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上午的课程回到家，俞程早早就在餐桌旁候着了。


    从俞璟阳进门起就跟在身后，又是提包又是递水的，走来走去半天才问出那句：“怎么样？还好吧？”


    俞璟阳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还行，很好。”


    身后的俞程暗暗松了口气，就又听到儿子说，“同学都很有趣。”


    那就是真的很好了，毕竟能让儿子亲口说出这种话。


    俞程心里吊着的那块大石头稍稍落了了一点，有些欣慰的笑了。


    吃过饭后俞璟阳就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掏出手机，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他带着疑惑点开，发现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那个大金毛头像。


    一个没说过话的聊天界面突兀的挂着两条白气泡——


    [宋子谭：我爸妈说要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宋子谭：你可愿意［玫瑰］[玫瑰]？]


    玫瑰花？


    好土……


    俞璟阳看着那四个字，心想，谁家的古风小生，快来领走。


    他微皱着眉打字：[不去]


    几秒后又补了一条：[不愿意]


    他看着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十秒后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宋子谭：抱歉，你爸爸比你先答应了［玫瑰］]


    [宋子谭：所以我们下午见［爱心］［爱心］！]


    俞璟阳无语：……


    中午俞程送他去学校时的路上，对他说：“今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去你宋叔叔家吃饭。所以下午小裴就不来接你了，到时候你直接坐子谭家的车过去？”


    俞程下午有点事，刚好和俞璟阳的放学时间错了个开，与其让龚裴绕路跑一趟宋家回来，不如让俩小孩儿坐一块去，刚好也能培养一下感情。


    俞程是能看出儿子的一些小变化的，就像他今天中午说出口的那句，‘同学都很有趣’。让俞程觉得，回学校这个决定也许是正确的。


    也许是会让俞璟阳变的开心的途径之一。


    俞璟阳知道俞程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什么也没问，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下午放学铃打后，宋某人就一直追在自己身边吵吵，从班级走廊到一楼的半封闭大操场。话题也从他的妈妈讲到了他家快一岁半的狗。


    “我家养了只黄色的大金毛，就我头像上那只。它已经快一岁半了，名字叫回响。他最喜欢玩的就是……”他像是不会累似的，一直在大脑里翻找着，希望能有个足够有趣的话题，来引起俞璟阳的注意。


    最好能让他再露出一个，像今早在教室里的笑容。


    俞璟阳打着伞在他旁边走着，突然落他一步，把手中的伞柄往后举了举，让视野扩大了些。


    看着宋子谭那张晒得有些红的帅脸，叹了口气地开口：“要不你还是进来吧，你不热吗？”


    宋子谭叭叭不停的小嘴突然没声了，俞璟阳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此时顶着一张通红帅脸的宋某人内心：‘他这是在邀请我吗？’


    ‘就是的吧！’


    ‘都让我进来了，那一定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可以的呀！’


    嗯！就是的！


    于是俞璟阳就看到刚刚还呆愣愣的人突然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然后就低着头朝自己伞下撞过来。


    黑色的伞面晃动了一下，停稳了。


    宋子谭举着伞，说：“我来拿吧。”


    俞璟阳看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反正举着也手累。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路过门口的一个个小摊贩的推车，停在宋家的车前。


    宋子谭合了伞，帮俞璟阳拉开了后车门，洋意道：“上吧上吧。”


    等人坐进去后，宋子谭才倾身坐进车里。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讲，俞璟阳只呆呆的望着窗外，看着街边往后倒退的高楼与行人。


    这辆车正开向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天桥路。’


    待车辆行驶上桥面，对面又是另一片富人区，寸土寸金。


    这里都是独栋的小别墅，一户一户的错落在这一片片精心养护的草地上。


    一年前的俞璟阳也曾居住在这里，在母亲离开前后的八年里。


    离开前是四年，离开后又是四年。都生活在这里。


    在这片影子里。


    直到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某天傍晚之后……


    俞程从医院出来后，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带着俞璟阳搬离了那座、留有母亲回忆的小别墅。住在了现在的小区。


    现在的俞璟阳早已记不清那年的那栋别墅了，包括那个女人的模样。


    ‘妈妈’，对他来说是一个既亲近、又陌生的词。


    亲近是因为，他也曾有过，有过从嗓子里发出“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陌生则是因为，这六年，母亲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父母离婚的那天，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在书房里等着俞璟阳的许惠夏并不在。


    因为她不在，俞璟阳才难得了一次不用被关在书房里做题的自由。


    许惠夏对俞璟阳的成绩要求非常苛刻，苛刻到接近疯魔的程度。俞程这几年又正是事业上升期，忙的脚不着地，顾不上家，所以并不知道许惠夏对一个仅刚步入小学的孩子施加了多少压力。


    就连梦里都在演绎着白天做的奥数题。


    于是这天，在强压的学习重担下，俞璟阳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他在自家院子里和几个住在附近的同龄孩子玩，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直到邻居家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冲进了院子——对方气都还没缓匀就开始讲话，对着俞璟阳叫道：“俞璟阳…！别玩儿了，你…你爸爸妈妈要离婚了！这会儿应该快到民政局了。快！快去！”


    俞璟阳手里捧着的球“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从这到民政局还有好远，如果有车就好了……


    俞璟阳转头，看向其中一个小伙伴的自行车，边走边快速从兜里掏出俞程给的一百零用钱塞到对方手里，说道：“陈忠，借你的自行车用一下。晚点还你。”说完就扶起车骑了上去。


    那个叫陈忠的男生看着他骑出了院门才后知后觉的喊道：“没事！我不急！你慢点骑——！”


    俞璟阳已经顾不上什么快慢了，耳边已经有了风声，也只能听见风声，刮着他紧绷地神经。腿也已经不听使唤地自己就在蹬了，脑子里在编排着到时候拦下爸妈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说，‘妈妈，我会尽力考第一名不给你丢人的。’


    说，‘妈妈，我会听话的，你别跟爸爸离婚好不好？’


    说，‘妈妈，你们别离婚…这次的考试我有把握上年级前三的，您不等等结果吗？’


    说，‘爸爸，你们真的会离婚吗？’


    如果是真的……


    俞璟阳的双腿越蹬越快，眼看着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他的心脏开始急切地跳动。


    可谁知在穿过十字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给截住了，他被撞倒在地上，身体因为冲力在马路上擦了几厘米的距离，停下时自行车刚好压在了他的左腿上。俞璟阳被撞得意识有些模糊，朦胧地听见有人在喊叫。


    听不太清……


    那人好像在喊：“前面撞到人啦！快快，快叫救护车！”


    最后只记得那天是个晴天……太阳很大，他躺在地上，光照在他身上，很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当俞璟阳再醒来时，先入眼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再是扶额靠在床边的俞程。周围很静，这个病房里只有他和俞程，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爸…妈妈呢？”俞璟阳试探的问道。用着略带沙哑的声线。


    面前的俞程猛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了儿子那双浓墨的眼，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俞程不擅长撒谎，从他脸上僵住的表情俞璟阳就猜到了。


    自己来晚了。


    是妈妈抛下了我们。


    他想安慰俞程，说自己没事。可是左腿上固定的夹板又在道破这一事实。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俞程的大手晃了晃，对他露出一点笑来。


    没有了许惠夏，俞璟阳也还是那个俞璟阳。被许惠夏设定好程序的俞璟阳。


    俞程那段时间的工作松缓了一点，待到俞璟阳出院后才又忙碌了起来，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冰冷的分数检验器……


    可是俞璟阳又知道，那个并没有消失。那台机器早已经根深蒂固的驻扎进了他的大脑里了——


    “俞璟阳……”


    “俞璟阳？”


    宋子谭晃了晃他的手臂，把他唤回这个时空。


    俞璟阳有些怔愣的对上宋子谭担忧的脸。听见宋子谭问他，“你晕车吗？哪里不舒服啊。”


    俞璟阳低着头皱了皱眉，摇了两下，轻声说：“没事…刚刚在想事情。”


    宋子谭看着他，还是打开了窗，让夏日躁热的风灌进了车内。他告诉俞璟阳：“快到了。”


    俞璟阳还是低垂着头，宋子谭看着，心里莫名涌股酸麻的劲，将整颗心脏包裹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笑着问道：“你头发是有点自然卷的吗？”


    本意是想让俞璟阳转移一下注意力的，谁曾想既然这么软，宋子谭有些爱不释手了，觉得有种撸‘回响’的爽感。


    可怜的俞璟阳并不知道对方把他当成了某只大型犬来撸，还在试图回想着那个女人的面貌。


    许惠夏是卷发吗？好想是带点。


    直到下车，俞璟阳也没有回答某人的问题。


    宋子谭跳下车后，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宋回响！爸爸回来了！”


    “汪！”


    接着就冲出一只金黄色毛发的大型犬朝这边跑来，于是刚下车的俞璟阳就看到了在院门口抱在一起的一人一狗……


    那大金毛也发现了一旁的俞璟阳，兴奋地摇起了尾巴，接着朝他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


    俞璟阳很少跟小动物接触，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小狗的热情。好在前面的宋子谭出声提醒：“俞璟阳，你摸摸它，它不咬人的。”


    俞璟阳站在院门边，犹豫了一下，朝着不停甩尾巴的回响伸出了手，轻轻在它头上摸了摸。


    小狗得了宠，尾巴摇的更欢了，把俞璟阳堵在门口进不了门。


    俞璟阳无奈的笑笑，又揉了下它的头，温声道：“好啦，好啦。”脸上挂着淡笑。


    这可把宋子谭搞不乐意了，合着自己逗了半天没逗笑的人被一条狗给逗笑了？？


    宋子谭不服。走上前去拽了把回响的项圈，嘴里凶道：“宋回响，不许对客人这么没礼貌！跟个舔狗似的。”


    等人把狗拽走后俞璟阳才踏进了院门。


    入眼的是一栋三层别墅。院子里的草坪上有一座长椅秋千，旁边还有个狗窝，白色栅栏边缘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光下开的正艳。


    林黎晓从自家儿子喊的那一嗓子时就被惊动了，只是不好太热情地出来迎接人家，怕吓着。


    早就了解到俞璟阳和自家两个小孩不一样，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而内向的孩子往往需要用柔和的方式打开。


    于是她这才估摸着时间打开门来，笑脸迎了上去：“小阳到了啊，怎么半天不进来呢？是不是我家那小子拦着你呢。”林黎晓说完就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家那小子。


    宋子谭心想：天杀的我拦他啊！


    怎么好处全被狗占了？？


    “我没有！”宋子谭无语，作势凶了一下林黎晓，然后走上前去拉住了俞璟阳的手腕，把人带进去了。


    俞璟阳还没准备走，毕竟招呼都没打。


    他被扯的跌跌撞撞，边回头望向林黎晓，礼貌的问了个好。


    林黎晓笑的温和，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家居服，朝着前面正在换鞋的两人说：“好了，你们先去玩会儿吧，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看到俩儿小孩手拉手的，这不关系还不错嘛，林黎晓不理解自家儿子怎么一脸被人家给霸凌了的可怜样。


    宋子谭：so？我连我的狗都不如吗？？  小生不才，误入了你的红尘，却又不知归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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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关系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