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不尊重谢归衡的意见。


    就连最讨厌别人改他剧本的刘导都忍住了脾气，问：“哪里不对？”


    “除必要的医治措施外，医疗人员应与病人保持距离。”谢归衡一丝不苟地说。


    沈既明抱胸站在一旁，小声嘀咕：“你和顾景的距离咋那么近呢？”


    谢归衡漠然的眼神扫过来，沈既明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挤出一道笑：“小舅舅说得对，这戏得改。把后面的拥抱删掉。”


    谢归衡漠然的眼神中透露出三分赞赏。


    沈既明暗暗松一口气。


    还好他反应够快，不然鬼知道小舅舅又要怎么整他。


    顾景对此没意见，反正他也不想抱江凛。


    倒是江凛绷着脸说：“这个拥抱是男主与男二感情戏的开端，删掉之后会让两人的感情戏很突兀。”


    谢归衡不假思索：“那就把整段感情戏都删掉。”


    沈既明快跪下来求他走了。


    他沈既明为什么是圈内口碑最好的投资人？


    因为他尊重知识，从不乱改剧本。


    现在他亲舅舅要坏他名声！


    沈既明不敢开口，一个劲给江凛使眼色。


    不料江凛看都没看他，硬刚谢归衡：“这条感情戏是男二这个人物存在的意义，如果删掉的话，要把男二一起删掉。”


    那要退片酬的，刚到手的五万块钱顾景还没捂热乎呢，麻溜反对：“江凛你别瞎理解我的角色。男二存在的意义明明是为了点明哪怕生命短暂，他也曾来过、看过、经历过。不是专门为了男主的感情戏才存在的。没人是专门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的，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江凛冷着脸说：“那就没必要删掉这个拥抱。”


    “会影响男主人设的剧情确实要删掉。男二是暗恋，这个拥抱是两人感情的开端，但男主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男二的感情。删了不影响剧情。”顾景说到一半，看着江凛，意有所指地笑了，“不然的话，他可就成渣男了哦。”


    江凛感觉他在骂自己，青着脸去瞪顾景。


    不料谢归衡往前一步站在了顾景身前，他不善的眼神恰好落在谢归衡身上。


    谢归衡冷着脸对沈既明说：“把他也炒了。”


    江凛一惊。


    目前沈氏娱乐给他的待遇是最好的，江凛还有沈氏娱乐的期权，到期就能兑现。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公司，江凛得亏一大笔钱。


    他舍不得走，沈既明也舍不得他，凑过去小声与谢归衡耳语：“他现在是咱们公司最值钱的摇钱树。”


    谢归衡豪横得很：“不差这点钱。”


    沈既明出杀手锏：“外婆也喜欢他演的戏，格外让我关照他呢。”


    沈既明的外婆就是谢归衡的母亲，想起老太太的撒泼手段，谢归衡暂退一步。


    不过这么一来，江凛倒是不敢再反驳谢归衡的话，默许删掉戏中男主与男二的拥抱。


    只是他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谢归衡。


    ……


    正式开拍，江凛站在镜头下，牵起顾景的手准备为他上药。


    虽然动作没错，但望着顾景那张苍白破碎的脸，江凛的脑海中反复浮现起今早不断NG时的画面。


    每一次NG，都是因为他失误，顾景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好。


    江凛不得不承认顾景比他出色。


    被他藏起的嫉妒心蠢蠢欲动，在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可怎么也控制不住，就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监视器中，江凛的表情就跟顾景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完全没有男主人设中的温柔。


    刘导只得喊停，把细节揉碎了、掰开了给江凛讲清楚，希望他能更好的理解角色，拿出影帝的实力。


    然而江凛是“共情型”影帝。


    如果能够共情剧中人物，他就能交出满分答卷。


    如果无法共情，那江凛的表现有时甚至会拉胯到连表演学院的新人都不如。


    这次被顾景影响，江凛始终无法真正走进“楚天翼”这一角色的内心世界，在镜头下的表现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看他们一遍遍重拍都无法通过，沈既明斗胆请谢归衡去给江凛做示范，让他看看什么叫做专业医生、什么才是医者仁心。


    只见江凛手法专业地夹起托盘中的棉球，沾了碘伏为顾景消毒，眼神平和却带着三分笑意，似是随口闲聊：“今晚加班吗？”


    “看情况吧。”顾景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光是看见谢归衡，他就高兴，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熊猫见了小苹果。


    “快拍下来！”刘导赶紧吩咐摄像师开拍，又恨谢归衡无法出镜，示意摄像师着重拍顾景和拉远景。


    他刚刚觉得顾景和江凛拍戏时的微表情已经够好了，没想到此刻顾景眼眸含笑、春波暗荡，自己却毫无察觉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动。


    这才是暗恋而不自知该有的模样！


    顾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沈既明拿着剧本站在一边，看顾景和谢归衡竟诡异地看出一种登对感。


    他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丢出脑海，冷不丁听见站在身旁的江凛说：“谢院长似乎对顾景格外不同。”


    “顾景是他的病人，小舅舅医德一流，当然要多关照些。”沈既明说完，瞧着谢归衡对顾景自然流露的、属于医生的关心，恨铁不成钢地对江凛说，“你那个无法共情就演不好戏的臭毛病怎么还没改掉？我舅舅一个医生都演得比你好！”


    只是演的吗？


    这个念头在江凛脑海中转了一圈，被他下意识抛却。


    顾景弱懦愚笨没主见，谢归衡绝不可能看中他。


    天色渐晚，收工时间到了。


    江凛成为影帝后从不加班，一向都是到点就走。


    但今天他没敢走，强迫自己一点点调整状态，争取能够把这一幕戏拍完。


    然而情况并没有多大改善，依旧是一次次NG。


    金乌西坠，屋内一点点暗下去，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疲态。


    谢归衡站在走廊下打电话，吩咐晚上的值班医生着重注意几个病人的情况。


    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谢归衡脚边一路投影到顾景身前。


    顾景往前一小步，轻轻踩在谢归衡的影子上，忽地一笑。


    “笑什么？”谢归衡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


    顾景抬头看他，眉眼弯弯：“你看，我们俩的影子连在一起了，好不好玩？”


    谢归衡的影子与他的影子融在一起，好似两人浑然一体。


    谢归衡的嘴角勾了勾，低声道：“好得像是一个人。”


    顾景笑着点头：“嗯呐。”


    沈既明看看他俩，又低头去看他们的影子，不明白这两人乐什么。


    他站得巧妙，往前一步正好也踩在顾景的影子上，得瑟地对谢归衡说：“小舅舅，我的影子也和你们融在一起了。”


    谢归衡面无表情地往左一步。


    顾景与他同时迈步。


    两人的影子仍旧连在一起，唯有沈既明被单独丢开。


    他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好气啊！


    小舅舅到底分不分得清他和顾景谁才是他亲外甥？？？


    顾景懒得陪傻子玩，无视掉沈既明后，走过去问谢归衡：“谢医生还不下班吗？”


    “就剩最后一幕戏了，等你们拍完。”谢归衡说着递过来一瓶驱蚊水，“蚊子多，喷一些。”


    顾景谢过，喷着驱蚊水无意间瞥见不远处江凛无法入戏的痛苦表情，怀疑就江影帝这状态，到明天早上都拍不完这幕戏。


    熬夜容易脱发，顾景不允许自己英年早秃，长叹一口气，朝江凛走去：“当我日行一善，陪你对对戏，找找状态。”


    拍戏是一个相当讲究技巧的行当，旗鼓相当的演员可以各演各的，互相感染，从而让观众深度入戏。


    但要是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实力强悍的一方不愿迁就，无法带实力较弱的那方入戏，那表现出来的情况就会像江凛这样，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状态。


    顾景真心实意想早点收工，奈何江凛不领他的情。


    他不信自己只能靠顾景才能找对演戏的状态，更不想看见顾景这般居高临下地与他说话。


    顾景就该像从前那样小心谨慎、卑微渺小，藏在他的光芒下难见天日。


    现在的顾景耀眼得好似一轮太阳，炽热得能灼伤他的眼睛。


    江凛强行将眼神从顾景身上挪开，冷声道：“不用你帮忙，我很快就能调整好状态。”


    那就太好了。


    顾景巴不得离他远点，扭头就对刘导说：“刘导您听见了，江大影帝不需要我对戏，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江凛有病啊！


    强撑个鬼！


    早点拍完早点收工不好吗？


    他这个导演也不想加班啊！


    刘导想骂人，但谢归衡和沈既明在这里，他不敢骂。


    所有的怒火从心底喷出，又被他强行忍住，一张老脸都扭曲成乐高了。


    沈既明生怕他忍不住骂出来，把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给弄僵，忙出来打圆场：“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先下班。剩余的戏明天拍。江凛，你今晚赶紧调整好状态，明天不许再出错！”


    有他这个投资人发话，剧组所有加班的苦命人都欢呼起来，各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唯有江凛愣在原地，错愕地看顾景高高兴兴地去卸妆，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化妆室门口都没能回神。


    这就……下班了？


    顾景真的不管他了？


    以前顾景帮他对戏都是再三哀求，他才同意，这次怎么只问一次就不问了？


    沈既明跟刘导确认完明天的拍摄戏份，找到谢归衡：“小舅舅，明天的戏不涉及医疗部分，你不用过来。今天忙一天了，我请你吃饭吧。”


    谢归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没空。”


    说话间顾景卸完妆出来了，看到谢归衡站在化妆室外，他开开心心地走过去：“谢医生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呀。”


    谢归衡嘴角微弯：“有空，走吧。”


    两人并肩走远，只留沈既明一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微凉的夜风仿佛后妈的手拼命扇他的脸，轻纱般的月光下依稀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顾景语气轻快：“听说附近有家火锅特别好吃，我们去吃这个吧？”


    谢归衡温和地拒绝：“你嗓子还没完全恢复，饮食要清淡，换一个吧。”


    顾景好失望：“那吃什么呀？外面餐馆的就算看起来清淡，实际也不一定。难道要我自己做饭？不想下厨。”


    谢归衡侧头看他：“我下厨，想吃什么？”


    顾景喜上眉梢，欢乐得影子都和谢归衡交融在一起：“我遵医嘱，听谢医生的。”


    沈既明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居然能够让他小舅舅主动下厨，顾景是得了绝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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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极致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