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影每天都会来买甜品，沈叙白会主动和他搭两句话，从介绍甜品开始。


    靳影偶尔也会回应除了“好”、“行”、“嗯”之外的话，每当这个时候，沈叙白心里就会感到很有成就感。


    靳影会问一些很原始人的问题，沈叙白虽然很诧异，但还是会认真的回答。每当这种时候，靳影的话就会多一些 ，像小学生找老师答疑解惑。


    沈叙白看着这样的靳影觉得很可爱，总是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


    有一次沈叙白悄悄和他说：“店里晚上十点打烊，八点半就有折扣了。有的买一送一，有的会打折。你以后晚点来会便宜很多。  ”


    沈叙白表达的意思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靳影好奇的问：“什么是打折 ？”


    沈叙白：“……”


    气氛呆滞了一会，沈叙白才反应过来，努力地想该怎么解释打折。


    “呃……打折就是、买东西的时候少给点钱，比如打八折就是一百块钱的东西只付八十就可以拿走。”沈叙白边说边摆了点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比划，实际是没招了手足无措 。


    以为靳影没听懂，重复解释到第三遍的时候 ，靳影终于点了点头，沈叙白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靳影是听进去了但不在乎钱还是没听进去不懂装懂，反正每次都是下午来买。


    后来，沈叙白经历多了这类原始的提问，应对回答也变得游刃有余。他竟然习惯了，无论靳影表现的多么原始人，沈叙白都不觉得奇怪，而是很耐心的教他。


    某天下午，沈叙白看见靳影弯下身子在看柜台的一款棉花糖蛋糕，趁着店里没人关注，悄悄过去说 ：“这个就是图个好看，不好吃的 。这种软棉花糖没有街边现做的那种蓬松棉花糖好吃。”


    靳影后面突然响起了声音，吓的后背哆嗦了一下，他回过神说：“棉花糖还分两种啊？”


    沈叙白点点头，“是啊，那种蓬松棉花糖我从小吃到大，一点点糖就可以做出超大一个。”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


    靳影没说话，但沈叙白能看出来靳影感兴趣，就继续诱惑：“特别轻，咬一口嘴里甜丝丝的。入口即化，还能感到颗粒感，我小时候经常吃。”


    “棉花糖口感很特别，甜味会细腻地在嘴里散开，一进嘴就化了，根本不用嚼。”沈叙白故意慢悠悠的说，边说边看靳影的表情。


    靳影果然被说心动了，他从来没有吃过棉花糖。


    沈叙白乘胜追击：“怎么样 ？去不去 ？我今天上早班，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下班咱们就去吃棉花糖。”


    靳影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但还是被沈叙白看见了。


    “我先去工作，你等等我 ，就坐那儿 。”沈叙白笑的眉眼弯弯，冲座位那儿扬扬下巴。


    靳影微微抬头，对上沈叙白满含笑意的眼睛，沈叙白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靳影缓缓的问：“什么是工作？”


    沈叙白看着靳影真诚的眼睛，半天就憋出俩字儿，“上班。”


    “什么是上班 ？”


    沈叙白见靳影在很认真的虚心求教，硬生生的把下意识说出去的“woc”给憋了回去 ，“就是劳动，干活可以挣钱。 ”


    靳影勉强理解，点了点头，“所以下班就是不劳动，不干活挣钱 ？”


    沈叙白点点头：“对，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那个时间了。”他见来了一波顾客，赶紧过去，头也不回的说：“你先坐在那儿等等，我很快就过来找你。”


    沈叙白忙活了半天，终于下班了，他走到桌前 。


    靳影支着下巴思考的太入迷，皱着眉看上去有点苦恼，都没有发现沈叙白。沈叙白笑了笑，手指曲起轻轻扣了扣桌面 ，清脆的响声使靳影回过神。


    靳影坐在那儿思考半天，才终于理解了工作、上班和下班的意思。


    他看到沈叙白很惊喜的站起来，又很认真的问：“所以如果不劳动的话，是不是就挣不到钱 ？”


    沈叙白看着那双如小鹿般清澈呆萌的双眸，点了点头 ，“对，所以为了挣钱就必须要劳动。”看见靳影轻轻皱起眉头，忍不住宽慰道：“其实现在也还好 ，就上半天班 。万一以后大学毕业了，说不定得当社畜 。”他耸耸肩，随口一说。


    靳影却提起兴趣问：“什么是社畜？”


    沈叙白被这个问题可爱到了，“走吧，边走边说 。”


    “社畜就是拼命工作，被公司压榨的员工 ，上996或007的 。”沈叙白说完就已经预判到了靳影的下一句话应该是“什么是996和007 ？”。


    果不其然 ，靳影的眼神里藏了些求知若渴和好奇，“那什么是996？什么又是007 ？”


    沈叙白努力回想有一次刷到短视频的科普说：“都是上班作息。996是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上六天 。007就更厉害了 ，零点上班，零点下班，一周上7天。”


    “007的休息时间在哪里？”靳影掰着手指头数数，却发现上班和下班竟然在同一时间。


    “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沈叙白笑了笑，被靳影的动作和表情可爱到了。


    靳影的眉头更紧皱了，沈叙白只当他是觉得累。殊不知是他输出的信息太多了，靳影有点接受不过来。


    对于一个常年被关在别墅，与外界隔绝的人来说，靳影对外界的一切，甚至是常识，几乎算得上是白纸一张 。


    沈叙白从车里拿出头盔给自己带好，又拿出另一个备用头盔递给靳影。


    靳影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戴，可惜手忙脚乱也没成功 。


    “我来帮你吧，你之前没戴过吗？”沈叙白随口一问。


    靳影点点头，没看出沈叙白眼里的古怪和震惊。靳影，难道是……交通的漏网之鱼？


    沈叙白轻轻扣起头盔扣子，一下子就搞定了，只是避无可避的蹭到了靳影肌肤上的温热。直到他的手搭在车把上，才回过神 ，扭回头看向靳影。


    “坐上来，带你兜风。”


    夏风裹着柏油路的焦味，热烘烘地扑在脸上，他们后背黏着汗。电动车掠过时，风也是懒洋洋的温热划过他们耳畔。


    车骑的很快，风都有了声音。


    沈叙白从后视镜看到靳影眯起眼，很享受的样子，大声问：“你这么喜欢兜风，怎么不自己骑几圈？”


    “不会骑车。”靳影的声音太小，风淹没了。


    沈叙白听不见，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大声问：“什么 ？我听不见！”


    兴许是风吹得太舒服，靳影鼓起勇气，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骑车！”


    后面跟着的是少年爽朗的笑声，无不弥漫着十八岁的意气风发，“不会那就学啊。”


    车骑进一个小巷子里，那里很挤，也很热闹。不同于市中心的繁华贵气，这里更多的是亲切接地气。


    有的摊主吆喝，有的摊主图省事直接拿喇叭重复播放，随处可见的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在地上摆自己种的新鲜蔬菜。


    还有孩童的嬉笑声，在很挤的小巷子里随性穿梭、追逐打闹。


    靳影从来没有身处过这么热闹的环境。


    沈叙白带着他往里走，“别愣着呀，跟紧我。”他带靳影到一个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摊子前停下。


    褪色的铁皮小摊，锈迹斑斑的棉花糖机嗡嗡转着。泛黄的塑料招牌卷了边，几个透明的玻璃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糖。老婆婆慢悠悠兜着糖丝，背后电线乱缠，像幅被太阳晒淡了的老照片。


    沈叙白熟练地扫码付钱，笑着朝摊后喊："阿婆，弄两个，老样子。"


    阿婆满头银发，一边转动竹签裹糖丝，一边抬眼瞅他，笑出深深的眼纹："小白呀，从小到大就馋我这口，什么时候才能戒了棉花糖？"


    沈叙白摸了摸后脑勺，笑的格外青涩阳光。


    她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却落向沈叙白身旁安静站着的人："今儿个还带了朋友来？稀奇哟。"


    靳影朝阿婆腼腆的笑了笑。


    沈叙白语气理所当然，笑着贫嘴："那当然了，得让他尝尝成都第一好吃棉花糖。"


    阿婆笑着摇头，轻声嘟囔："好好好，有人陪着好……以后一块儿常来。"


    沈叙白将第一个棉花糖递给靳影，“这个也是棉花糖，和你在隐甜看到的不一样，是不是漂亮多了 ？”


    竹签上蓬着一大团雪白的云，松松软软地颤悠着，像刚摘下来的棉花，白得晃眼。热气裹着甜味儿飘上来，糖丝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仿佛一碰就要化在风里。


    靳影接过来，眼睛变得亮晶晶，这个时候倒像个小孩子。


    他一口咬下去，蓬松的糖丝“噗”地塌在舌尖上，甜浆瞬间糊了满嘴。还来不及擦，就被这入口即化的轻盈感惊喜到，眼睛变得更亮了。


    糖黏着手背，靳影连啃几口，糖渣粘在嘴角，像个偷吃的小孩。


    吃了一半才反应过来 ，看向沈叙白，“这个好甜 ，好好吃 。”靳影笑了笑。


    这是沈叙白第一次从靳影身上感受到他这么浓烈的情绪，有些想笑。平时冷冷的，吃到好吃的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准备递给靳影，接过第二个棉花糖，递到嘴边又改变了想法，没吃。


    “慢点吃，别着急 。”


    靳影吃完之后还有点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嘴边。


    沈叙白将第二个棉花糖递给他，靳影眼睛都亮了，拿起来就是吃 。


    沈叙白觉得靳影吃东西真的很专注，丝毫不关注外界，只沉浸在棉花糖的美味当中。


    他忍不住笑起来：“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沈叙白声音温和了些，又说：“我从小就在这儿买，阿婆看着我长大。有次摔破膝盖，哭得稀里哗啦。她塞给我一个超大的棉花糖，说只有勇敢的小孩才可以拥有……”


    微风拂过，他轻声补了一句：“阿婆当时还说，勇敢的小孩收下了超大的棉花糖就不可以再哭鼻子了。”


    沈叙白见靳影吃完了 ，把手中的纸递给他，“先擦一擦手和嘴，巷子口有洗手间 ，带你洗洗 。”突然想到什么又叮嘱道：“今天吃了这么多甜的，就别去隐甜买甜品吃了，吃太多甜的不好  。”


    在昏暗的光线下，靳影听话地点点头 ，沈叙白觉得很可爱。


    怎么办？他有点……想和这个人再多、再多一点接触。


    “棉花糖好吃吗 ？”


    “好吃。”靳影诚实的说。


    “后天再带你吃这个 ，我后天早班。喜欢兜风的话 ，我们可以绕一整圈 。这里晚上灯很美，晚风也凉快 。”


    靳影微微抿嘴笑了笑 ，沈叙白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了期待。


    棉花糖很好吃吗 ？兜风这么快乐吗？沈叙白疑惑的想。


    他从小拥有，所以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竟然从靳影脸上看到了满足，沈叙白好像也感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