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说待会就真是“待会”。宋子谭在自己班的升旗队列里看到了正在台上发言的‘他的羊’。


    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不经意撒下的阳光也不显炽热，带着温和。升旗台旁的大屏里播放着台上的实时画面，两位主持人并排站在台上。


    除开那个往届生们常见的固定主持人季以辞，另一位倒是个大家不常见的清秀面孔。


    俞璟阳穿着整洁的校服站在台上，左手举着话简，谈吐从容，摄像机照得他鼻梁旁那颗痣隐隐闪烁。季以辞站在他旁边，表情挂着温和的笑，连带着声音都多了些亲和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对着台词，大屏跟随着说话的人切转画面，上空几架无人机也开始全方位的航拍，众人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要放校园官网上，立马站直了身子管理好形象，生怕被拍到丑照。


    屏幕里只放了讲话人的上半身，但在较前排的宋子谭能幸运地看见俞璟阳的全貌。


    他看见台上人垂下的那只手里拿着几张文稿，但没见俞璟阳拿起来看过，发挥地稳定自如。他身后的那片草地正在被阳光侵袭，随着时间在向台上的人靠近。


    俞璟阳顶着几千双眼睛念完了开场白，跟着流程引出校长的出场：“下面请我们的温校长上台进行开学典礼的致词——谢谢。”


    声音清清冷冷，鞠完躬后在下台前把话筒递给了一位中年男人，那人笑着朝他轻点了几下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赏与肯定。俞璟阳看得不明所以，低着头下去了。


    那天下午他刚进班就被语文科代表拦了下来。刘雨甜本来是另外一个主持人，但因为她这天临时有事没法到校，所以想让俞璟阳代她一次，这也是陶礼的意思。


    一开始俞璟阳是推拒的，但知道是陶礼说的后就说考虑一下。


    但是在那女生离开视线后，他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道目光，于是下一秒就鬼使神差地转头，朝着刘雨甜说：“那我去吧。”


    陶礼本来就把两人放在备选位上了，现在既然另一方到不了场，俞璟阳就刚好顺位上去。他光是成绩排名就很有权了，再加上外貌优势，妥妥的门面。


    当时22届的新生录取名单里就数他最亮眼。总分排名位列第一，各科排名除语文外均为榜首，以752的高分成为衡阳去年的首录生。


    同时，从他前学校上传上来的档案显示，他不仅履历漂亮、品学兼优，还没有过违规记录，妥妥的标准三好生。因此在俞璟阳开学即提出休学时，温之恒没有多做犹豫就同意了，毕竟这样合自己心意的学生已经不多见了。


    这么多年来才出了这一个。


    再者，俞程在俞璟阳收到录取通知书、并且确定要上这所学校后的第二天，就给衡阳高中捐了两栋楼，想着反正儿子以后也要用到，先建了再说。


    现在，原本升旗台旁边两百米后的那一片大空地，立着两栋足有五层高的实验楼，且两栋楼中间还用了一条连廊将它们相接起来。长廊道侧对着操场，刚好是太阳落下的方向，那边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可以很好的观赏落日，成了学生们常去的放松打卡点。


    至今俞璟阳都不知道这件事。


    俞璟阳不知道俞程因为他以后会在‘那里’上学而给衡阳捐的那两栋实验楼。也不知道俞程仅因为龚裴提的一句‘发现他出校门后总是会先望向那棵树’、而买下了校门口那个停车位。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都在等着被他发现——


    台下的角落里，季以辞观察了这个小学弟良久，对他很感兴趣，于是鼓起朝他搭话道：“刘雨甜怎么没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俞璟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地回：“不知道。”


    季以辞越接触觉得他有意思，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淡而退缩，反而觉得这很符合俞璟阳的长相气质。


    看着俞璟阳冷冷清清的样子，季以辞更想让他多说点话了，台上温之恒的致词还没完，他抓紧时间问道：“我是高三7班的季以辞，你是几班的啊？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一连两个问。


    这是俞璟阳今天第三次觉得莫明了，他觉得他们很奇怪。于是又自顾自把自己绕进了怪圈里。


    他皱着眉看地面上石缝里长出的一株小草，脑子里在找着原因，忘记了回答旁边的人。


    季以辞垂下眼皮去看他的侧脸，很精致。


    像用瓷制作成的艺术品。


    片刻后，他看见俞璟阳眨了眨睫毛，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远处草地上快漫过来的阳光，开口道：“3班的。不能加联系方式。”


    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平静得只有对陌生人的疏离。


    从语气上俞璟阳就已经把两人拉得很开了。这明晃晃的拒绝让季以辞有些失落，但也让他觉得更有挑战性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又舒服了些。


    俞璟阳看着远处的阳光，很亮很亮，映得他瞳孔都闪着光。他又入神了，在心里默默想到——因为老师不让我们跟别的年级的人玩。


    尤其是高年级的。


    “上周，我去了一趟我们临城的江水一中，去出差。我在那里住了几天，所以让副校长延迟了开学典礼。不过现在，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周围的广播随着台上人落下的话音响起，开始播放背景音乐，台下响起了学生们热烈的掌声。温之恒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的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为新生扬起希望的船帆！”


    俞璟阳被季以辞半推上台，手里被塞了一个话筒，俞璟阳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是代刘雨甜上台的主持人吗？


    怎么还要代学生代表？


    季以辞朝他仰了仰下巴，示意他上台。俞璟阳人都已经上了两个台阶了，也回不去了，就顺势拿起文稿翻看起演讲词，抬手翻掉已经临时背了的那页，发现第二页全是他的词！点名道姓地写着“学生代表/俞璟阳”。


    学生代表：想下台。


    温之恒看人上来了，就抬手把他往这边带，并介绍道：“这位同学当年可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入我校的！大家好奇的话可以去翻‘衡阳高中22届新生录取名单’，头个就是他。分数也是公开性的，可以自己拿去和学长比比，看看哪科可以比过他。”


    台下高二3班的队列，祝好震惊又欣慰地小声说道：“学霸不亏是学霸，太帅了！！”


    宋子谭：……？？


    他看俞璟阳那个乖乖样，知道他成绩好，但没想到这么**……


    这和他那张脸不符啊！就和看他顶着那张脸打架一样震惊——


    班里内部已经开始躁动了，去年刚出分的时候只能看见排名，分数要开学一个月后才会解禁，而新生在衡阳活了一个月后人已经死一半了，早忘了去看放出来的排名分数。


    就算看了，知道了这个人，也已经因为他休一年学给模糊掉了，等同于没有一个完全知情人。


    连陶帆都忍不住爆了一句：“我艹……”


    当年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中考状元进了衡阳，但也不知道是多少分，虽然分数解禁后也上过词条，但都被‘同校又同届’这批已死一半的新生给默契地忽略了。家长在一旁惊叹那位状元的分数时，大家也是统一的左耳进、右耳出，毕竟是别人又不是自己。


    众人都抱着一种“与我无关”的佛系心态度过了那段时间，从而造就了今天迟来的震撼……


    原来学霸就在我身边！


    谁敢想谁敢想！同级新生藏状元？


    不曾想不曾想！学霸竟在吾身旁！


    在台下22届生还在大眼瞪小眼时，台上的俞璟阳已经被迫站上了C位，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垂眼看看文稿上的内容，松弛地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二3班的俞璟阳。新学期，新气象，今天由我来当23届新生的引导者，作为学长、给大家指路……”


    他的语气连带着那颗痣都显得慵懒，在背后临近地阳光中安静地趴在鼻梁上，随着主人低头和抬头的动作晃动，时隐时现。


    开学典礼后人群开始退场，俞璟阳退到升旗台旁的角落里，让学生走过。


    人很多，很密集。


    他感到有些喘不上气，隐隐有点呼吸困难的势头，心脏跳得很快，额上也生出些许虚汗。


    人太多了。


    这么大的空地上，全是摩肩接踵的人……


    有人要从这里过，俞璟阳又往后缩了点，他不敢挤进人群里，只能等着人散掉。中途路过他的学生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他，像在审视，这让俞璟阳感到更加不安了。周围的嘈杂声刺着他的神经，心跳越来越快，他越发想要逃离这里，去哪都行。


    这里太多人了。


    散场后的几人在教学楼旁没等到人，宋子谭不放心，跟其他几人打了声招呼就去找了。一开始以为会在广播室，结果没有，只有台上的另一位主持人。


    季以辞也看见了他，他冲宋子谭挑眉，问：“同学，你找谁？”


    “和你一起演讲的那个学生代表呢？”


    季以辞正在整理东西，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没和他在一起。”


    他拿着两个话筒就回来了，他刚走人群就开始解散了，于是季以辞又补了一句：“你去升旗台看看呢？”


    结果放好东西转过身，发现门口早就没了人影。


    俞璟阳微喘着气，身上也出了些汗，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里，把那块皮肤都压成了白色——还在细微地颤抖着。中途有女生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给他递纸，俞璟阳没接，小声说了句：“谢谢，不过我不用…”


    他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出现了。


    “小羊——！”


    宋子谭的声音很清亮，极具穿透性，一下子就把定在原地的俞璟阳拉回了热闹地人潮里。


    宋子谭朝俞璟阳所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伸手不断拔开中间相隔的人群，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又说“借过一下谢谢…”，就这样一路拔到了俞璟阳面前。


    俞璟阳看着一路挤到自己这里的人，呆愣地问：“你不回班吗？”


    宋子谭看了他半响，皱着眉没说话，拉起他的手腕就要把人带走。


    俞璟阳跟着他动起来，看他在前面开路，又有些出神，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他又固执地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回班呢？”


    声音带着淡淡的疑惑，声线虚浮，像是在喃喃自语。


    周围的人逐渐变少，人群不再那么密集了，俞璟阳才重新开始呼吸，眼神清明起来，心跳也渐渐慢下去。他跟着宋子谭走到一颗树坛旁，看着对方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然后掏出几张叠好的纸巾，上来就要往俞璟阳脸上招呼。


    俞璟阳刚想说不用，奈何嘴慢。


    已经来不及了。


    汗都已经被擦了一半了……，俞璟阳呆呆地想。


    宋子谭还是皱着眉头，冷脸给人抹着额头上的汗，俞璟阳的前发也被撩起来了，被人给细致地擦干。他看着宋子谭的脸走了神，脑袋里又开始多出问号。


    他经常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很奇怪，让人很难搞懂。还不如做题简单，有不同的方法相同的答案。或者……有很多个解。


    但都是对的。


    他想问宋子谭为什么要对他好，但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宋子谭是不是在对他好。这很复杂，有点绕。


    他看着宋子谭把纸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走回来，看着自己说：“祝好和刘子奇他们说要去看分，然后我们就在教学楼旁边等你回来，但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去找了。”


    俞璟阳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要等我。但最后还是没问。解释道：“人太多了，走不出去。”


    宋子谭“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让他拔开人群走出去之类的话，这让俞璟阳心里的那点紧张感消了一些，乖乖地放心跟着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人走了。


    1.小宋应该是在队列里看到季以辞搭讪小羊了，心情不好[摊手]


    2.小羊是有点广场恐惧症的，一个人的话会很不安，但是如果身边有比较亲近的、或者他信赖的人就不会发作，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了，而不会聚集在自己身处的地方而焦虑。前面他去买教辅资料没事是因为那条街道他比较熟悉，再者是他在人群外，并不在人群中。


    注：最近可能不常更新吧应该，因为我的主业来活了。这一章还是昨天写到今天的呢。


    我也没有存稿，开学可能一周一更？这很坏了[化了][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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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学生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