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衡虽然不在现场，但光是听见顾景提到他，沈既明就压力山大。


    他检查完合同，确认这次是直接跟自家公司签约，没有二道贩子的陷阱，才从公文包里取出公章盖上。


    顾景心满意足地收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看距离开机还有段时间，对沈既明说：“这期间记得帮我找份工作，要活少钱多，周期短的。”


    “你哪那么多要求？让周砚……”沈既明本想说让周砚安排，忽然想起周砚快蹲大牢了，烦躁道，“到时候看吧。”


    “别呀，时间就是金钱。你晚给我安排一天，就耽误我一天工资。这钱你补吗？”顾景问。


    沈既明恶狠狠地瞪他：“顾景，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特别物质？张口闭口就是钱！”


    “智障，咱俩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打工人，不提钱，难道提感情吗？”顾景反问。


    沈既明挑眉，仰着脖子凑到顾景面前：“不行吗？”


    顾景嫌弃地推开他，冷笑道：“跟你谈感情的那个人早死了。”


    沈既明错愕地愣在原地。


    警方把周砚带走，顾景也很快离开。


    胡导在现场吃完瓜，恭恭敬敬地送沈既明离开，怀疑沈既明多少有点大病。


    从前顾景对他百依百顺的时候不珍惜，现在顾景叛逆起来，沈既明反而倒贴上了。


    真是……贱得慌。


    ……


    顾景把车开回医院，医院地库中，车停得满满当当，就连路边不影响开车的地方都贴边停了一排车，全是前来就诊的患者车辆。


    顾景绕了一圈没找到空车位，无奈地开出去停在路边，给谢归衡打去电话：“谢医生，你们医院真是生意兴隆啊，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谢归衡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生意兴隆’这个词可不适合用来形容医院。”


    “这是你家的医院，病人越多，挣钱越多，你怎么听起来并不期待？”顾景玩笑着问。


    “我学医主要是为了救死扶伤，确实也想挣钱，但那是其次。”谢归衡回答得很真诚，让顾景都不好意思继续开玩笑了。


    “那你在医院里有没有专属停车位？”顾景问。


    谢归衡很遗憾地告诉他：“没有。我并不是每天都在医院，医院车位紧张，没必要为我专门留一个车位空着，浪费公共资源。”


    他品德好得跟沈既明完全不像是亲舅甥，让顾景不禁感叹一样米养百样人。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谢归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现在在哪里？我下来找你。”


    “我在路边找车位呢。你下班了吗？”顾景问。


    “嗯。”谢归衡扫了眼桌上的文件，全是不怎么重要的事，明天再签也一样。


    他开了免提，一边打电话一边跟顾景打电话，“现在是晚高峰，路边可能不方便停车，你可以把车停旁边的商场里。”


    顾景正有此意：“那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借我车用。”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归衡本就上扬的嘴角翘得更高，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快了起来。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消失在电梯中，看得一屋子的秘书和助理都感到惊奇。


    “哇塞，还没到点，谢院长怎么就下班了？”


    “破天荒的头一回啊，我以为他今天也要加班呢。”


    “人家是大老板，提前下班没人扣他工资。你们不觉得他离开时笑得很诡异吗？我入职到现在，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好久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有人故作老态与欣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办公室里秒懂的人纷纷笑出了声。


    ……


    商场五楼是餐饮集中地，顾景站在一家烤肉店前犹豫再三，没敢走进去，忍痛进了隔壁小火锅店，给自己点了一个菌汤锅，给谢归衡点了一个麻辣锅。


    当谢归衡赶到时，锅底刚上，顾景正在整理小菜。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麻辣锅，谢归衡犹豫三秒后才坐下，缓缓道：“我仿佛从这锅麻辣里感受到了某人的怨念。”


    “这个某人一定是我。”顾景幽怨地说。


    “我是为你好。”谢归衡笑了笑，不客气地往煮开的锅里下菜。


    他口味广泛，麻辣锅也在食谱之内。


    看他面不改色地下菜煮火锅，顾景更羡慕了：“谢医生，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香喝辣？”


    “看你下次复诊情况。”谢归衡把属于顾景的那份小菜送到他面前，看顾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奈道，“忍忍吧。”


    顾景长叹一口气，愈发坚定了不放过周砚的决心。


    谢归衡为顾景倒好饮料，举杯庆祝：“恭喜你试镜成功。”


    顾景正缺个人分享喜悦呢，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谢归衡轻笑：“我相信你的实力。”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么久，第一次得到这般肯定，顾景心中暖暖的：“那你真是信对了人。而且我还帮公司揪出来个内鬼。”


    沈既明还没敢跟谢归衡说周砚职务犯罪的事，谢归衡挑眉问：“什么内鬼？”


    “周砚个狗东西，原来不止坑了我，他连公司也坑。他暗中设立公司跟剧组签约……”顾景眉飞色舞地说着，早就没了之前在胡导工作室时的恼怒，反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一想到沈既明也被周砚坑了，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倒霉蛋，顾景就高兴。


    谢归衡认真听完，估摸着沈既明是不会来主动跟自己说这事了。


    虽然这事周砚是主犯，但沈既明身为公司直接负责人，一个失察之罪在所难免。


    但凡他细心些，对周砚签下的合同审查仔细些，早就能发现这里面有问题了。


    周砚身为金牌经纪人，手中艺人资源很好，合作项目很多。


    但项目合同中翻来覆去出现“蓝天文化”等熟悉的合作公司，沈既明敲公章的时候早就该注意到了。


    偏偏他被惯性思维支配，觉得周砚先前对公司贡献很高，又是公司股东之一，没怀疑他会主动挖公司墙角，以至于让周砚中饱私囊到现在。


    顾景懒得去想中间的弯弯绕绕，但也清楚这次沈既明不好跟股东交代，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办：“周砚肯定侵吞了不少资金，沈氏娱乐损失严重，沈既明会被股东问责吧？”


    谢归衡颔首：“如果损失足够大，又无法追回的话，董事会有权罢免他这个执行总裁。”


    顾景好期待啊：“那什么时候罢免沈既明？”


    谢归衡实话实说：“这次应该无法罢免。”


    “为什么？是股东们不知道这事吗？”如果是这样，顾景恨不得挨个敲门告诉股东。


    谢归衡失笑：“因为他足够便宜好用。”


    顾景懵了：“啊？”


    “雇一个职业经理人需要不少钱，且无法保证这个职业经理人对公司的忠诚度。一旦合约到期，经理人跳槽走人，会影响公司长期发展。”


    “但既明不是。”


    “他是股东，有一定生意头脑，且真心经营沈氏娱乐。光这三点，就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谢归衡一一解释。


    顾景看谢归衡的眼神忍不住带上一层颜色，小声说：“谢医生，我第一次感受到你资本家的一面。你外甥知道你在压榨他的劳动价值吗？”


    谢归衡觉得难：“他笨。”


    顾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居然是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周砚要找他和解。


    和律师沟通过后，周砚总算是死心了，明白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


    找顾景这个受害者和解，争取顾景的谅解为自己减刑才最重要。


    为此，他愿意多赔偿顾景十万元。


    顾景听到这话就笑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与他联系的警察：“警官，你告诉周砚死了这条心吧。他就是现在在我面前吊死，我都不会跟他和解。”


    他想挂电话，忽然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还有，他私吞我的血汗钱得一分不少地还出来，算利息的！”


    这话都把对面传话的警官给逗笑了。


    和解与否都是受害者自己的选择，警官也没有多劝，只是告诉顾景如果后悔了，还可以再联系他，便挂断电话。


    谢归衡轻轻拨弄着杯中吸管，侧头问顾景：“怎么不跟他多要钱点？”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有骨气的，要回自己的血汗钱天经地义。至于让周砚花钱买平安，他做梦去吧！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畜生，配得到原谅吗？”


    顾景想起周砚对原主的所作所为就生气，难得在谢归衡面前就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谢归衡也没再多问什么，低头拿出手机。


    顾景瞥了眼，发现他在给沈既明发消息：“你要让沈既明出谅解书吗？”


    谢归衡抬眸看他：“怎么这么想？”


    “毕竟我不原谅周砚是出于私仇，公司那边就不一样了。如果沈既明能多追回损失，那股东那儿就好交代了。”顾景虽然不乐意让周砚好过，但也不想干涉谢归衡的决定。


    将周砚与自己的恩怨剥离后，其实顾景也明白接受赔偿，出具谅解书才是公司的最优解。


    然而谢归衡让他失望了。


    “我禁止既明给他出具谅解。”谢归衡说。


    顾景诧异：“为什么？借此给公司多挣一笔钱不是才最好吗？”


    “单纯凭借理智做出的决定确实如此，可现实是，大部分人都是感情动物，都有各自的脾气与性格。”谢归衡说到这里顿了顿，凝眸看着顾景，“我也不想让他轻松解脱。”


    顾景有片刻的愣神，没来由地想起周砚第一次来医院兴师问罪的时候，谢归衡故意给他制造空挡，任由他揍周砚出气的画面。


    那股自穿越而来时就凝结于心的怨气消解大半，顾景露出真诚的笑：“谢医生，你人真好。”


    谢归衡轻笑，轻声说：“你也真好。”


    他声音不大，被餐厅的音乐盖住，顾景没有听清。


    可刚刚看到他短信的沈既明被吓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小舅舅怎么知道周砚私吞公司资金的事？”


    他慌得一笔，刚要去质问助手怎么走漏的消息，忽然想起顾景就是当事人，顿时猜到缘由，气冲冲地给顾景打电话：“顾景，是不是你去我小舅舅面前打小报告了？”


    顾景接通电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跟谢医生分享日常的时候，随口说到的。”


    沈既明大怒：“你放屁！你个告状精！赶紧给我滚回来！”


    “你就是这么跟人说话的？”谢归衡的声音忽然从手机里响起，吓得沈既明魂儿都快没了，想都没想就挂断了电话。


    “我去！顾景怎么会跟小舅舅在一起！啊啊啊这让他抱上条大腿了！”沈既明气得直踹沙发，不小心踹到沙发支架，他“嗷”得惨叫一声，捂着脚倒在地上。


    助理听到声音走进来查看情况，看他疼得满地打滚，忙跑过去：“沈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沈既明一把揪住他，恶狠狠地说：“去把跟周砚签和解协议的人喊回来！”


    他说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助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咱们先去医院吧。”


    “把人喊回来！不和解了！让周砚去蹲大牢！”沈既明不敢跟顾景生气，把怨气全算在了周砚身上。


    要不是他一笔杆子捅伤了顾景，顾景怎么会性情大变！


    全怪周砚！


    ……


    “阿嚏！”


    警察局中，周砚连打三个喷嚏，暗暗怀疑是顾景在骂自己。


    他忍着心中不悦，耐心听完沈既明派来的律师说明和解条件，点头应允。


    协议是早就打好的，周砚没意见，律师便直接拿出来了。


    双方正要签字，律师的电话忽然响了。


    他走去一边接电话，周砚不想浪费时间，便先把桌子上的协议签了。


    他签完一式四份的协议，律师接完电话走回来，满脸尴尬地说：“抱歉，沈总那边不和解了。”


    周砚脸色大变：“沈既明什么意思？玩我呢？”


    律师也很无奈：“消消气，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以后再沟通吧，这次只能算了。”


    “算什么算！协议都签好了！”周砚理直气壮地把协议拍在律师面前，却被自己的律师轻轻扯了下衣袖。


    周砚不耐烦地挥开他：“上面有违约责任，去给我告他！”


    他家律师无奈，只能起身低声提醒他：“协议对方还没签字，就不算生效。现在要告也只能他们告我们。”


    周砚咬牙：“沈既明要多少钱才肯写谅解书？”


    律师微笑回复：“我帮你问过了，沈总的原话是‘多少钱都不和解’。”


    还有一句“让周砚坐大牢去吧”，律师没好意思重复。


    周砚一向觉得钱是万能的，想法设法地捞钱，这一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