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峙

作品:《以权谋玉

    赵觉大步流星地走了,彩云招紧随其后,只剩下被威胁了的云间和等待奇迹的净心。


    房门第二次被推开,声音更大,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嚣张。夜影更长,蕴藏着吃人血肉的野兽。


    只是这一次等待他们的不是沉睡的美人,而是瞬间蹿起的簇簇火苗,照亮了每个人丑恶的嘴脸,以及站在他们对立面的,眉目柔和的,已经回复男儿身的云间,室内再无一人。


    丁香似的美人,不再面带愁容,难得的将浑圆的杏眼眯成一条缝,眉尾上挑,斜斜的望着众人,眼睛却在笑,笑得勾人,又让人不敢靠近。


    庵主等人一直戒备着,戒备着,汗浸的皮肤和手中的木棍,裹挟着高度紧张的精神,脚步凌乱细小的踏着,缓缓地将云间围了个整圏。


    “呵,”云间轻笑起身,锦袍上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浮动,更衬得他,人如玉,骨如竹。要是再年轻些,这样的人定会被她纳入府中,当个贴心的可人儿,可现在,这个人,必,须,死。


    庵主正欲挥手发号施令,云间却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礼,“云间见过雨安公主。”


    庵主,不,雨安公主的脸扭曲了,瞬间紧绷的肌肤,竟隐隐出现了几道裂痕,像妖异要蜕下贴合极好的皮,露出尖锐的獠牙。


    她脸皮抽动,被拆穿的怒意之下,又带着几分压抑许久的欣喜,她吝啬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年轻人,难道不明白话说的多,死得快的道理吗?”


    云间没有回答,只是眨动着琥珀色的眸子,显得天真又残忍,“我来此处,并非是揭穿殿下的,而是加入殿下的。殿下若不信,尽可将云某绑起来,但是前来投诚的人,应该有递交投名状的机会,不是吗?”


    “呵?”雨安公主觉得,敢对着敌人说出这种话,多半是疯了,这人要是早出生几十年,大概能和她一起上《大昭荒谬榜》前十。


    “你打算怎么加入我们?”说完她上下扫视云间,筋骨匀称,劲瘦有风骨,脸蛋也十分出彩,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脸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眸上小痣许久,意有所指地说,“脑子不一定好,脸倒是不错,怪不得能被赵觉那小崽子看上,你为了他跑来这福音寺犯险,到还真是情深一片,他挺有艳福啊,比赵砚那个当了皇帝还得守活寡的死孩子有福气。”


    云间蹙了蹙眉,随后又端起十二分的尊敬,“殿下既有为天下万民承接子嗣的仁心,便不会三年来止步于京城,想必是外面有人找,而这里又恰巧有能帮你掩藏身份的名医。”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但未突破层层包围,离雨安更近,也更加谦卑,“我即将前往北地,愿为殿下宣扬佛法。”


    雨安公主:“赵觉会让?”


    云间:“他不会,所以不需要让他知道。”


    “哈?”雨安公主决定有时间一定要重启那个劳什子榜,让云间当榜首,再把榜单烧给原来那些老古板看,“你们都睡了,你却说会帮我瞒着他,你总得图点什么?”


    云间正色道:“我们没睡,就算真的交合了,又怎么样,当年殿下身边面首无数,”他环视一周,“如今又有几人在身边?若问我图什么,我图万古流芳。”最后四个字,从云间口中说出,就像吐了几个锦绣的气团,正气凛然,又带着几分诱人的虚伪。


    雨安公主挑眉:“你知道我养面首?”


    云间:“知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权势,地位,金钱,美色,人总是什么都想要,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不满足,更不满足,特别不满足,既而想要侵占更多来填补膨胀的自己,好叫心不那么亏空。”


    雨安公主来了兴致,“可我是公主。”


    云间:“公主也是人,是人就总有执念。皇帝,皇子,甚至是稍有些地位钱财的男人,总要三妻四妾才好,就算没有明媒正娶的,也要找几个红粉佳人,陪伴身侧。为什么公主就不行?不是您找的人更多,不是您的地位太尊贵,只是因为您是女人。”


    雨安不知何时找了个凳子坐下,仔细的听这个年轻人胡吹,竟然还有点意思,是的,在外人看来花团锦簇,备受宠爱的雨安公主赵之荷,不图财,不图色,不图权势,她想要被看见。她和哥哥是龙凤胎,在母亲的肚子里,尚且能共享一片天地,没道理出来了就不行。


    可是真的不行,父皇看不见她,或者说父皇从来没有真的看见她,看不见她地骄傲与优秀,看不见她血脉里喷张的皇室尊容,看不见她日益膨胀的**和日渐匮乏的野心,他只看得见自己那个满脑袋都是草的亲哥哥,和那个冷宫里的废太子,这宫里的所有皇子都要排在她前面。


    她不能忍受,她要注视,要关注,要同等的沉重的期盼与爱,所以她肆意,她张狂,甚至离经叛道,夜醉打马,凌辱世家,夜召僧侣,最后只得了一句,“公主年幼,言行无状,禁足一年。”


    多可笑啊,父皇原来看得见她,看得见闯祸的他,却又可以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给予一个轻飘飘的惩罚,转头就将那个不知道被他扔了多少年的废太子拎出来,捯饬捯饬,立为新君,自己做了太上皇,还莫名其妙地和太后生了个固安公主。那时,雨安公主便清楚的认识到,父皇的时代结束了,新君容不下她,她得走,但不能灰溜溜的走,她要最后一次被看见,被更多的人看见,于是,他造反了,那真是轰轰烈烈的一场仗,永安街地血水三日都没扫干净。


    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雨安公主会在大昭,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人提及时不再是想不起来的名字,而会是让人浑身发抖的地狱修罗。她就这杨闭上了眼睛。


    她又睁开了眼睛,她在一艘去往江南的商船上,旁边的米商是那个笨蛋哥哥的手下,她将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米商之妾,过完自己苟延残喘的一生。


    可是衷心是有年份的,会腐坏,会难以下咽,那个米商想借毒瘴杀了她,怎么可能,这样窝囊的死法,怎么能配得上轰轰烈烈半生的雨安公主。


    她要杀了他,可是碍眼的来了,那对父女差点救活了他,幸亏啊,晚了那么一点点。


    幸亏啊,在毒瘴的掩映下,彩御医没有认出我,我跑走了,带着那些平淡的灰败的人生跑走了,这样雨安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永远令人颤栗,可是又有熟人出现,我已经不认得她了,只记得,她是我不知道那夜召幸的尼姑,她很烦,很讨人厌,进了我的屋子,不像其他人一样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鬼哭狼嚎的求我放过,但她最可恶,她无视我,她竟敢当着我的面,席地念经 ,她也看不见我,她真该死啊,可我没杀她。


    这次她救了我,老天爷真爱和我开玩笑,现在的她已经是小有名气地禅师了,她比我先被看见了,要是我是她就好了,对啊,我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噗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就是这么简单,至于脸吗?就更容易了,找那个人,他一定会帮雨安公主。什么?被发现端倪,那不就更好了吗?会有更多的人来探索雨安公主传奇的一生,真是期待啊。


    “真是期待啊!”云间微压眼尾,“期待那些人为了孩子,为了虚名,为了一切可笑的东西,跪倒在我们脚下的样子。皇帝贵为天子,您是公主,就是天孙,您天生就该享受万民朝拜,什么世家权贵,平民百姓,只要是人,就会跪拜,就会低头,就会向我们呈上最诱人的**,和他们永困于此的心。”


    “哈哈,哈哈,”雨安公主在凳子上笑的前仰后合,“你这个年轻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偏偏每一句我都爱听,可有一点你说错了,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拜神佛,不拜我,他们拜的是蓬勃向上的**,和日沉西山的能力。”她主动走进了包围圈,甚至难得好心情的拍了拍云间的肩膀,“看在你逗我笑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在这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猜猜我给你的情哥哥赵觉和彩医师,准备了什么好玩的礼物?”


    云间瞳孔一缩,赵之荷满意的向后退,又被看到了呢。棍棒挥下,琵琶作响,空中凌乱的飞舞着碎屑与尘埃。


    这样的环境对于赵觉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他只需要专注的打架,对这些漠视他人生命和自由的人,宣泄愤懑,宣泄几墙之外的无限担忧。


    彩云招又撒下一把药粉,几只蝎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坠落,甚至还来不及收起刚刚挥舞起来的爪牙。


    两人继续向里深入,又一同停住,一个矮胖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暗室中间,圆滚滚的脸一览无余。


    彩云招咬牙切齿:“十六,皇家暗卫营里用毒和用火药的高手。”


    赵觉嗅了嗅,敏锐的闻到了暗室深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火药气息,他们准备烧死那些孕妇。


    赵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把火药撤了,你知道的,我是皇嗣,我一定能保下你。”


    “好啊。”十六随口说着,却没见他有多少欣喜之色,只见他面露凶光 ,“那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