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入女学
作品:《夺回母姓的一切》 第二日晨钟刚响,娡儿就醒了,因为她觉得这钟声很怪,绵远悠长,但又让人心慌慌的。
她洗漱完坐在桌边吃红糖馒头,是周如昨晚让人送来的,刚咬一口,就见桃夭揉着眼睛出来:“你倒起得早!我还以为你要赖床呢!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翻来覆去的。这钟声是旁边庙里的吗?尝尝这个馒头,红糖的,很香!”娡儿递给她。
桃夭咬一口,发出嘴巴被堵塞的呜呜声;“真的很香!钟声是西边小寺的,那小寺是被新男皇特意建在宫里的,听说,”她又神邹邹地睁大眼睛让娡儿凑近听:“听说,是牠心里有鬼,天天派人去那小庙引香。”
“作孽多怪。”娡儿总结。
两人吃完后,瞥见芷兰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当值。
一个宫女来叫她:“娡儿姑娘,周卫长让您去书堂一趟,说让您先熟悉下女学的课本。”
芷兰和她顺路,便闲聊了几句,“娡儿,能不能把课本带回来我们看看。”
她答应下来,看得出芷兰和桃夭都很羡慕她能读书。
“你学过吗?”
“学过一点,很小的时候。现在课本和很多字都改了,就几乎都不认识了。”
“哎,我小时候也学过哎,”娡儿应和道,“我之前在街头也看过这样的旧时学字书,字形字义都不一样了。”
芷兰点点头,“改朝换代的事。”
女学设在东宫西侧的雅致院落里,竹木交错掩映的景后是几扇错位排开的月洞门,移步换景。
刚进门就听见琅琅书声,院角的箭靶旁还插着几支未拔的箭,透着股文武交织的劲儿。
“女学分两科,”周如背手等在门后,帮她理了理学服衣领,“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教女德的是张嬷嬷,最讲规矩;教兵法的是李都尉,当年是沙场女将,性子爽朗;教射箭的是沈昭,你要是对射箭感兴趣,可多跟她学学。”
娡儿其实她现在可真会有姐姐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进了文课堂,屋里已坐了二十多个姑娘,大多穿着精致的襦裙,非富即贵,见她进来,目光都聚了过来。她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刚拿出课本,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嗤:“这就是周卫长带进来的人?倒平平无奇。”
娡儿回头,见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正挑眉看她,发间插着支金步摇,一看就是贵家小姐。旁边的丫鬟低声说:“金小姐,她就是周卫长的妹妹。”
“哦?”金妧凑过来,语气带着点挑衅,“听说你连宫规都没学全就进女学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省得待会儿张嬷嬷考你《女诫》,你答不上来丢面子。”
娡儿没理她——跟这种人拌嘴没意思。可金妧却没停,上课后还总用毛笔屁股戳她的后背,一会儿说“你坐姿不对”,一会儿说“你课本拿反了”,连张嬷嬷讲“妇德要柔顺”时,她都故意大声接话:“有些人怕是连‘柔顺’两个字都听不懂吧?”
张嬷嬷皱着眉瞪了金妧一眼,却没多说——金家是贵门,她也不好得罪。
娡儿却在这时举手:“嬷嬷,弟子觉得‘柔顺’不是没主见,若是有人故意挑衅,难道也要忍着?”
这话一出,课堂瞬间安静了,女生们都看向这边。张嬷嬷愣了愣,随即沉脸:“放肆!女德讲究的就是隐忍谦和,你怎敢质疑?”
“弟子不敢质疑嬷嬷,”娡儿语气却满是不服,“但弟子并不信奉'唾面自干':有人吐口水在脸上,我不吐回去,自己擦掉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但女德册子里说,'擦掉口水反而會引起對方更大的憤怒,應該讓口水自己乾掉。'
凭什么呢?嬷嬷不会觉得这就是柔顺吧?”
嬷嬷走近来,正要拿镇尺敲打她,她往旁边避让,嘴快的补充:“嬷嬷若觉得这唾面自干是柔顺,那别人朝我脸上吐唾沫,我也朝他脸上吐唾沫,是给他一个做到唾面自干的机会啊!我们这样互相柔顺,便是成倍的柔顺不好吗?”
嬷嬷正怒喝道,“坐下!”门外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说得好!这丫头我喜欢!”
众人回头,见个穿墨绿劲装的女子走进来,腰间佩着剑,正是教兵法的李都尉。她拍了拍娡儿的肩膀:“张嬷嬷,女学既要教德,更要明辨是非,这弟子说得没毛病!走,跟我去兵法课,别在这儿听些忍气吞声的道理!”
娡儿跟着李都尉出了门,金妧也跟在后面。娡儿讶异地回头,金妧呛她,“怎么,就许你开小灶?”
娡儿不知道这个金妧为何要一直粘着她。
沙盘之上,青灰细沙堆塑的关隘城池错落排布,娡儿觉得真有趣,抬眼赞赏地看李都尉。
李都尉笑笑,“我们在校场最常玩的小玩意儿。”
她指挥两人摆好两个阵营的旗帜和、木科的小卒。
“好精致。”娡儿爱不释手。
金妧执红旗子率先发难,指尖红卒直扑娡儿麾下蓝旗防守薄弱的西城门,语气里满是轻蔑:“哼,就凭你这点兵力,能挡我多久?”
娡儿见她这般咄咄逼人,心头火气瞬间窜起——她素来一点气都忍不了,哪容得下别人这般挑衅自己的领地。
当即伸手拨弄沙盘,将后方所有蓝旗预备队尽数调至西城,硬生生顶在红旗攻势前,又咬牙将主力部队聚于阵前,指着金妧的红旗:“看我不直捣你老窝,让你有来无回!”
李都尉在旁边观摩这场小孩子过家家的混战,觉得娡儿那模样,与先前驳斥嬷嬷的执拗劲如出一辙。
“且慢。”李都尉从旗盒中取出数枚红旗,添在金妧的阵前与侧翼,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成了红旗压过蓝旗的压倒性优势。她未再多言,只退到一旁,双手负于身后,目光落在沙盘上,静静观察着。
娡儿盯着骤然增多的红旗,眉头拧得更紧,却没半分退意——她偏不信,兵力多便能肆意挑衅。
她指尖飞快移动,将西城的蓝旗摆得密不透风,又指挥主力部队朝着红旗中路猛冲,想凭着一股劲撕开缺口。可红旗本就兵多,又占了先机,蓝旗刚冲至半途,便被金妧两侧红旗包抄,西城防线也被红旗轮番冲击,渐渐出现裂痕。
“欺人太甚!”娡儿低喝一声,充满怨言地瞪李都尉一眼,又把仅剩的两支小股兵力调去补防,可刚堵住西城的缺口,红旗主力已绕过中路,直扑她空无一人的后方大营。不过片刻,代表蓝旗粮草的青旗被红旗拔掉,后方营垒也被红旗占据,西城防线见状溃不成军,连带着中路的蓝旗主力也成了孤军。
娡儿僵在原地,指尖还悬在沙盘上方,看着自家蓝旗处处受困、节节败退的模样,脸颊涨得通红——她拼尽了全力硬抗,可在绝对的兵力差距下,不仅没打退红旗,反倒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时,李都尉才缓步上前,手中匕首轻点沙盘上蓝旗覆灭的阵形,语气沉了几分:“如今你该明白了?若对方实力本就在你之上,你仍要倾尽所有硬抗,只会落得这般一败涂地的结局,连反击的粮草都没有。”
娡儿闻言不服气,指着金妧的红旗阵地,反驳道:“可她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若不立刻挡回去她定觉得我好欺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忍下去,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李都尉并未否定她要反击的心意,反而匕首一转,指向金妧因全力进攻而露出空隙的侧翼与后方:“你看,她全力扑咬你西城,‘腰腹’是不是已露破绽?‘脖颈’是不是伸得太长?”
见娡儿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李都尉又循循善诱:“你不愿忍气吞声,这很好。但反击,并非只有迎头痛击一条路。你们实力差距太大,便要用诡道。”
她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迂回弧线,“佯装不敌,示弱诱她深入,把她的主力牵制在西城这处泥潭里。与此同时,调你的精锐蓝旗,从侧后方迂回穿插,要么奇袭她空虚的后方粮草营,要么拿下她无人防守的侧翼要塞,甚至可直接断她归路。”
匕首重重落在金妧红旗的后方阵地,李都尉声音掷地有声:“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让她以为占了西城的便宜,实则她的老巢已被你收入囊中。”
娡儿顺着李都尉指的路线望去,重演她的技法,虽她骨子里仍偏爱直接痛快的打法,但这般以巧胜强的路子,显然比“一败俱伤”更解气。
但金妧又问:“我又不是傻的,我要是发现了呢,我的兵力在她之上,完全可以分一小支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沙盘之上,红旗仍耀武扬威。
娡儿问,“那我就只能退了吗?”
李都尉说:“退有退法,叫诱敌深入,坚壁清野。把城外粮草尽数运进主城,拆了沿途房屋、填了水井,让她小股兵力进来后无粮可抢、无水可饮;再加固城墙、备好防御,不与她鏖战。等她耗到粮尽兵疲,你再反击。”
“耍她!哈哈哈。只是我哪里有工匠来加固城墙呢?搬不走的居民,我又怎么和他们牵扯呢?所以这只是缓兵之计,或只适合守城设施做的本来就比较好的,有护城河的。”娡儿看着空落落的城池说。
李都尉见她考虑周全,点点头。
金妧不高兴了:“都尉,你怎么只教她啊?”
李都尉笑笑,“你兵力强,实力好,关键是不要冗兵托大,精简部队,各司其职。”
又把金妧夸高兴了,抱着手臂对娡儿笑着摇头晃脑。被李都尉补一句,“但是,别骄傲!”
下午不用上女德课,娡儿觉得还比较满意。
射箭课在院角的箭场。娡儿刚到,就看见个穿银灰劲装的女子正站在箭靶前,弓弦一拉,“咻”的一声,箭正中靶心!发尾随动作轻晃,手臂线条利落,收弓的动作透着股飒劲儿。
“那是沈昭,沈射御。”李都尉笑着说,“长安最好的射箭手,连将军们都比不过她。”
娡儿盯着箭尾还在震颤的靶心,目不转睛,有两箭中“的”,还有一箭正中靶心的“鹄”。
沈昭这时回头,见娡儿盯着她,便走过来递过一把轻弓:“新来的女生?要不要试试?”
娡儿接过弓,觉得有点重沈昭见状,手把手教她调整姿势:“肩膀放松,视线盯着靶心,力气用在腰上。”
娡儿按她说的,一点点拉弓,沈昭见她弓身已呈满月,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就像看山外山头一样,看的远。右耳要能碰到弓弦才是满弓。”
待娡儿调整好,沈昭后退半步,沉声道:“现在,想着箭要扎进‘的’心,慢慢松弦。”
弓弦嗡鸣,箭矢虽未中“的”,也稳稳钉在侯道内。
沈昭笑着鼓掌:“不错!很稳!”
娡儿又射了几箭,觉得盯着靶心的时候心都静了,内心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在小小的圆之外了。
射箭像在同一个涟漪内反复投石子。但她惊扰了旁边的波纹一圈圈放开了,手臂也渐渐酸累了。
沈昭吹竹哨,让射场上的女生停止射箭。
娡儿把箭拔回来后问旁边的沈昭:“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厉害呢?”
她再次搭弓示范:“每日练习,便不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