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芽

作品:《致命契合

    爆炸的轰鸣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水泥灰和硝烟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沈劫什么也顾不上了,背着顾晏,凭着脑子里最后那点方向感,跟踉跄跄地朝着记忆中吴姨的方向冲。


    “劫哥!这边!”疤脸的吼声在烟尘里显得模糊不清,但像盏指路的灯。


    沈劫咬牙跟上,感觉背上的顾晏越来越沉,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他心里慌得厉害,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骂:顾晏你他妈撑住!你敢死试试!


    冲到二楼平台,大康正和两个敌人扭打在一起,疤脸一手捂着流血的肩膀,另一只手正用力扯开绑着吴姨的绳子。吴姨吓得脸色惨白,看到沈劫背上的顾晏,眼泪流得更凶了。


    “走!快走!”疤脸扯掉吴姨嘴上的胶带,嘶哑地喊道。


    沈劫看了一眼还在苦战的大康,心一横:“大康!撤!”


    大康怒吼一声,猛地撞开缠斗的敌人,几人汇合,沿着来时清理出的路线,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子弹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


    沈劫感觉肺都要炸了,背后的伤口估计又裂开了,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顾晏冰凉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像催命的符。


    终于冲出烂尾楼,钻进旁边一片更破败、如同迷宫般的低矮待拆迁区。这里巷道狭窄,杂物堆积,勉强能遮挡视线。


    “这边!”猴子从一个半塌的墙洞里探出头,他脸上也挂了彩,但眼神还算清明。他之前按照沈劫最后的命令引爆了炸药,制造混乱后也撤到了这边接应。


    几人钻进一个相对完整、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民房。疤脸立刻用杂物堵住门口,大康持枪守在唯一的窗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沈劫小心翼翼地将顾晏从背上放下来,让他平躺在角落里一堆不知名的破烂织物上。顾晏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眉心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紧紧蹙着。


    “顾晏!顾晏!”沈劫跪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醒醒!看着我!”


    顾晏没有任何回应,意识似乎已经游离。


    沈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颤抖着手去摸顾晏的颈动脉,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药……他的药呢?!”沈劫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看向惊魂未定的吴姨。


    吴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哭腔说:“先……先生他……好像放在家里书房抽屉……”


    远水解不了近渴!


    沈劫低骂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顾晏说过,心衰发作时要保持呼吸道通畅,让他半卧着。


    他笨拙地调整顾晏的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头微微后仰。然后开始解顾晏的衬衫扣子,想让他呼吸顺畅些。他的手抖得厉害,解了几次都没解开,最后还是用匕首直接划开了。


    看到顾晏苍白瘦削的胸膛,沈劫的心又揪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模糊的急救知识,开始给顾晏做心肺复苏。


    按压,人工呼吸。再按压,再人工呼吸。


    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粗暴,但他不敢停。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混着灰尘和血迹,掉在顾晏毫无生气的脸上。


    “顾晏……你他妈……不能死……”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吼,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哀求,“听见没有……我命令你……活下来……”


    疤脸和猴子看着沈劫近乎疯魔的样子,都沉默着,眼圈发红。大康依旧死死盯着窗外,拳头攥得咯咯响。


    吴姨在一旁默默流泪,双手合十,无声地祈祷。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沈劫感觉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怀里的顾晏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沈劫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紧紧盯着顾晏的脸,看到他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聚焦,映出沈劫那张布满汗水、血污和焦虑的脸。


    “……沈……劫……”顾晏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我在!我在这儿!”沈劫赶紧应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激动,“你感觉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


    顾晏似乎想摇头,但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胸口依旧闷痛,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似乎缓解了一些。他看着沈劫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看着他因为持续按压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别说话!省点力气!”沈劫阻止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扯过自己那件早已脏破不堪的外套,盖在顾晏身上,试图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沈劫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顾晏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顾晏脸上,不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废弃的房屋里光线变得昏暗。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搜索声,但暂时没有人靠近这片区域。


    疤脸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和猴子的伤口,和大康轮流警戒。吴姨也慢慢镇定下来,默默守在一边。


    顾晏的意识时清醒时模糊。每次他因为胸口的闷痛而微微蹙眉,或者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一些,沈劫就会立刻紧张起来,低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然后笨拙地帮他调整姿势,或者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他没有再说什么“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那样激烈的话,只是用这种近乎固执的、寸步不离的守护,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坚持。


    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顾晏微微偏过头,看着沈劫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坚毅和疲惫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缓缓流过他冰冷的心间。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沈劫紧紧握着的手。


    沈劫立刻察觉到了,低下头,对上他虚弱却清明的目光。


    “……没事。”顾晏用尽力气,极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沈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认知让沈劫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握着顾晏的手更紧了些,哑声回道:


    “嗯。没事。”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废墟。危险尚未远离,但在这方狭小、破败的天地里,有一种比生命更坚韧的东西,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