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二十来岁,穿着件打补丁的棉袄,冻得直搓手,脸上却堆着笑,眼神里的贪意藏都藏不住。


    陈朔看着这人,脑子里冒出原主的记忆。


    王二柱,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


    以前总是撺掇原主偷家里财物换酒换肉,他则蹭吃蹭喝。


    三天前喝酒落水就有他。


    这厮家境比原主还差,根本不是猎户,这个时辰出现在这荒僻的山脚,不可能是偶遇,只能是特意跟着自己来的。


    陈朔顿生疑窦,同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浮现。


    三天前河边的冷风,翻江倒海的呕吐,以及······背后似乎传来一股推力。


    当时他醉得厉害,记忆混沌不清,无法确定。


    但此刻结合王二柱鬼鬼祟祟的出现,那模糊的推搡感变得格外刺眼。


    “你怎么在这儿?”


    陈朔不动声色地问,语气冷淡。


    “嗨,我这不是惦记陈三郎你嘛!听说你醒了,就想来瞧瞧,正好看见你上山。”


    王二柱打着哈哈,随即熟络地怂恿道,“陈三郎,你看这兔子肥的,斑鸠也香。走,咱哥俩进城去,把这狗皮袄当了,换点酒钱,再让馆子把这两野味加工了,美美喝一顿!”


    陈朔心里冷笑。


    记忆中,这王二柱蹭吃蹭喝无数次,从未见他掏过一个铜板。


    他瞥了他一眼,假笑道:“你这棉袄也不错,不如先卖了沽一壶酒来?”


    王二柱脸色一僵,立刻紧张起来:“开什么玩笑,卖了我一个冬天穿啥?”


    随即,他又换上一副崇拜的嘴脸,竖起大拇指道:“陈三郎,谁不知道你是咱落霞村最讲义气的汉子,哥哥我最近手头紧,媳妇又病了,躺床上起不来,就缺这口肉汤补补身子······这兔子,你看······”


    说着,他竟伸手就要拿陈三狗的兔子。


    陈朔一把打开他的手,语气里满是嘲讽,“以前哪次不是我掏钱买酒?你请过我一次?”


    王二柱没想到陈三狗如此不给面子,手僵在半空,脸上那点假笑瞬间挂不住了。


    “陈三狗,你他妈什么意思?”


    他猛地提高嗓门,试图用气势压人,“三天前要不是老子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你早喂鱼了,现在为只破兔子跟你救命恩人翻脸?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他故意说得大声,仿佛这样就能站上道德的制高点,眼神却心虚地瞟向四周。


    “滚!”


    陈朔懒得跟他废话,眼神骤然变冷。


    “你让谁滚?妈的,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王二柱仗着以往陈三狗吃这套,竟挥拳打了过来。


    若是原主,或许还会顾及所谓的“兄弟情分”,但现在的陈三狗,对他只有厌恶。


    眼见拳头过来,陈朔不闪不避,一把攥住王二柱的手腕,用力一拧。


    “哎哟哟!”


    王二柱顿时惨叫起来,感觉手腕像被铁钳夹住,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朔顺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蹬翻在地。


    王二柱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又惊又怒地瞪着陈三狗,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


    以前捧几句就高兴地掏钱的小弟,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天前在河边,”陈朔一脚踩在王二柱腹部,居高临下,目光如刀子般钉在他脸上,“是不是你把老子推下去的?”


    这话一出,王二柱浑身猛地一抖,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


    “陈、陈三郎······你没喝醉吧?咋、咋胡说呢?”


    他声音发颤,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是你自己没站稳滑下去的,我、我还想拉你来着,没拉住······”


    陈朔死死盯着他闪烁的双眼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心中那份怀疑已然坐实了八分。


    他脚下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我怎么记得,背后挨了一下?”


    “没有!绝对没有!”


    王二柱疼得冷汗直冒,心理防线濒临崩溃,忙不迭地赌咒发誓,“我要是推了你,就叫我出门被野狼叼走,啃得骨头都不剩!”


    陈朔动了杀心。


    前世他就是被人算计,为了个全国冠军,将他撞死。


    今世又是这样的开局。


    但他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王二柱不会无缘无故算计他,肯定有幕后人。


    等弄清楚真相,再弄死他不迟。


    而且,杀人会让他,甚至他一家人陷入危机。


    “滚!以后别跟着我,不然老子弄死你!”


    王二柱如蒙大赦,揉着手腕,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出去老远还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陈三狗追上来。


    ······


    陈朔推开大门,坐在屋檐下的陈长弓猛然起身。


    当看到兔子和斑鸠,激动的声音都颤了:“狗娃子,真打着东西了?”


    “爹,运气好,捡着只撞死的兔子,还射了两只斑鸠。”


    二嫂张麦香赶紧接过猎物,笑得眼睛都眯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处理,晚上给你们炖兔肉,烤斑鸠!”


    她手脚麻利地拎着兔子往灶房走,石头和叶子跟在后面,小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地看兔子。


    一家人围着灶房忙活起来。


    陈长弓坐在门槛上,看着儿子们忙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陈大牛帮着王杏花烧火,时不时问两句山上的情况;陈二虎则在一旁收拾弓箭,擦得干干净净;陈朔在磨柴刀,石头和叶子蹲在旁边,叶子怯生生地问陈三狗:“三叔,兔子好吃吗?”


    陈三狗摸了摸她的头:“好吃,晚上让你娘多给你盛点。”


    灶房里的热气冒出来,裹着肉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没多久,炖兔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那浓郁的、带着野味的肉香,是这个家里过年都未必能闻到的味道。


    王杏花把炖好的兔肉盛在粗瓷盆里,汤汁咕嘟着冒着热气,又把烤得金黄焦香的斑鸠拿出来。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破木桌旁,就着糙米饭,吃得满头大汗。


    石头吃得满嘴油,含糊地说:“三叔,你真厉害,以后还能打兔子吗?”


    陈朔点点头,看着小家伙渴望的眼神,心里又软又暖:“能,以后三叔让你天天有肉吃。”


    陈长弓喝了口热水,看着满桌的肉,又看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儿子,眼眶有点红:“咱家······咱家有盼头了。”


    陈朔心里暖暖的,夹了块兔肉给父亲:“爹,快吃,以后我会让家里越来越好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得热热闹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大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碗道:“三弟,你回来前,我好像看见王二柱······他鬼鬼祟祟地从后山那条小路下来,没回自己家,倒是一头钻进了里正家院里。”


    陈朔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心里猛地一沉。


    王二柱、李富贵······他们怎么会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