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许州

作品:《甘愿为棋

    渡口这里有集市,买卖什么的都有。


    孟参商早上还没有吃东西,不知道渡口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她慢慢走着,路过一个早点铺子,铺子里有一道慢条斯理的男声,隐隐约约能听见他道:“等一下上船要连行十五日水路,你们看看有没有你们想吃的零嘴去买一些带上。”


    这道声音好像是祁珩的。


    在这间早点铺子对面有一家烧饼铺子,孟参商在这里买饼,趁着店家做饼,她靠着门柱将帽子往上挑了一点,往早点铺子里瞧了一眼,看见了两个侍卫的侧脸和正在低头想事情的男子。


    祁珩身着月白色广袖锦衣,墨发半束,剩下的披散下来,没戴冠。


    他应该已经吃过了,桌上有空盘。


    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孟参商见过,是那日请她上留音的那个,她还记得祁珩唤他“莫惜”。


    这边饼好了,孟参商付了钱,将帽檐扯下来,一边走一边小口吃饼,她早些年还有行走不吃东西的规矩,近几年出任务跟踪人,没那么好的条件让她坐下来慢慢吃,便把这条规矩抛开了。


    还有一会儿才开船,孟参商吃完饼,就交了银子上船去了。


    她选的屋子比较靠边,推开窗就能看见沿途风景,屋里有点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方桌和一张小榻。


    关好门,孟参商把帽子掀下来。


    她坐在方桌前,托着腮,盘算着到了许州惠县要怎么做。


    这一趟主要做事的是祁珩,她从一边留意着有没有批漏就行,还可以顺便亲眼看看许州惠县在南修王手里是什么样子。


    水路其实挺难熬的,因为无事可做,而且她第一次出去就在甲板上看见祁珩了,怕被发现,她之后就很少再出去了。


    不过每隔几日,她都能听见有人在吹箫,箫声缓缓流淌,能听出吹箫之人气息稳定,技巧高超,孟参商吹箫也很厉害,但她自认,不如这人的箫。


    有一天傍晚路过安阳城,远远能看见高高的城墙,安阳临海,所以时常有东夷来犯。


    城边有一大片平原,未生寸草,孟参商知道,那里曾是战场,三年前东安一战,火烧了许久,烧毁了很多树木。


    虽然安阳之战最后东夷大军未能进城,但因为南境军救援来迟,让东境军战力折损一大半,东境军的主将承德将军也因此受了重罚。


    东境军修养了三年生息,才开始逐渐变强,如今东境军的实力比之从前,相去甚远。


    孟参商趴在窗前,静静看着安阳城越来越远,忽然,她又听见箫声了。


    今日的箫声与前几日非常不同。


    前几日的箫声很平静,像平缓溪流。今日的箫声却有浓浓的悲哀,到了曲终,隐隐有战场上将士折戟沉沙的悲壮。


    孟参商没上过战场,此时却听着曲想象出了将士们在沙场上厮杀的场面。


    是谁在吹箫?


    孟参商披上斗篷,推开门,寻着箫声而去,她真想知道是谁的箫声能蕴含这么强的情感。


    箫声从甲板上传来,孟参商站在木门旁,将帽檐挑起一点点,看见了一个背影,她将帽檐又挑高了一点,看见了一个个子很高,墨发半扎的男子,身形有点眼熟,手里拿着一柄白玉长箫。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孟参商忙向脚步声的反方向走了几步,躲在一间屋子后面。


    来人走到甲板上,一边走一边喊了声:“公子。”


    后面的话她没听见,因为甲板风大,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孟参商直接离开了,回了她的房间。


    孟参商脱下斗篷,推开窗,看着昏暗的天发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祁珩吧。


    还记得之前元家赏花宴上孟雨晴说过一嘴——昭宁将军的长箫吹得出神入化。


    今日一听箫声,此言确实不虚。


    十五日的水路有点难熬,不过好在日升月落,周期轮转,总有过去的那一天。


    许州惠县的渡口,船缓缓靠岸,此时已是五月月末,上午的阳光已经很灼人了。


    孟参商走在后面,慢悠悠下了船。


    惠县是个大县,在南境的最北边。


    孟参商到县城里时,正是正午,她有些饿了,船上的厨子手艺实在一般,这些日子吃的不是很合她心意。


    实在是太热了,她看到街头有一家五味居,有三层,占了一大片地方,生意能做这么大,一定有过人之处,就是这里了。


    孟参商走进五味居,一楼中央有个台子,与溯京大部分酒楼不同的是——溯京的酒楼里基本上都是舞女,而这个台子上坐着一群乐女,衣着得体,打扮干净,弹的是舒缓的曲子,很能让人静心,可以放松心情慢慢吃饭。


    孟参商要了间包厢,小厮带她上了三楼,她进了包厢,关上门,点了两道菜一份汤,等小厮把饭菜都上完了,她才放心把帽子摘下来。


    长长的斗篷很不方便,可她的脸实在麻烦。


    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自己生的太美,容易引起注意,很容易惹麻烦,另一个原因是怕祁珩发现她。


    现在若是被祁珩发现,在祁珩眼里就是孟参商不信任他,在尾随他,要么就是她想半路截胡,将祁珩查出来的东西据为己有,不论是哪一种想法,都会导致他们生出隔阂,导致尚未结成的盟直接溃散。


    可孟参商不能不来这一趟,因为南修王一直想削弱大庆东、北、西三将的势力,而祁珩昭宁将军的身份是一定藏不住的,南修王只要知道祁珩敢不带什么人就来南境,就一定会动手,只要能杀了他,届时悄悄把尸体送出南境,就是大赚,而且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狠狠栽东境一笔。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参商自问,如果是她,她不会放过,更何况一直苦于难寻机会的南修王了。


    那在人家的地盘,多孟参商一个,就能给祁珩带来生机了吗?


    答案是能。


    不过前提就是在南修王动手之前,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她才能出其不意,一举打破死局。


    用完膳孟参商下午去买了只面具,溯京的面具基本都带着京城流行的花纹,很容易被认出来她来自溯京。


    现在到了许州,若是动起手,斗篷帽子不小心被掀飞就不好了。


    稳妥起见,她得买一只许州的面具。


    许州最大的首饰铺子里,孟参商挑了一只很薄的银面具,是狐狸首的样式,遮住了一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很满意。


    现在她放心地将斗篷帽檐挂到额前,视野敞亮多了,像一直昏暗不明的天一下子亮了。


    孟参商先找了家客栈,定了间客房,舒舒服服沐了浴,换了衣衫,上街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刚出客房,她从栏杆往下看,就看到楼梯上有人也下楼了,正是昭宁将军和他的一个侍卫,是那个莫惜。


    真巧,看来不用费劲去找他们的落脚地了。


    孟参商远远跟着祁珩,跟到了一条长街。


    只要是大点的地方,就有风花雪月,更不必提惠县了。


    这条街上算是花红柳绿,家家门前站着姑娘小倌们揽客。


    孟参商戴着面具,穿着简约束袖的衣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过没人在意她。


    有人忙着赚钱,有人忙着逍遥,还有两人皱着眉推开扑到身上的姑娘们。


    是谁这么有艳福?


    是祁珩和莫惜。


    祁珩生的好,所以扑过来的姑娘们格外多。


    孟参商离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了。


    祁珩飞快走着,都快跑起来了,终于到了一家格外华丽的青楼前,抬头看了牌匾好几眼,确认了几下,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重重抬腿迈步进去,像奔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杀局。


    孟参商远远看着,觉得好笑,祁珩这么大的人了,是从来都没去过青楼吗,怎么感觉他这么别扭拘谨。


    她不好光明正大从正门,会被小倌们缠上的。


    她看了看周围地形,很好,房屋高低错落,在偏僻角落施展轻功飞身上去,不会发出声音引人察觉。


    她推开一扇窗,很幸运,里面没有人。


    她从窗户翻了进去。


    这是间更衣室,里面摆着很多衣架和衣柜,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她挑了件橘棕色长裙,很搭她的面具。


    她出来时头上只簪了一只银簪,所以她重新簪了花钗,将原本的衣服藏在角落里一个衣柜的最底下,照了照镜子,还是挺像烟花女子的嘛,她推开门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不知道祁珩现在在哪里。


    他直直本着这间青楼来,目的明确,看来是提前查过。


    不过祁珩的脸实在是太能惹麻烦了,他是不是不知道他生得有多好,在青楼这种地方是要被所有姑娘们追着跑的。


    这不,孟参商听到周围姑娘们叽叽喳喳道:“姐姐听说了吗,咱们花灵坊来了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呢。妈妈给他找好几个姑娘他都不要,最后送了几个哥哥,好像没赶出来呢。”


    有姑娘颇为失落,“啊……怎么是个断袖啊。”


    “姐姐是出了名的好眼光,你都这样说,他生的应该是真的很好了。”


    “他在哪里啊,不知道怎么能不能远远看上一眼。”


    “是啊是啊,有谁不喜欢看美男子呢。”


    那位旁人口中的“姐姐”笑道:“他在二楼右边第五间,快去!应该能看到。”


    得来全不费工夫,孟参商去了二楼,可她有点傻眼,怎么门口挤了好多人,她远远看见第五间的房门紧闭,姑娘们从那里挤到了第三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