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降谷晓接球就像是御幸一也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仿佛裹挟着全部的意志，球场从高瘦的少年手中甩出，随后伴随着剧烈的破空声，稳稳地落入了御幸一也的手套当中。


    “嗨今天就这样吧。”


    御幸一也摘下手套甩了甩手：“再有干劲也要适当休息才行啊。”


    “我还——”


    “不行，我拒绝。”


    降谷晓呆呆地张大嘴巴，甚至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御幸一也拒绝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垂着脑袋随着御幸一也一起走出练习场。


    青心寮的占地面积其实称不上很大，夜晚室内练习室的面积也十分有限，没法容纳棒球社的全部成员练习，因此许多队员们都自觉地在室外，在被路灯照亮的角落当中练习。


    对于渴望在球场上打出表现的球员们来说，夜深的现在依旧还是太早。


    御幸一也将这一切的场景都看在眼中，他勾了勾唇角，有些不太放心地叮嘱：“降谷，回房间之后好好洗澡，让自己的肌肉放松。”


    降谷晓也乖乖应下。


    两人这才在宿舍分开。


    回到房间，御幸一也才有时间看手机，雨宫花音的回话映入他的眼帘。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仿佛看见了黑发少女双眼充满真诚地打下这句话的场景。


    雨宫花音明明看起来十分内敛，但是说出的话似乎却总是出乎人意料的坦诚。


    夸奖的话、关心人的话总是能够毫无芥蒂地说出口。


    似乎和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呢。


    御幸一也如此想。


    许久之前和仓持洋一的对话再次映入他的脑中。


    他对雨宫花音到底是什么想法，这种事情问他他到底要问谁啊！


    深棕发少年坐在桌前，有些头痛地用手抓着头发。


    长到这么大的御幸一也在恋爱方面无疑是个经验值为0的笨蛋，他在球场上能猜到对方投捕的想法，然而这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没有那么容易想透。


    毫无疑问，他对雨宫花音是有好感的，这好感来自于雨宫花音的相貌，雨宫花音的能力，也来自于两人为数不多的接触。


    但是这种好感到底到了哪一步，御幸一也完全无法判断。


    队伍里的成员们都经常会抱怨，都是因为在打棒球才导致完全找不到女朋友，而即便嘴上这样抱怨着，行动上还是不会翘掉任何一次训练。


    就是因为所有人这样的努力，青道高中棒球社才能够有如此的地位。


    现在正逐渐逼近夏甲的开幕，球队毫无疑问的王牌丹波又时运不济地受了伤，如何支撑起球队的投手队伍不仅仅是教练、队长要考虑的事情，他这个正捕当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更重要的是，他也完全不能够确定雨宫花音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如果完全是自己一头热地在考虑这些问题的话，也很让人羞耻啊！


    有时候他能隐约感觉到花音对自己有好感，但是就像现在一样，从她联系自己的频率以及话语当中她也完全不像是对自己有好感度的样子啊。


    与此说喜欢自己，花音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喜欢泽村这家伙吧。


    御幸一也又酸溜溜地想着，各种蹦跶出来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最后他还是听着外面挥舞球棒的声音，长叹一声换了球鞋加入下方练习挥棒的队伍。


    心里想着这件事情，御幸一也在练习挥棒的时候状态反而更好，像是要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随着球棒一起甩出去一般用力。


    练习的效果反而比之前都要好，惹得在御幸一也身边练习的球员一个比一个努力，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感染，却没有想到当事人的心里在想着这些和棒球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不要再想了，御幸一也，无论如何现在想这种事情都有些太早了。


    挥棒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告诉着自己。


    *


    所以当天练习到很晚才回家的花音在到家之后打开手机看，十分失望地发现依旧没有来自于少年的未读邮件。


    反倒是表弟奥村光舟发了消息过来，问花音明天有没有时间，他要来一躺花音家里取很早之前花音就让他来取的礼物。


    第二天是周六，花音于是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


    奥村光舟第二天也准时赴约了，花音打开门就看见了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的表弟——当然有两年没见绝对不是因为两家距离或者亲疏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她的这个表弟也是个棒球迷，日常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去训练的路上，让花音想要和他见一面都变得十分的困难。


    黑发少女的视线逐渐上移，才有些犹疑地开口：“光舟，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奥村光舟颔首，虽然他也没有来过雨宫家的这个新家，却还是十分熟悉地进了房子，他一边弯腰放下鞋：“阿姨和姨夫不在家吗？”


    “爸爸他今天有些工作已经赶去了公司，并且还把妈妈给带走了。”


    雨宫先生十分黏人，不仅体现在会陪着自己的妻子一起去外出巡演，更体现在他日常周末需要加班的时候也会央求着雨宫夫人一起去，雨宫夫人一般都没有办法拒绝。


    奥村光舟也了解这两人的感情有多好，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花音从自己的房间把已经放置了许久的包装好的手套递给了奥村光舟，她特意为这双捕手手套挑选了合适大小的礼物盒，用包装纸和丝带仔细地包装过一遍。


    光是拿在手里，都能感受到送礼人的心意。


    “看看合不合适。”


    奥村光舟于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花音，才低头拆着包装盒：“我之前还在想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买手套送给我。”


    花音：“......”


    “我送你这个——也没有很奇怪吧？”


    奥村光舟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把他的想法表达的很清楚了。


    花音突然送他礼物就很奇怪了，更别说送的还是捕手手套。


    金发少年拆开手套，轻轻摩挲了深蓝色手套的表面，感受到了熟悉的光滑与皮质感，他戴上手套，动了动手：“很不错。”


    能让奥村光舟都这样讲，说明他是真的很满意而非敷衍。


    “谢谢。”


    奥村十分有礼貌地道谢。


    花音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毕竟这个手套除了包含她的心意，可是还包括御幸一也的一份呢。


    “等下要练琴吗？”奥村光舟迅速地变换了话题：“接下来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诶？”


    被问的猝不及防，花音才回道：“你来之前已经练过一会了，接下来——暂时也没有什么安排吧。”


    奥村光舟了然地点头。


    于是花音接下来就被对方催着换了套能够出门的衣服，被奥村光舟带着一起出了门。


    等到路上花音忍不住问起去哪里，光舟才十分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之前你不是说想要了解棒球的规则吗，当然没有什么比看实战更容易理解规则的。”


    何况今天还有他在身边讲解。


    后一句奥村光舟就没有讲出来。


    花音：“诶？！”


    她也只能感叹，奥村光舟果然也是真的十分富有责任感。


    *


    花音万万没有想到，奥村光舟所说的比赛竟然就是青道和其他学校举行的练习赛。


    她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象陷入了沉默。


    “你指的还是青道的比赛？”


    “当然。”奥村光舟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转来了这所学校吗？之前就对青道的棒球社有所耳闻，能亲眼看一看当然是最好的。”


    “所以，为什么突然会转校？”


    即便是第一次来这里，奥村光舟仿佛有灵敏的嗅觉能够感受到比赛的气息一般，十分熟练地带着花音来到了练习的场地并且找了个位置观赛。


    花音还没有来得及把注意力转到球场上，就听见金发少年如此提问。


    她侧头看了眼光舟的表情，依旧十分平淡，仿佛真的是随口一问。


    但或许是因为隐藏在血缘之下的姐弟情，她能感受到对方隐蔽又笨拙、难以直言的关心。


    “没什么。”


    她云淡风轻地回应，仿佛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觉得，或许需要换一个环境了。”


    那些压抑的、黑暗的日子，陌生的、沉重的恶意，仿佛都随着少女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化为乌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光舟你呢，这段时间似乎也经历了不少呢。”


    花音不是没有看出来，奥村光舟也变了许多。


    她偏头，正好撞上了奥村光舟的眼神，对方眼里的情绪莫名，不过显然也不是很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于是花音笑了笑：“所以啊，对我们来说，或许都过去了。”


    光舟扭头，不再看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他也清楚，发生在自己这位表姐身上的事情，或许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严重到让雨宫夫妇毫不犹豫地带着她换了居住地点，换了学校。


    *


    花音原以为会看见御幸一也在球场上，出乎意料的是，球场上蹲捕的是一张略微陌生的面孔。


    投球的倒是熟悉的泽村荣纯。


    即便在球场上，泽村荣纯依旧毫不顾忌地释放自己的热情，吵闹得整个场地都被他的声音所笼罩。


    “真是一位吵闹的投手。”


    在对泽村荣纯的投手技术评价之前，奥村光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花音失笑：“荣纯很有热情。”


    “你认识？”


    “算是熟悉了。”


    “哦。”


    奥村光舟于是闭嘴，感觉像是说坏话被当事人听见了。


    花音依旧忍不住在场上寻找御幸一也的身影，最终在休息区找到了他。


    他依旧戴着框架眼镜，头上戴着帽子，虽然穿着队服，姿态悠闲得却不像是要上场的样子。


    两人其实离得不远，但御幸一也正偏头和仓持洋一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花音的到来。


    花音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有些不舍地转向了球场。


    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了奥村光舟的眼神，刺激得她的心脏都突突了一秒。


    “...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场上的球员好像和之前我看到的不是同一批人。”


    奥村光舟半信半疑，却依旧解释道：“应该是锻炼新球员，上场的都不是正式的一军选手。”


    “不过——”光舟视线转向场内，最终落在捕手上身上：“捕手的实力很不错。”


    如果连青道候补队伍的捕手的实力都如此厉害的话，那这只队伍到底有多强啊。


    奥村光舟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胜负欲几乎要化成实体。


    花音眨了眨眼，完全不懂他怎么就自燃了。


    不过幸好，转移了话题。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是花音看比赛看得最明白的一次。


    奥村光舟虽然看起来冷酷不好接近，但是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老师，解释起来通俗易懂。


    好球、坏球、跑垒、触杀，花音从他这里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专业词汇，甚至奥村光舟还试图和她讨论捕手的意图，中间还夸了夸泽村荣纯的球很有意思，虽然技术很菜，不过在看到这些对花音来说明显超纲了之后就放弃了。


    因为脑袋在很认真地记住这些陌生的知识，花音自然而然地就没有时间关注在一边的御幸一也了。


    所以直到御幸一也到了两人的身边时，花音都完全没有发现。


    “看得很准嘛，你似乎也对棒球很了解？”


    笑嘻嘻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时，花音的瞳孔都忍不住放大了些许。


    她和奥村光舟同时回头，两人的表情却完全不同。


    “御幸——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