的时候，还有无数无数个的时候，一起去吃好吃、 看靳影吃甜品很享受的样子、他发烧生病的时候、灯泡坏了傻愣愣地站着……


    这是沈叙白第一次这么不习惯离别，尽管在他人生中出现又离开的人并不少。比如儿时村里的玩伴、小学初中同学乃至高中同学 ，甚至是刚刚告别的同事们。


    他都可以很快的接受，然后向那些人挥挥手。


    但靳影不一样，他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反差和神秘。他出生在现代，可却连很多生活常识都不知道。像个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子，但又敏感的连别人的一丁点小情绪都能察觉到。


    可不光是这点不一样，究竟是哪里的不一样造就了沈叙白现在的不舍，他也不知道。


    沈叙白想说什么，但如梗在咽。


    还是靳影先开了口 ：“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航班。”其实靳影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个，但理智告诉他，除了说这个，任何话都显得不合时宜。


    尽管沈叙白知道靳影无论干什么事、接收到什么样的信息都是一副很平淡的样子，可他瞧着如今的靳影面对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但沈叙白面上不显，很快扯起一个标志性的笑容，眉毛扬了扬，语气轻松得仿佛内心的失落从未存在：“知道啦，你越来越贴心了。”他甚至还故意向前凑近半步，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靳影的肩，“怎么？舍不得我啊？”


    靳影没躲，也没应，只淡淡瞥他一眼。听了沈叙白的话，实际上他内心很迷茫，那、是……不舍吗？


    沈叙白笑嘻嘻地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对了，我航班是明早八点十分那趟……可早了，明天得困死。”


    他话落下得随意，眼神却悄悄从屏幕上方掠过去，飞快地扫过靳影的脸，不可名状的期待迅速占满了心房。


    这期待来得汹涌，却找不到出口。沈叙白唇角的笑意还挂着，但眼底那点强撑的轻松却快绷不住了。


    两种情绪在他体内拉扯，一方催促着他再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另一方却又理智地勒紧缰绳，告诫他适可而止。


    最终，那点不甘心的期待推着他，让一句欲言又止的话还是滑出了口，语气刻意放得轻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走之后，猫应该就只有你一个人喂了。”


    靳影点点头：“好，我每天会喂它的 。”


    “少吃点甜品，对身体不好。”


    靳影依旧点点头。


    沈叙白笑了笑 ，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可玩笑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认真叮嘱：“电器坏了找专业的维修师傅，别自己乱动，还记得我给你留的电话吗？”


    靳影点点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的话太单调了，补充道：“记得。”


    “那要记得联系我，”沈叙白脱口而出，语气比之前快了几分。“给我发微信，急事就打电话。 ”他意有所指，却又止步于此。


    靳影说：“好。”


    然而第二天清晨的机场，直到广播反复催促他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沈叙白频频望向入口的目光也未能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人来人往的喧闹中，他最终确认，靳影没有来。


    沈叙白转身进了机舱。


    沈叙白身边围绕着很多朋友，而靳影从不主动联系他。久而久之，忙于新生活的沈叙白也渐渐不再找他，两人在网上的联系便慢慢断了音讯。


    不需要多久，只需要半年，两个人就再也没给彼此发过消息，顺其自然地断掉了 。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就此停止。


    生活如同潮水一般，永不停歇。


    地球离了谁，都可以转。


    只是靳影的生活太安静了，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


    沈叙白一直在往前走，而靳影一直停留在原地 。


    至此，一别如雨。


    靳影的生活常识像一张白纸，可他却敏感多疑。这就像小学生离学完所有的知识，养成一个好的三观和价值观还差的远，就被迫投入了大人的名利场。


    他不被允许露出马脚，只能被迫模仿学习，然后才能生存下来。


    但其实壳里面是空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有人这么做，他也就跟着学着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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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一别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