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的头戴式耳机压在白金色的头发上，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祁陌不想戴口罩，他这次开直播本来就是为了让粉丝们看见他的脸，白净的皮肤上，嘴角的青紫更加明显，他嘴里嚼了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口袋里的柠檬糖，靠在椅背上。


    好在直播平台的像素一般，还自带美颜，把祁陌脸上的伤遮了个七七八八。粉丝们眼睛都要贴到屏幕上了，跟个放大镜似的找祁陌脸上的伤痕。


    “好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谁，这还是之前那个一看就很乖很听话很努力的祁陌吗，帅我一脸。】


    【你们是假粉吧，没翻墙看过祁陌在欧服的直播吗，早就染成这个发色了。】


    【这个嘴角都紫了，VA01老娘要炸了你。】


    【好重的美颜，能不能把美颜关了，完全看不清。】


    “看不清就别看了。”祁陌调整了一下耳麦，“没有大事，别担心。”


    “这次的直播是为了让你们安心，”祁陌撒了个小谎，“那个人已经找到了，私底下道过歉，大家不用执着于这件事，也别去找他的身份信息了。”


    【你说原谅就原谅了？行，听你的，但是有点晚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我问候完了。】


    【别走电竞这条道了，来娱乐圈出道吧儿子，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往那一站妈妈都给你花钱。】


    祁陌眉心一跳，“谢谢，出道就算了，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祁陌祁陌祁陌，到底为什么还要来RUC，这里的人给你下蛊了吗？！】


    话题转来转去，最终想问的还是这个问题。


    【是不是某个队长以身作饵？】


    【苍天啊，我替别的战队举报，有内幕！！！】


    【主播主播在国外有没有帅哥，有没有遇到你的真命天子？或者真名公主？】


    祁陌这边看弹幕有延迟，才看到以身做饵的那条，这颗柠檬糖有点化了，黏上牙膛。祁陌刚想问和队长有什么关系，被口水呛着了，蹦出一个“有”字就开始咳嗽。


    这个字貌似可以当做前三个问题的共同答案。


    人通常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个答案，水友们可不管，默认祁陌是在回答他们看见的那个问题。


    【我就知道我们油漆cp是不死鸟！】


    【放个耳朵，什么内幕。】


    【你谈恋爱了？！儿子不是被国外的黄毛骗了吧？】


    祁陌咳嗽几声，刚想去茶水间倒杯水，左手边一个杯子就被人推过来。


    他拿起杯子灌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来一点。“谢谢”还没说出口，严宥的“不用谢”就飘了过来。


    “真要谢我的话，加个微信？”


    祁陌：“……”


    死缠烂打。


    摄像头和麦克风都没关，严宥光明正大地露着半个身子在画面里，再结合他说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


    【？严神你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吗？】


    【终于听见让我舒服点的话了。】


    这刚回来还没半天时间，严宥就开始了。祁陌眼疾手快地把摄像头和麦克风关了，打字。


    【RUC-Seven：马上回来。】


    像怕被谁发现似的，祁陌压着嗓子抬头：“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严宥挂着一张标准笑脸，把早已调出来的微信二维码递到跟前，“行行好，把微信加回来吧，嗯？”


    几年了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换做是以前的祁陌，在严宥第一次提要加微信的时候就已经老老实实地加上，但现在这一套对他不管用了。


    祁陌绷着一张冷脸：“不加。”


    哎呦，不好骗了现在。严宥在心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还是以前好玩。


    严宥决定再努力一下：“为什么不加？我们以后还要当很长时间的队友，不加微信多不方便。”


    很长时间队友？祁陌心里一跳，现在都开始想尽办法跟他套话了。


    “你没进群就让程哥拉你。”祁陌垂了垂眼，给严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只觉得他好像没有表面那么开心。


    那感觉只有一瞬间，祁陌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调整状态重新开始直播。


    严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点进程珂才拉不久的群聊，找到祁陌的微信。


    白底头像，上面是一片蓝色雪花的简笔画。除了头像外，个性签名是“今日天晴，无风无雨”，地点选的是伦敦。


    头像和地点分析不出来，但严宥的直觉告诉他，祁陌的个性签名不对。他平常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的人，怎么会把这种句子当成是自己的个性签名？


    他申请添加好友，随后切小号加入了祁陌的直播间。


    祁陌此时在回答水友们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没原谅，至于为什么来RUC……”祁陌漫不经心道，“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


    【？？？？？？就这样？】


    【我不信，RUC给你开多高的签约费？】


    听到这句话，反应最强烈的还属PT和Christ的人。


    【PT竹子是也：我们不服！！RUC到底开了多少，老叶说我们还能再加！！！】


    【Christ-熊猫：教练说我们可以永远比PT价格高一块钱。】


    【PT竹子是也：一块钱你们也好意思？那一块钱我出了。】


    金色弹幕飘在最显眼的地方，闪闪发光，遮住了好多其他的弹幕。


    祁陌无奈：“你们要吵能不能出去吵。”


    严宥刷了一个最贵的礼物海王星，确保祁陌看见后排用自己的小号打字。


    【陌陌，我这几年都没空看你欧服直播，你在国外过的好不好啊？】


    祁陌照例感谢了礼物，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过的好不好……能活。”


    【妈呀能活，这生存条件得多艰难啊？心疼陌崽。】


    【粉丝真是啥都信，他说不好就不好了？心疼来心疼去的，人家一个赛季签约费顶你多久的工资了，笑死。】


    “别人不知道。”祁陌说，“放宽点想，顶你十年应该没问题。”


    【我***，你装***呢，不就会打个游戏吗，托关系谁不会托啊，*的牛逼。】


    “嗯，你加油，我等着你在比赛上零封我。”祁陌说完，动动手指把人踢出去。


    【儿子进步了，居然没直接跟他开喷。】


    【这还是我认识的祁陌吗，怼人怼的毫无感情毫无技术毫无杀伤力，咋，你去国外罚款交太多ptsd了？】


    祁陌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下播去房间里补觉，“为创造良好网络环境做贡献。”


    【鬼话连篇。】


    【主播主播我要看你打游戏。】


    “看我打游戏，行。”祁陌正好无聊，登上小号开了一把匹配。他选的还是老位置神佑者。


    开局队内投票决定是否选择做任务，自家灵使在队伍打字：【听我的，别做了。直接杀出去速度结束游戏，我开小号的带飞。】


    祁陌对此没有意见，他的游戏风格也是如此，大多数情况都会选择不做任务打先手，把游戏时常缩到最短。至于队友说的带飞，他没当回事。嘴上说能带飞的队友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不在少数，一般来说都是打的最菜最能送还最能bb的。


    祁陌这个小号很久没上，段位不高。但这个段位常年被人说是牛鬼神蛇最多的一个，他对队手的能力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其他三个人果然被灵使忽悠了，纷纷放弃做任务。没想到对面也没做，开场就要打架。灵使跑在最前面，左扭右扭，没走两步就被对面符咒师给控住，光荣被四人围殴，送出一个字母。


    祁陌：“……”


    水友们就看着祁陌的眼神逐渐涣散，在弹幕上笑喷了。


    【俺不中了，陌崽的眼神透露着一股迷茫，估计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菜的队友。】


    【不对吧，难不成那些小老外打的都很厉害？祁陌也会遇见菜的吧？】


    【弱弱地说一句，儿子在那边的直播你们真是一点不看啊，他们直播都是职业选手开房练，从来没直播打过匹配。】


    祁陌正想把后台弹幕关了，看见这条，愣了一下，道：“看来你翻墙翻的很熟练。”


    严宥举着手机看他直播半天了，姜迟也还以为他在刷视频，从背后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瞟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步三回头，再抬头看看祁陌的电脑屏幕，对上了。


    “诶，肖一舟。”他把这个消息和肖一舟分享，“严宥在看祁陌直播哎。”


    他在祁陌开播的时候扔了几个礼物就离开干自己的事去了，没想到还真有人继续看队友直播。


    “你才看见？”肖一舟一抬下巴，他也在看祁陌直播，“刚刚还有人刷了个海王星问祁陌过的好不好呢，是谁呢，好难猜啊。”


    姜迟也眨了眨眼，内心有了几分判断。


    灵使靠不住，还好其他的队友算得上是给力，加上祁陌的技术和对字母数字的灵敏程度，很快拿下游戏胜利。


    他看了眼时间，四点半。国服的那个号每天都得打，不然会掉名次。于是祁陌换上了大号。


    【最喜欢Truth这种排行了，又有国服又有欧服，可以让我这个菜鸟看大神看个爽。】


    【好久不见的大号，恍惚了。】


    【大佬们打排位都会遇到熟人吧，期待会遇到谁。】


    Truth游戏客户端有个别的游戏都没有的特点，不但可以同时看见国服和欧服的排名，还开通了特殊通道——接受双服共同匹配。


    也就意味着能排到国外的玩家和选手。


    当然，职业选手是不会开这个的，尤其是在重大比赛赛事期间，怕暴露战术。两边开这个通道的人都很少，只有闲着没事打匹配的人偶尔能排到外服玩家。


    但现在赛季才刚起个头，祁陌也还没开始和队伍磨合什么战术，开一下给直播增加乐趣无伤大雅。


    等待的期间有点长，祁陌百般无聊地浏览弹幕，有很多人在问他的发色是怎么染的，求推荐染发膏。


    “没有推荐，要是真要链接，我等会问问我哥。”祁陌说，“我的头发是他给我染的。”


    祁陌的哥哥是祁君羽，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三年前祁君羽还没什么名气，那时候他专门攻自己的专业课，因为他有朋友在娱乐圈里，把他叫过去化妆，日积月累就开始一点一点增长粉丝。


    至于现在，但凡只要在追星的，几乎都听过祁君羽的名字，整天在自家艺人的工作室底下评论什么时候能请到祁君羽。


    但他们联系不到祁君羽，只能到处在和祁君羽关系好的人那里推荐。


    祁陌对他哥有点了解，全是通过弹幕。


    “你们要找我哥的话在我这里留言没用，我不认识你们喜欢的明星。”祁陌很诚实，“我也没有权利跟他说让谁插队。”


    【求求了，我们新人真的需要拍一次特别厉害的杂志出圈啊。】


    【我们家小孩一直都很努力啊，看看我们。】


    【你们在这里许愿的能不能滚，我们这里是电竞直播间，火不了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就你们家艺人委屈，其他艺人都活该是吧？】


    【再在这里许愿所有出现的明星都糊透天际。】


    【知道为什么其他人不许愿吗，因为人家自己争气，不靠粉丝靠自己。】


    祁陌看着逐渐争锋相对要吵起来的弹幕，一阵头疼。


    他现在能理解他哥为什么每次和那些明星经纪人沟通的时候都那么心累了。


    “别吵了。”他揉了一下眼睛，密密麻麻的弹幕快速飘动，视线追着看很累。


    “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和直播间里的水友说了一声，祁陌起身上楼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找出一副眼镜戴上，随后下了楼。


    严宥和其他人同样等着祁陌回来，目送着他上楼，趁祁陌不在，在直播间刷了好几个礼物。


    用的是恒星TV平台认证过的大号，毫不遮掩。


    连刷了五个海王星，一个海王星的价格是三万，是恒星TV单价最贵的礼物。


    五个华丽的特效过后，直播间的水友懵了，反响最激烈的当属战队粉。


    【严宥你又在搞什么鬼。】


    【十五万，我眼睁睁地就看着十五万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知道你们有钱了，但你们还记得平台会扣一半的打赏吗？】


    【平台这个规则让我感觉兜里被偷了648。】


    【天好冷，能把手放进你们所有人的钱包里暖暖吗？】


    【祁陌不在你开始刷了，刚才干嘛去了？】


    严宥正要打字回应，忽然听到了祁陌下楼的声音，怕被发现，手忙脚乱地退出了直播间，坐在电脑前假装很忙的样子。


    这副眼镜上的指纹没擦，祁陌捏着镜框，随手在严宥桌子上放着的抽纸上抽了一张，靠在桌前擦眼镜。


    严宥以为他发现了，低着头装模做样地擦他的限量版键帽，头都不敢抬。


    没有想象中的冷嘲热讽，严宥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就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


    透明的方框眼镜，安安稳稳地架在祁陌的鼻梁上，原来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张脸，戴上眼镜反倒多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眼镜总是能给戴上他的人带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来的文艺气息，和祁陌自带的冷脸气场没有相撞，反而很好地交融在一起。


    好，好漂亮。


    严宥看呆了，下意识在祁陌转头的时候叫住他。


    “你……”


    祁陌立刻停住脚步回头，顺手扶了一下眼镜，“有事？”


    真的回应他，严宥嗓子里像是撑了一根刺，要说他漂亮的话卡在那里上不去又下不来，巧舌如簧的人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什么时候戴眼镜的？”


    祁陌偏头回忆，“一年半之前。”


    那么早。


    “近视多少度？很严重吗？”严宥问。


    “轻度近视。”祁陌根本没有系统地去医院检查过到底近视多少度，每一分训练的时间都很宝贵，迈森教练听到他说自己有点看不清，只是随便找人去眼镜店配了一副。


    刚戴上的时候有点晕，迈森教练说那是正常现象，第一次戴眼镜的人都那样。


    他只是偶尔戴一下，也就没有追究。


    记得换镜片是因为祁君羽有个画展，要来伦敦这里和负责人沟通，顺便过来看他。


    训练时间很紧，VA01几乎不允许选手有自己的外出行程，也不给请假，能放祁陌，是因为他人气足够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祁君羽那时候在国外的名气已经不小，俱乐部不想惹麻烦才勉强给了两个小时的假。


    两个小时很宝贵，祁君羽本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但听祁陌说戴上迈森教练配的眼镜头晕，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去了专业的医院检查，换了镜片。


    差点耽误祁君羽飞巴黎的飞机。


    祁陌还记得那天的机场，广播都在催登机了，祁君羽还不放心的敲他的头叮嘱。


    “下次这种事早点和我说，眼镜出问题了怎么办？你手机是不是坏了？电话不打信息不发，坏了就换新的好吗，买十个备用机。”


    “我知道了知道了。”祁陌比他还着急，“要登机了，你别说了。”


    祁君羽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拉着他保证完才走。


    弹额头的动作很帅，拉着行李箱跑的背影很仓惶。


    “那就好。”严宥放心了，“那个，你去直播吧。”


    之前一直听程珂说自家基地的设备收声有多少好，音质有多高，他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重新切小号进入祁陌的直播间，看到那些弹幕——


    【哇塞好刺激，这就是传说中的躲在床底的视角吗？】


    【在说什么，祁陌开始戴眼镜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可是在欧服的直播一场不落的，线下我都是坐第一排，从来没看见他戴眼镜啊！】


    【姐妹你有点太强了。】


    【我是哥们。】


    【抱歉同志。】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要笑死我吗？】


    水友们也只是通过祁陌的耳机麦听见他戴眼镜，一心的注意力都只放在偷听上面，压根没去想祁陌戴上眼镜什么样，祁陌重新坐回摄像头前，弹幕顿了一下，三秒后卡顿的弹幕如瀑布般爆发。


    【卧槽老婆！！！！】


    【卧槽这谁，卧槽好娇啊，卧槽卧槽。】


    【你早说你戴眼镜长这样啊，关注了。】


    【这个透明框的眼镜和祁陌的眼镜好搭，都是浅色的，头发也是白金色，就……完了我词穷了，有种很清透的感觉，这才叫男高。】


    【什么男高，这还不娘吗，再化个妆戴个假发和女的有什么区别？】


    房管一点不客气的将那个人踢了出去。


    【好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严神对陌崽念念不忘了，这换我我也不放不下。】


    【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是我哥给我选的眼镜。”祁陌挑起嘴角，眼里没有对网友夸奖自己好看的欣喜，只有对有一个审美超高的哥哥的骄傲。


    【好了知道你哥是祁君羽了，不要再说了。】


    客户端匹配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五分钟，就在祁陌想取消的时候，匹配成功。


    进入游戏，祁陌看见了一个旁边有着好友标的熟人。


    不仅是祁陌，水友们也很激动。


    祁陌笑了一下，在开始游戏前，控制建模站在了他的建模身边，做了个打招呼的姿势。


    对面头上有一道音波符号闪烁，是游戏里打开麦克风的标志。


    “好巧，Seven。”


    “好巧，”祁陌和他打招呼。


    “Kim。”